耿直和郑小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都只穿着大裤衩,初夏的晚上有些冷,他们冻得双臂环胸,不住地蹦跶,嘴里还互相埋怨:
“都怪你!推什么推,这下好了吧,连房间都回不去!”
“怪我?谁叫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就知道,你和姓郑的老东西一样,你们郑家没一个好鸟!”
两人压低了声音吵架,突然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罩在他们的头顶。
耿直扯下来一看,当时就是一乐。
嘿,是被子!
郑小伟抬头看去,只见位于二楼的清洁妇叶莲娜又扔下了一床被子,并冲两人比出“嘘”的姿势。
郑小伟将被子裹在身上,立时身上就暖和起来,他简直要感激涕零。
什么叫雪中送炭,这就叫雪中送炭!
“你瞧瞧,老毛子的女人都比你小子懂事!”
耿直也裹上了被子,身体暖和了,舌头就更灵活。
“你懂个屁,这叫无产阶级战友!”
屋外唇枪舌战,屋内就清净多了。
何长宜站到安德烈身前,想要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现在有人在守夜,你可以放心去休息。”
安德烈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突然,他一把抓住何长宜的手,用力将她拽了过来,跌坐在自己身上。
何长宜想要站起来,安德烈却已经圈住了她的腰。
“别动。”
他埋下头,额头抵在她的背上。
“我累了。”
何长宜便没有动,只是叹息般地说:“安德烈……”
顿了顿,她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安德烈。”
安德烈没有回应,只是圈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
原本一丝不苟的金发散了一缕在脸侧,这让他看起来有种沉重的疲倦,从面对本市警察时冷漠的官僚面具中剥离出来。
何长宜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安德烈低声地说:“请……”
请什么,他没说出口。
何长宜却强硬地扯开了他的手臂,从他的腿上站了起来。
失去了倚靠的对象,安德烈依旧低垂着头,没有阻拦她,像是已经精疲力尽,决定接受一切安排。
他原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
何长宜却并没有离开。
她转过身,正对着安德烈,上前一步,将他揽进怀中。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很不容易吧。”
安德烈的身体有些僵硬,像是来不及反应,又像是意料之外。
何长宜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头顶。
“我很抱歉。”
安德烈终于闭上了眼睛,他慢慢摘下白手套,伸手环住她的腰,仿佛是一年前两人在莫斯克的那个拥抱。
只是这一次他却开口道:
“不用抱歉,是我自己的决定。”
他只是有些累。
何长宜轻声地说:“安德烈,你还想要那个答案吗?”
然而,安德烈却说:“不。”
“请保留这个答案。”他说,“直到最后。”
何长宜抬起头,长久地与安德烈对视。
“好。”
她没有问“最后”是什么时候,他也没有解释。
因爱故生畏。
第66章
夜晚总会过去。
天光未明, 而浓墨般的夜色却像注入了水,渐渐稀释起来,即使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 也能看清屋内布局和家具轮廓。
以及身边人的表情。
一夜未眠, 何长宜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有点困倦。
小黑狗趴在她的脚边,已经睡得狗事不知。
安德烈突然开口。
“你可以去休息的。”
何长宜打起精神, 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我没有让客人独自守夜的习惯。”
安德烈再次沉默。
当何长宜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 他却突兀开口:
“你不需要感到愧疚。”
安德烈没有说为什么而愧疚,而何长宜却几乎是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我只是有点抱歉。”
安德烈低声地说:“你总在道歉……但这是不必的。”
何长宜却问他:“你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或者只是因为不想原谅?”
安德烈抬起手, 最终克制地放了下来,甚至没有让人注意到。
他最终只是简短地说:“都不。”
何长宜像是在审判。
“你会后悔的。”
“一定。”
安德烈终于肯正视何长宜, 他那双蓝眼睛像在燃烧, 压抑的火焰。
“那就别让我后悔。”
何长宜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抚上安德烈的侧脸。
“你让我很为难。”
她是个肆意纵情的人,仗着摆脱原书束缚就彻底放纵, 好色贪财, 胆大妄为,随心所欲而不顾后果。
可安德烈太过认真,这让她很为难。
唉。
要是他不那么认真就好了。
安德烈反手抓住何长宜的手,直直地看进她的眼中。
“你可以不为难。”
但他却停在了这里, 没有继续逼问下去。
安德烈比谁都清楚, 面前的女人是个多情又无情的家伙, 一个残酷的爱人。
她谁都在乎,她谁都不在乎。
她其实连自己都不在乎。
真糟糕,他居然会爱上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可恶的, 可恨的,可爱的,怪物。
他想杀了她。
他想杀了他自己。
何长宜不知道安德烈在想什么,他看起来压抑极了,眼中滚动着她看不明白的痛苦,抓着她的那只手用力到有些疼痛。
她想终结他的痛苦,于是她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不!”
安德烈的语气听起来过度激烈,简直都不像他。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地说:“你带来了开始,公平起见,由我来宣布结束。”
何长宜问他:“如果结束时的答案依旧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呢?”
安德烈再次陷入沉默。
当何长宜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却听到他说:
“我会让它成为我想要的答案。”
“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