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显然对这件漂亮的貂皮大衣非常满意,表现得殷勤又热情,甚至因为没有单人病房而将隔壁病床推了出去,硬是人为将双人房改造成单人房。
“失温,失血,肺挫伤,脑震荡,营养不良……。”
医生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一些小毛病,他自己会好的。”
何长宜笑眯眯地送走医生,关上门后笑容立刻消失。
她低头看着床上的阿列克谢,换上单层的病号服后,他瘦得简直惊心动魄。
“把这堆垃圾扔了。”
何长宜指着换下来的旧棉服和毛衣,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再把他全身的毛都剃光,然后扔进倒满驱虫药水的浴缸,我怀疑屋子里现在已经有跳蚤了。”
解学军:……
解学军委婉地说:“要不等他醒了再说?”
何长宜用鼻子重重喷出一口气。
“推子。”
当阿列克谢再次醒过来时,他甚至有些不适应。
过于温暖的室内,过于柔软的床铺,过于清爽的身体。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全身的感官先一步调动起来,感受着周遭的环境。
……以及,过于安全。
有人坐在床边,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不高兴地问道:“他为什么还不醒?”
另一个人试图安抚:“医生说了,等身体修复过来,自然而然就会醒的。”
不高兴说:“等什么等,不等了,弄点冰塞他被子里,我就不信他还能睡得下去。”
另一个人似乎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
“这、这、这……好不容易才退烧……”
不高兴很通情达理地说:“那算了。”
不等对面放下心来,不高兴又说:“给我找个镊子。”
“……您要镊子干嘛?”
不高兴理直气壮地说:“薅他胡子!”
对面苦劝未果,眼睁睁看着不高兴从护士那儿买来一把手术用的镊子,兴高采烈地伸出魔爪。
当冰凉的镊子触到皮肤时,阿列克谢再也装睡不下去。
“何长宜。”
他睁开眼,抬手抓住罪孽的镊子。
“我从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爱好。”
何长宜拽了拽镊子,没拽动,于是她不高兴地甩开了手。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解学军高兴地凑过来,“阿列克谢,你可算醒了,身上哪儿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医生。对了,你饿不饿,昏迷了这么长时间,想吃什么?”
阿列克谢靠着床头坐起身,冲病房里唯一的好人感激地点了点头。
“谢谢。”
何长宜翘着二郎腿,大爷似的坐在一边,冷笑一声。
“你管他呢,就算给他扔非洲大草原上,人家也能从狮子嘴里抢肉。心硬手黑,鬣狗见了都得夹着屁股逃走,要他假惺惺地说谢谢。和他相比起来,野兽都算有人性。”
她转过头,对着阿列克谢柔声细语地说:
“你说是吧,阿廖沙。”
阿列克谢抿了抿嘴。
“我们需要谈一谈。”
何长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示意解学军出去,留下一个单独谈话的空间。
“你应该知道的吧,维塔里耶奶奶已经去世了。”
当病房只剩他们两人时,何长宜突然开口,声音过分平静。
“直到临终,她依旧在念你的名字。可你当时在哪?你为什么不出现呢?”
阿列克谢的喉结上下滑动,像是被棉花塞住了喉咙。
何长宜又说:“我甚至以为你已经死了。”
阿列克谢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何长宜摇了摇头。
“你没必要对我说这句话,你该道歉的人正躺在墓地里呢。哦,差点忘了,她已经没机会听到了。”
她的话比尖刀更加锋利,每一句都精准捅进他的心脏。
阿列克谢几乎说不出话来。
何长宜反而笑了,轻柔地说:
“说什么呢,该是我向你道歉。你又救了我的命,我真是太感激了。作为回报,我帮你办理霉国移民吧,再加上三百万美元,你甚至可以在新约克组建新的狗屎社团——你觉得怎么样呢,教父?”
阿列克谢艰难地开口:“何……”
何长宜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别叫我的名字!”
她平复了一下气息,蓦地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阿列克谢突然问道:“祖母……她,她最后,说的是什么?”
何长宜没有回头,背对着阿列克谢。
“她说……往昔不可复返。”
往昔不可复返,没什么值得悲伤——这是亡者最后的劝慰,可对于生者来说,悲伤就是悲伤。
何长宜拉开门走了出去,在关上门之前,病房里最后传出的声音像是野兽在悲鸣。
解学军正守在门口,见何长宜出来便拄着拐迎了上来。
何长宜脚下不停,边走边吩咐:“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她顿了顿,又说:“也别让人杀了他。”
解学军有点发愁,“住院的时候还好说,但要是等他病好了,光我一个人可摁不住……”
他默默在心里补完后半句——他一人类可没办法徒手摁住一头熊。
何长宜冷淡地说:“那还不简单,弄个手铐和脚镣,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实在不行再加个嘴套,让医生每天打一针镇定剂,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解学军:……
他差点平地摔倒!
何长宜快步走出医院,沿着小路从后门进入一栋熙熙攘攘的商场,换了件衣服后再从前门出来,坐上等候在路边的新车。
这是一台经过军工设计师改装的防弹越野车,内衬加装凯夫拉纤维,能够抵挡机枪扫射和火箭炮,防护性拉满,缺点是车速慢和油耗高,改装费用远超车辆原价,甚至可以买一台进口梅赛德斯。
不过和何长宜的命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莱蒙托夫小心翼翼地启动车辆,这台大家伙可一点也不好操纵,像一台机械野兽。
何长宜靠在椅背上,心事重重。
突然,她开口问道:“警察还在征集汽车炸|弹案的线索吗?”
莱蒙托夫从后视镜看过来,无奈地说:“是的,他们简直恨不得把每一个怀疑对象都关进刑讯室。我们所有人都被问了三遍以上,可他们还要继续问。”
副驾的杨建设补充道:“那帮警察好像不是本地的,以前都没见过。”
莱蒙托夫耸了耸肩,说:“在这里,如果你真的想调查一桩案件的话,最好不要让案发地的警察来负责,他们只会收受贿赂和编假报告,哦对了,还会随便在大街上抓一个人。然后指着他说——‘看,我们抓到了嫌犯’。”
杨建设:……
不行,他得忍住,他是专业的!
何长宜没什么表情,只说:“先回去吧。”
装甲越野车抵达公寓,奇怪的是,今天尼古拉竟然等在门口。
自从他冒冒失向雇主自荐枕席后,就失去了随行护卫的资格,要么留守在公寓,要么留守在办公室,总之,别想靠近老板。
尼古拉失落极了,但总归他在军队受训过,有着绝佳的服从性,委委屈屈地干好保镖的本职工作。
莱蒙托夫急匆匆跳下车,先把尼古拉拽到一边。
“嘿,我警告你,你是个保镖,不是男|妓!”
尼古拉不解地看着他。
“我当然是保镖,何小姐只向我支付了一份工资,不包括男|妓的那一份。”
莱蒙托夫:……
尼古拉已经甩开了他的手,三两步走到何长宜面前。
杨建设大惊,他们可都在宿舍夜谈时听到了这小子亲口自爆的失恋,他至今都在迷惑,甚至跑去问几个钟国保镖,关于钟国女人都喜欢什么姿势之类的虎狼之词。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的话吗?!
杨建设手忙脚乱地挡在两人中间,被何长宜一把拨开,径直站在尼古拉面前。
“什么事?”
她看上去从容不迫,简直像一名驯兽师,即使手里没有鞭子,也能轻易震慑蠢蠢欲动的野兽。
杨建设、莱蒙托夫:……老板就是老板!
尼古拉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何长宜看,直到她不耐烦地开始皱眉,并冷冰冰地说:“如果你的舌头还安在嘴里的话,你应该有基本的语言表达能力,而不是试图用脑电波沟通。”
“说,你究竟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