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宜进了友谊商店后如鱼得水,很快就找到愿意换汇的外国人。
老外们很乐意换点人民币,这样他们就可以绕开管制,自由出入国内的餐馆和商店,而不是只能用外汇券去指定场所消费。
何长宜以比银行高出20%的汇率换了500美元——能买一张邀请函;以及价值200美元的外汇券——够买一张去往峨罗斯的单程票
尽管比黑市便宜不少,但还是花掉了她四千多块人民币。
美元到手,何长宜立刻去黑市买了张邀请函,马不停蹄办理护照和签证。
接着是买钟峨罗斯际列车的火车票。
此时正是联盟解体后峨罗斯实行休克疗法导致通货膨胀物资匮乏的时期,国内开始出现“去峨罗斯做生意一星期就能挣辆奔驰”的传言,在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去峨罗斯发财的潮流。
因此,每周发车两次的钟峨班列的车票十分紧张,去火车站买票要排两个多月的队,还不一定能买到。
何长宜原本打算省钱,自己去火车站买票,但当看到排到京城站外、看不到尽头的人肉长龙后,她嘴角一抽,被迫放弃,加了一千块找黄牛买了发车时间最近的火车票。
赶在列车发车的前几天,何长宜坐公交车去了西单进货。
她在市场里逛了几圈,发现皮夹克和假阿迪是这里最畅销的商品,十家档口有八家在卖,柜台前围着的都是卷舌头的斯拉夫人,一摞现金拍到桌上,论打采购皮夹克和运动衫。
何长宜当机立断,挑了一家性价比最高的档口,一口气批发二十套皮夹克和十套阿迪达斯运动衫。
皮夹克是最便宜的猪皮夹克,每件盛惠70块;阿迪达斯是假货,一套只要30块。
何长宜几乎花光手头的所有钱,临到上车前,她只剩下了不到一百块钱,连回程的车票都买不起。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这趟峨罗斯之旅,要么一把梭|哈,要么全盘皆输。
不过何长宜不在乎,从河里爬出来的那天起,她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去峨罗斯本就是一趟赌博,要赌就赌一把大的,不然也太无趣。
拖着足有一人高的行李袋,揣着护照和车票,何长宜走进了国际列车的候车厅。
候车厅里熙熙攘攘,大多是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少部分是钟国人,男多女少,几乎没有老年人。
虽然肤色不同,但相同的是所有人都扛着大包小包,摩拳擦掌,要去峨罗斯赚一大笔。
作为少见的女倒爷,何长宜的出现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她泰然自若地从各色目光中穿过,找了一个离检票口近的位置,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放,定定心心地等着发车检票。
旁边有人不住地打量这个陌生面孔,而何长宜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候车厅里的人。
高鼻梁的斯拉夫人,混血的斯坦人,矮壮的匈族人,以及嗓门响亮的钟国倒爷。
不同族群隐约抱团,互相排斥提防,看起来比国内列车的候车厅气氛要紧张得多。
何长宜垂下眼眸,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了。
距离发车还有两个钟头的时候,忽然来了几名站务员,将一个巨大的磅秤搬到检票口。
“所有人来过行李!每人只能带35公斤行李,超重部分按公斤加钱!”
第4章
站务员的话音未落,候车厅内轰然吵闹了起来。
“什么意思啊,之前不是不管行李重量吗?怎么突然就要查了?”
“我们大伙儿这么多行李,三十五公斤怎么够?起码得五十公斤吧!”
“五十?一百公斤都不够!”
“同志,你们火车站事先也不通知行李限重,大家伙儿都没个准备,您看都要发车了才提这事儿……要不这回就算了吧,下次,下次我们肯定按限重的来……”
站务员被七嘴八舌的倒爷们围住,吵得他耳朵都是嗡嗡的。
“谁说没通知行李限重了?我们车站一直规定的都是单张车票携带重量不得超过三十五公斤,谁让你们要带那么多行李?赶紧过秤,没过秤的一律不准上车!”
倒爷们怨声载道,语言不通的老外在弄清发生了什么后,迅速露出满脸愁容。
这趟车是国际列车,路途远耗时长,收取的行李超重费可不低,搞不好这一趟收入的五分之一都要贡献给火车站。
有人抱怨道:“我们大伙儿那么多货,得交多少超重费啊!”
站务员不客气地说:“就是因为你们老是带太多行李才要过秤!”
候车厅里闹哄哄的,有人吵,有人骂,有人抱怨,还有人给站务员递烟说好话,试图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先放大伙儿一马,要不然,先放他一马也行啊。
一片混乱中,何长宜嚯地站起身来。
她没有像其他倒爷似的去和站务员纠缠,而是手脚麻利地打开包得严严实实的行李袋,从里面扯出一件皮夹克,二话不说就往身上套。
她在批发皮夹克时考虑到斯拉夫人的普遍体型,选了最大号的尺码,此时可以轻松叠穿在冬衣外。
一会儿工夫,何长宜就往身上套了五六件皮夹克,上半身像是穿着铠甲的拳击手,两只胳膊绷成一条直线,没办法打弯。
在暖气不足的火车站里,她脑门上都是热出的汗
一套皮夹克足足有三斤重,往身上套上五件皮夹克,就可以给行李减重十五斤。
旁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脑子转的快的人立刻就模仿起了何长宜,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往身上套,将自己穿成个圆滚滚的球。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赶紧往身上套衣服。
一时间,整个候车厅里都是疯狂叠穿衣服的倒爷。
直到实在套不下更多衣服,何长宜才将行李袋重新打包好,拖着行李袋走到最前方,冲站务员说:
“同志,我来过行李。”
站务员目瞪口呆,看看上半身臃肿不已的何长宜,再看看瘪了不少的行李袋,忍不住竖起一个大拇指。
“姑娘,可真有你的!”
行李袋过秤,磅秤的指针在二十公斤的刻线处左右摇晃。
站务员摇摇头:“才二十公斤,你费这么大事儿,这不是白折腾嘛,这行李原本也不超重啊。”
何长宜冲他一乐,没多解释,就站在磅秤旁,对朝这边看过来的中外倒爷们喊道:
“有偿帮带行李,200块钱15公斤,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倒爷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年轻男人响亮地应了一声:“我要了!”
他拿着十件皮夹克和二百块钱递给何长宜,她收钱办事,立刻就把皮夹克算在自己的行李里。
这次,磅秤的指针稳稳的停在了三十五公斤的刻线。
站务员啧啧称奇,原来还能这么干啊,这女倒爷可真机灵,没上车就赚了一笔小钱。
其他人受到启发,也纷纷在候车厅里找人帮带行李。
不过这趟车的乘客大多都是来往钟峨的倒爷,个个行李超重;而少部分公干和旅游探亲的,也客串了一把倒爷,能帮忙带行李的寥寥无几。
有的倒爷在交完超重费后,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火车站的这帮家伙可够真心黑的,我这一趟挣的辛苦钱都给他们拿去了!你说那姑娘喊价的时候,我怎么就犹豫了?要不然多少还能省点钱呢!”
“嗨,还不是那二百块闹的,要是便宜点我也就答应了。二百块?两件皮夹克赚的钱全搭进去,搁谁不心疼啊……”
“最后给火车站交的超重费更多!”
“没辙,人家定的二百块的价格就是让你肉疼,但咬咬牙吧,也还能接受。你说,这么厉害的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我看这姑娘是个人物,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
被评价“是个人物”的何长宜,此时正扛着巨大的行李袋,在人流的裹挟下艰难地挤上了火车。
这趟列车是峨罗斯的,车厢过道狭窄,仅供一人通过,偏偏上车的人都扛着小山似的行李,将过道堵得像后世的京城早高峰,蚂蚁来了都得踮脚侧身。
何长宜买的是硬卧车票,费了老大劲儿才拖着行李从人堆挤出来,找到车票上显示的包厢位置。
与国内绿皮火车不同,峨罗斯车的硬卧车厢是四人一间的包厢,类似于后世的软卧。
何长宜打开门,却发现属于她的铺位上堆满了行李,一直顶到了天花板。
下铺同样也塞满了行李,仅留出一小块儿供人睡觉的位置。
一个矮胖凶相的中年男人正歪在下铺,叼着烟吞云吐雾。
包厢门被打开,他斜着眼,上下打量来人。
何长宜把行李扔到身前,抬起下巴点了点上铺,不客气地说:
“谁的东西放我铺上了?赶紧挪开!”
中年男人“哟”了一声。
“小娘们还挺厉害啊,哪儿的啊?自己一个人来的?”
何长宜不答反问:“问那么多干什么,是你的东西吧,你挪不挪?不然我就自己动手了!”
中年男人坐直了起来,盯着何长宜,威胁似的说:
“小娘们这么凶干什么?这火车要走六天六夜,你这样的能全模全样到莫斯克?大家难得有缘坐一趟车,都是钟国人,你得互帮互助,懂不懂道上的规矩?”
何长宜翻了个白眼。
“什么道上的规矩,我只知道火车的规矩是按票就座,买了哪个铺位的票就坐哪个铺位,管好自己,别乱占别人的位置。”
“你是自己搬,还是我替你搬?”
何长宜的嗓音清亮,声音拔得高,周围几个包厢的人听到后都凑过来看热闹。
“什么情况,谁又占谁位置了?”
“哎,这不是二百块帮带行李那女的吗?”
“这娘们泼辣,不是个好惹的。”
“姓赖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中年男人脸上挂不住,腾地站起来,脑袋差点磕到上铺床板。
“你个小娘皮吓唬谁呢?是不是想挨打了?妈的敢威胁老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在众人的惊呼中,他挥着拳头冲到何长宜面前,却尴尬地发现自己比她矮了一头,只能仰头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