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宜笑眯眯的,宽容地看着谢迅在她面前拼命开屏。
毕竟之前出事的时候,谢迅独自扛起了东欧的生意,自己垫钱给张进和陈跃发工资。
由于国内向国外汇款多有限制,何长宜委托谢迅将东欧生意属于她的一部分利润打给需要退还预付款的峨国客户,谢迅没有二话,利落地把事情办成了。
最关键的是,谢迅没趁着何长宜最虚弱的时候把她踢出局,独吞东欧生意的份额。
事实上,即使谢迅当时这么干了,何长宜除了事后报复之外,没有任何能够当时制止的手段。
而何长宜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相反,谢迅什么都没做,这才更让她吃惊。
何长宜忍不住反思,她之前是不是把谢迅想得太坏了?
人家谢迅其实是个好孩子来着?
因此,在面对特地从东欧赶回来见她的谢迅时,何长宜总带着一种微妙的愧疚感。
连他那身丑到爆的暴发户打扮她都没忍心吐槽。
如果对面的人是阿列克谢的话,何长宜至少能想出一百八十种精妙的比喻,绝对能让他当场气得暴跳如雷。
钟国餐厅的饭菜是按照峨国人口味改良过的,偏酸偏咸,和国内饭店相比起来不算好吃。
但今天本来也不是为了吃饭。
何长宜放下筷子,听谢迅兴致勃勃地讲他在东欧遇到的逃亡王室后裔和白峨贵族,以及这些人兜售的不知真假的冠冕和珠宝。
“那确实是一顶漂亮的王冠,长宜,如果是你戴上的话,一定会像是童话里的公主。”
说话间,谢迅的一只手伸进皮包,像是要往出拿什么东西。
何长宜没注意到这一幕,懒洋洋地吐槽道:
“那可不一定。童话公主都在等待王子,可我只想篡位当女王。”
她向往地说:“听说日落帝国女王的权杖上镶着世界上最大的一颗钻石,足足有鹅蛋大呢。我想没有哪个公主的王冠上能镶嵌这样的巨钻。”
谢迅:……
谢迅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一顿饭宾主尽欢,在接近尾声时,谢迅忽然热切地向何长宜建议道:
“长宜,你来东欧吧,我们联起手来,整个市场都是我们的!”
第39章
对于谢迅的提议, 何长宜当时没给出答复,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谢迅的话听起来很有诱惑力,特别是在这个艰难的时刻。
但如果选择去东欧的话, 就相当于要彻底放弃峨罗斯的市场, 以及熟悉的人。
何况到了东欧,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何长宜不一定能从谢迅手里接过主导权, 他才是这里的地头蛇。
偏偏她不是一个能屈居人下的脾气。
此前何长宜和谢迅一个出钱一个出力, 再加上一东一西,距离产生美, 尚且还能友好相处, 不少矛盾被掩藏在快速飙升的利润之下。
而现在她的资金优势突然被削弱至无,虽然还惯性地维持着此前的相处模式, 但两人间的平衡迟早要被打破, 或者说,现在已经有失衡的趋势了。
谢迅……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和自信。
如果是之前,他不会在豪华餐厅邀请何长宜共进晚餐, 更不会直白地提出让她来东欧。
像一只羽翼初丰的孔雀, 迫不及待地向异性展示华丽尾羽,转着圈地疯狂抖屁股开屏,求偶之心昭然若揭。
在“一山不容二虎”这句俗语中,谢迅看中的是后一句“除非一公一母”, 而何长宜看到的则是“一山二虎”。
二虎相争, 必有一伤。
要么谢迅发现何长宜不是他能掌控的对象, 两人彻底闹掰;要么何长宜保全情谊主动退出,自己再拉出一个新摊子。
可如果要在东欧重新开始的话,那何长宜为什么不选择留在更熟悉的莫斯克呢?
毕竟这里有合作过的客户, 有值得信赖的朋友,还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维塔里耶奶奶。
何长宜也只能对谢迅说一声抱歉。
谢迅只在莫斯克待了一夜,东欧那边的生意离不开人。
和何长宜见了一面后,第二天一大早谢迅便匆忙乘坐火车返回南联盟。
何长宜将他送到火车站,分别前,谢迅突然冒失地拉住了何长宜的手腕,直白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认真的……如果哪一天你在莫斯克待不下去了,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何长宜轻轻抽回手,没有回应他潜藏的渴盼,而是半开玩笑道:
“等什么时候你打扮得不像暴发户再说吧。”
谢迅:?
“等等,什么叫暴发户?”
何长宜欲言又止,看了又看他身上的貂皮大衣。
谢迅被看得如坐针毡。
“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何长宜轻叹一声。
“唉,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礼貌,可……”
谢迅急切追问:“可什么?”
何长宜:“你穿这身实在太像狗熊了。”
谢迅:……
何长宜补了一句。
“就是问小白兔你掉不掉毛的那种。”
谢迅在火车上听何长宜说过这个笑话,狗熊问兔子你掉不掉毛,兔子说不掉,于是狗熊就愉快地拿起兔子擦屁股。
现在他是那头狗熊。
谢迅艰难开口:“……好,我知道了。”
何长宜体贴地安慰道:“别多想,你本人长相还是很标致的,一点也不像狗熊。”
谢迅:……
真的不用安慰了,他回去就把这件貂皮大衣卖掉!
难得来一趟火车站,何长宜送完了人便顺路去探望公寓的门房老太太。
在这里,她意外遇到了一个久不见的老熟人。
“彼什科夫?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彼什科夫是此前贝加尔旅馆枪击案时被何长宜顺手救下的娇花大汉,之后他不仅自己积极与何长宜合作,而且还向她介绍了不少的峨国客户。
在动乱爆发后,彼什科夫突然消失不见,不管是公司还是家宅都无人接听电话,即使何长宜亲自上门拜访,屋内依旧是空无一人。
当时社会环境极为混乱,报警后毫无反馈,何长宜只能祈祷彼什科夫一家人还平安活着。
如今再次见到完好无缺的彼什科夫,何长宜极为惊喜,上去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巴掌,佯怒道:
“我以为你已经被丢进莫斯克河了!”
彼什科夫也很高兴,不熟练地露出笑容,但该说不说,着实有点像小狗呲牙。
“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真幸运,我们都是逃脱了死亡的人!原来你还在这里,我以为经过十月后,你会回到钟国,发誓再也不会迈出国境线一步!”
何长宜说:“那可不行,就算是扛着镰刀的死神也不能阻止我挣钱。”
彼什科夫生硬地哈哈大笑,像个程序出了bug的机器人。
“是的,你说得对,只要还能喘气,就要为了生存而不断奋斗!”
何长宜欲言又止。
呃,其实也不只是为了生存……
何长宜将带来的黄桃罐头拿给门房老太太,峨罗斯的冬天缺少新鲜水果,她特地从国内带了不少过来,见着关系好的就送几罐,至今全员好评。
门房老太太高兴地收下,珍惜地将黄桃罐头放到带锁的柜子里,背过身后悄悄地对何长宜说:
“这位先生已经来了三次了,何,他看起来有急事要找你,附近有一家安全的咖啡馆……”
她冲何长宜眨眨眼,意思是送上门的客户可千万别放过他。
何长宜心领神会地点头,转身对彼什科夫说:
“走,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正好聊一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彼什科夫高高兴兴地跟着何长宜走了,见目的地是咖啡馆,还有些遗憾地表示:
“这个时候更适合来一杯伏特加。”
何长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那我可没把握能在冬天将一个醉酒的大家伙安全地送回家。”
两人在温暖的咖啡馆落座,这里的摆设有些年头了,胖乎乎的围裙老板娘端上两杯咖啡,以及一碟卖相不太好但吃起来还不错的姜饼。
何长宜和彼什科夫已经很熟了,没再搞寒暄那一套,开门见山地聊了起来。
何长宜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消失不见,是不是偷偷摸摸在哪儿挖金矿了。
彼什科夫耿直地表示他没发现金矿,而是逃到了外地。
原来在九月末时,具有充足的斗争与被斗争经验的老莫斯克人彼什科夫见情况不对,二话不说给全公司放了假,自己带着老婆孩子以及家里的猫狗,开车回到距离莫斯克二百公里外的老家。
毕竟祖上出过好几个古拉格户口的猛人,还差点连累全家被发配到西伯利亚挖土豆。因此别看彼什科夫这一代远离政治,可莫斯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们是跑得最快的一波人。
彼什科夫成功带领全家避开了十月的动乱,听说他邻居家的儿子死在了街垒的流弹下,而另一个朋友则在广场上被打成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