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算了吧。”多铎叹口气,“反正他也没刺杀成功,我也没损失什么,就是豪格倒霉点,屁股上挨了一梭子,那就是豪格恨他了,跟我没关系。”
他什么也不在乎,或者,他在乎,却因为更为在乎的东西,选择了忽略一些细节。
于微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脸忽然别到另一边。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的,该死的激素每天都妄图控制她,于微艰难和酸涩的眼眶做着斗争,直到后背陡然一暖。
多尼张开小手,紧紧抱住了她,“额涅。”
儿子柔软的小脸贴在后背,于微眨了下眼睛,泪滴潸然而下,她转身抱住多尼,将脸贴在他怀中,没过一会儿,一大团湿意就在他胸前渗开。
最早最早,她一点都不想嫁给他.....
“好了,好了。”多铎不得不上前,安慰于微,原本他想着让多尼过去哄哄就好了,岂料起了反作用,他同时抱住母子二人,“你再哭,一会儿你妹妹就听见了,她又该过来找我麻烦了。”
“弟弟。”他笨拙而又小心翼翼的靠近于微的肚子,唤道:“弟弟,我是阿哥。”
胤禛:“......”
年初的时候,大汗收到前线奏报,里面没有提及岳讬的消息,那时候他便敏锐感知到什么,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岳讬与玛占卒于军中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代善已经一把年纪了,大汗怕他承受不住打击,让周围人先瞒着这可怜的老头儿,现在大军归来,三人的棺椁到了城外,一切都瞒不住了。
闻此噩耗,代善哭的撕心裂肺,大汗也哭,只不过他们一个哭‘兄弟’岳讬,一个哭‘爱子’玛占,代善对岳讬的感情有限,他差点就杀了长子,岳讬的死还不至于让他当众失态,放声大哭,可是玛占不同,玛占是他的爱子。
大汗则为岳讬而哭,这个被孟古哲哲大妃所抚养,和他亲如兄弟的侄子,这个在先汗崩逝后,拥立他为汗的侄子,这个性情耿直,因为福晋和他兰因絮果的‘兄弟’,就这么死了。
兄弟两个抱头痛哭,哭了一会儿,大汗终于觉察这样有失威严,扶起老哥哥代善,“我们不在这里哭,我们回家哭。”
回家的路上,代善几次因悲痛跌落马背,幸而有瓦克达在,他下马牵着父亲的马步行,不时回头查看父亲的情况。二哥硕讬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前两天刚因为乱挂纸钱被贬为贝子,弟弟满达海和祜塞都小,这个纨绔子弟,一夕之间变成了家中长子。
年轻的瓦克达牵着老父亲代善的马,一步一步,一脚深一脚浅,踏着融化的雪泥,往盛京方向而去。
于微在多尔衮班师的当日半夜,开始发动,不久后顺利生下她第二个孩子,是个阿哥,是‘四阿哥’。多尔衮都睡着了,硬被童尘拽起来。
“明天再去看也来得及。”
“不行!”童尘一口拒绝,“就要去,现在就要去。”
多尔衮望着围在摇篮旁满眼是光,笑得合不拢嘴的多铎和童尘,倏而蹙眉,伸手将童尘拉开,“好了,看也看了,该回家睡觉了。”
“你还没看这个孩子呢。”
多尔衮往前一步,朝摇篮中扫了一眼,红彤彤皱巴巴一个小孩子,乍一看去,像个小猴子,一点没有东莪可爱,他抿唇,敷衍的‘嗯’了声,“挺乖的,也不怎么哭闹。”
阿雅端了热腾腾的人参鸡汤,多铎看了一眼童尘,接过鸡汤,“我来吧。”说着,他就端着鸡汤,往暖阁而去,留下童尘夫妇二人和多尔博独处。
多铎端着鸡汤进暖阁,但见侍女已经为她更换了衣服,扶着她坐了起来,他将鸡汤放在桌上,顺手接过侍女手中的抹额,要为于微带上,于微低头,多铎将抹额系在她头上,又为她整理了下抹额的边缘,“汤还有点烫,凉一凉再喝。”
于微浑身无力,虽然这孩子生得顺利,但她还是疼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疼得眼前发白,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她往前,半边身子全投进多铎怀中,“孩子呢?”
一只厚而有力的手臂落在他背上,“在外面。”
两人安静下来,外间传来童尘的声音。
“你看这个孩子可爱吗?”她疯狂暗示道。
多尔衮敏锐觉察到什么,抬眸扫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仗打完了,就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于微发现多铎时常抱着襁褓中的多尔博出神往外,神色忧虑,她放下喝了一半的鸡汤,想安慰他几句,汤刚放下,多尼的脑袋就凑到了碗边。
幸而于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大馋猫!”
不是不给喝,只是人参太补了,不适合小孩子。
多尼已经望着额涅手中香喷喷的鸡汤流了一衣襟口水了,等了很久,额涅都没有喂他吃一口的意思,作为大孝子的他,也没有叛逆到母口夺食,他的口水流啊流,好不容易等到额涅放下碗。
可这好吃的还是没他的份,多尼啊啊大叫,两岁的孩子犯起倔来,像一头小牛,于微还在坐月子,手上无力,根本按不住他,多铎见状,立刻将多尔博放进摇篮,将多尼桎怙在了自己怀中。
多尼望着半碗鸡汤,放声大哭,他委屈,他太委屈了。
“好了,不哭了,你一会儿该把弟弟吵醒了,他也要哭了。”多铎原本就心烦,孩子一哭他更烦了,一个头两个大。
于微怕多尼吵醒多尔博,伸头去看摇篮中的小儿子,结果却惊奇发现,多尔博已经醒了,他躺在摇篮里,一双黑眼睛滴滴乱转,干净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害怕,全是对周围景致的好奇。
“你居然没哭?”她很意外。
多铎闻声,也探过头来,惊奇道:“他好像真的没怎么哭过。”
夫妇二人对视,眼中满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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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周三换榜,我的榜单还有三千五没更新.....改一下时间吧,以后休一五,周三要换榜根本休不了[托腮]太难了。
第105章 降级 额尔克楚忽儿贝勒
多尼也抽噎着围到了摇篮边, 哽咽道:“弟弟,呜呜呜呜呜。”
看着因为一两口吃食就满脸鼻涕眼泪的哥哥,胤禛不免嫌弃。
这样吧, 以后他当哥,不求这个哥哥跟十三弟一样, 但求不是个阿其那、赛斯黑、老十四就行, 当然,他最好还是跟十三弟一样,精明能干、忠心耿耿。
要是跟十三弟是同母所生......胤禛不敢想, 那日子, 有点太幸福了。
瞧着摇篮中一日一个样子,白白胖胖的多尔博, 多铎也不郁闷了, 伸手逗了下儿子的小脸,“喂, 小子, 我是阿玛。”
胤禛翻了个白眼,这不靠谱的阿玛, 一旁于微惊了, “你看他还会翻白眼!”
“你嫌弃我?”多铎掐了下他的脸,“臭小子。”
胤禛晃开多铎的手, 于微笑了, “你看, 他就是嫌弃你。”
多铎‘哎呀’声,转过身去,还顺手将于微也拉了回去,“小孩子懂什么。”
于微还想回头看看儿子, 却被多铎一把搂进怀中,他紧紧抱着她,将脸埋进她怀中。
感受到多铎的用力,于微慢慢安静下来,她抽出手,抱着多铎的头,弯下腰,轻轻将脸贴在他头上,满不在乎道:“没事,大不了削完了爵,你自己再挣回来。”
大汗有一点好,赏罚分明,只要努力干活,爵位还有再回来的希望。
多尼还哭唧唧望着弟弟,为一口鸡汤抽抽噎噎。
胤禛:“........”
这阿玛,这额涅,这阿哥.......
算账的日子很快到来,崇德四年四月,“崇德三年出征明国论功行赏大会暨和硕豫亲王批斗大会”在首都盛京崇政殿召开。
与会人员有大清皇帝、全蒙古大汗皇太极,大清诸王贝勒、大臣。
全会就和硕豫亲王自天聪至崇德年间所有违法违纪行为,进行讨论批评。
大汗皇太极表示,“和硕豫亲王,乃我幼弟,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现在不教导,就会犯下大错,今天骂你都是为了你好!和硕豫亲王,上前跪下。”
多铎上前,在殿中跪下,接受大汗、诸王贝勒、大臣的指指点点。
大汗开头,细数多年来和硕豫亲王叛逆之举,激情开喷:
一、跟着阿哥多罗英武郡王去抢有妇之夫。其父在,而夺其妻,自己以为于理不合,遂不许此婚。岂料英武郡王却往科尔沁逼迫土谢图亲王,不让此妇出来相见,就死在科尔沁。
兄长有过,你作为弟弟不劝谏,反而附和,还说自己也不活了,以此威胁土谢图亲王,这合理吗?
二、喀尔喀兵犯归化城时,扰乱军心。你作为亲王不愿出征就算了,还在众人面前公然抱怨自己,说‘怎么能为了这么点钱就驻军呢’、“就算得到了,我那份也不要了,给我的固山额真吧”。
作为大臣,君主就算有过,也要平心静气劝谏,怎么能对君主口出怨言,作为弟弟,怎么能这么对哥哥。你这么急着回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我是个好哥哥,对你这个小弟弟十分照顾。太祖去世的时候,还剩下十五个牛录,睿亲王多尔衮说,这十五个应该三兄弟平分,但是我认为太祖虽然没有留下遗命,但应该分给守灶幼子,所以全部判给你了。
太祖留下的缎子,每人三箱子,但怕大家胡乱花费,所以都存放在我这里,太祖死后,我认为太祖没有留下遗命,把这些绸缎全都给你这个守灶幼子了。
你两个哥哥阿济格、多尔衮怨恨我,还有道理,你多铎在不公什么?
四、你作为礼部亲王,却连基础的手足之情都不顾,不送亲哥多尔衮,在家披忧人之衣,以为戏乐。就这还礼部亲王,呸!多尔衮出征要是回不来了,万一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大家都以为你有罪,不让你再参与军事,我想让你将功赎罪,结果你带着五百精锐,遇到八百寻常敌兵,打都没打就跑了,还丢了三十匹马。
太丢脸了。这是最丢脸的,你把我们八旗子弟的脸都丢完了。
骂着骂着,汗的血压起来了,不得不停了下来,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让人继续批斗,大家围绕汗的观点,展开讨论,又翻了点他的黑历史出来,大批特批。
蛐蛐汗,居然敢给汗送瘸马!
陪审法庭一致认为,和硕豫亲王罪大恶极,应该削去和硕亲王的爵位,剥夺一切贵族权力,贬为庶人,除了他本人和妻子之外,其他仆从和属员,全部没官。
抄家,抄家,抄完了大家分。
大汗一听,那不行。
抄家了没财产了,谁来养他这一大家子?最后还不是他这个哥哥养。
抄家不行,不行的。
为了不养他们这一大家子,大汗不得不稍微原谅了多铎一点,以他不送多尔衮之罪,罚银一万两,战败失马之罪,削亲王爵,降为贝勒,只命他管摄兵部,但重大的部事无权决断,也不得过问日常政务的审理。
罚其财产、满蒙牛录三分之一。牛录给多尔衮,财产阿济格跟多尔衮均分。
多铎和豪格一样,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基础爵位——贝勒。
面对这样的判决结果,于微一时沉默,她抱着睡着的多尔博,坐在炕上,多铎坐在她身边,低头不语。
一夜亲王变贝勒,全家都跟着他降了两级。
良久,于微道:“不是一级一级降吗?”
这合理吗?不是说好了亲王犯错了降郡王吗?
不送多尔衮,罚这么狠吗?一万两......于微的心在滴血,还有那被抄走的三分之一家产,她绝望闭眼,痛,太痛了.....
“没事。”她硬着头皮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三分之一的家产,一半归多尔衮一半归阿济格,给多尔衮,那不就到诡秘手里了,左口袋进,过几天右口袋又回来了,能回来一半是一半吧。
多铎愤愤道:“那都是汗阿玛留给我的,本来就是我的!”
按照满蒙的规矩,父亲死后,他的一切都归属于守灶幼子,多铎从不觉得那些牛录和绸缎是大汗的‘恩赐’,而是自己应该得的东西。
他的配得感,强得可怕。
于微不得不打断他的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给他,他又能怎么样呢?先汗死时,他才多大。
“他好沉,你抱着吧。”于微将怀中的多尔博递给多铎,多铎抬头,望了于微一眼,伸手接过多尔博,改口道:“是怪沉的,长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