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慢条斯理在于微身边坐下,“嗯,不然呢。”
于微掰着手指开始算权臣几件套,“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加九赐.....”
这么一算,好像还远。
“想什么呢。”听于微这么一念道,多铎就知道她在算什么,“豪格还没死呢,他克定大西,马上就班师回朝了,有他和两黄旗的大臣在,还远得很。”
张献忠号为黄虎,而豪格被称为虎口,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豪格在四川,一箭射死张献忠,他收复四川,军功正盛。
作为先帝长子的他,怎么会目睹自家皇位被叔叔抢走。
说到豪格,多铎忽然笑了下,和于微道:“想起个好玩的,之前有一个明军将领给他写信,说愿意投降,约他一起追杀另一支明军,然后那个明军将领也给豪格写信求救。结果豪格怎么回复他的呢。”
“嗯?”于微来了兴趣。
入关之后,出于现实需求,诸王贝勒的汉语水平蹭蹭蹭的涨,劝降信越写越长,长篇大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引经据典,再以利益引诱,狠狠画大饼当然,因为文化的差异,有时候也会闹点笑话。
多铎摆出副严肃的模样,“他说,知道了,但是我得到的军令是兵马不能动,不救。”
“他直接跟人说他不救。”
多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于微也笑了。
救命。
不救。
拒绝的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弯弯绕绕。
多铎笑完了,才道:“豪格打小就很认真,之前打广渠门的时候,虽然大汗再三下令,不许后退,可是北京城的炮火太猛,大家都不敢往前去,只有豪格,还敢往前冲。”
于微觉察出多铎话语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悲伤。
“会杀他吗?”
“应该不会,会幽禁起来。”说到幽禁,多铎顿了一下,情绪渐渐低落,“把威震山林的老虎关起来,其实比杀了他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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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多铎的titile还怪多的。
他可以是十贝勒,也可以是额尔克贝勒,也可以是额尔克楚虎尔,也可以是额尔克亲王、尔克亲王,还可以是札萨克额尔克亲王,也可以是豫亲王、德豫亲王、辅政叔德豫亲王。
多铎:其实我更想被称为皇父摄政王[狗头叼玫瑰]
于微:这里坐不下这么多人。
第157章 一大家子 两个女婿和一个儿媳妇……
钦天监为马喀塔、舒舒、多尼挑选的良辰吉日, 前后相差不到十天,于微看着钦天监送来的折本,心想究竟是好日子都挨在一起, 还是他们上班划水?
“年前的好日子多也正常。”多铎倒不是很在意好事都撞在了一起,反而觉得这样办热闹。
“真要把马喀塔嫁给阿布鼐?”于微有些不忍。
“不然呢?”多铎反问道。
马喀塔的丈夫额哲已经英年早逝有段时间了, 由于他们夫妇二人没有儿子, 只有一个女儿,故而察哈尔亲王之位只能由额哲的亲弟弟,也就是西大福晋娜木钟与林丹汗之子阿布鼐承袭。
按照蒙古、满洲的收继婚俗, 马喀塔也会改嫁给新任察哈尔亲王阿布鼐。
为什么一直没改嫁呢?
因为额哲死那年, 阿布鼐才六岁,马喀塔真的抱过阿布鼐。
十二岁的阿布鼐, 一箭射死了马喀塔的‘吴彦祖’, 请求朝廷为自己和公主完婚。世人都称赞阿布鼐有其父林丹汗遗风,于微只觉得荒唐, 十二岁的小屁孩懂什么结婚, 缺着大牙的小屁孩,哪点比得过马喀塔自己中意的男人。
她反对这门婚事, 童尘也反对, 哲哲也不太同意,面对三姐妹一致的意见, 多尔衮只得暂缓公主下嫁。可是她们的反对只有一时之效, 无法根本改变, 察哈尔是蒙古正统,在蒙古各部的影响举足轻重。
阿布鼐身兼先帝养子和林丹汗亲子两重身份,是安抚蒙古的重要手段,他再迎娶汗女, 按传统继承兄弟遗孀的同时,也增进了满蒙联姻。
马喀塔的幸福,变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多尔衮同意了阿布鼐的请求,同意他和公主完婚。
年轻的公主,像是一件物品,先被父亲拿去联姻,再被叔叔送去联姻。失去吴彦祖的马喀塔,像是被摘下枝头即将凋零的鲜花,看着她这样子,于微心有不忍。
毕竟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还是她的亲姨妈,于微想为马喀塔据理力争,可满蒙的旧俗摆在那里,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和收继一比起来,守寡似乎都变成了好事。
守寡。
于微没话说了,只能拿汉族的习俗,来冲击满蒙的习俗,试图从中找到一滩可以被和上的稀泥。
“既然入关了,公主就应该从汉俗,不应该再改嫁。”于微认真对多铎道,怕他听不进去,于微又画饼道:“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改嫁给别人。”
多铎蹙眉,“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话虽然不好听,可是这个道理啊。”于微凑近了多铎,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改嫁给别人,别人的福晋也不用改嫁给你,这样不好吗?先帝在的时候就反对过收继,下旨不许不许收继婶婶、嫂子,他自己也没有收继汗阿玛的福晋。”
多铎想了下,侧首看向于微,凝视她的眼睛,“你说不改嫁是真不改嫁还是诓我?你可别跟马喀塔一样,说着不改嫁,但在家里养了个旗下人。”
于微有些心虚,吴彦祖,那可是年轻的吴彦祖。
“瞧。”多铎眼眸一抬,一副看穿她的样子,“我就知道你。”
“你这话跟我说有用,诸王贝勒们会同意吗?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一起商量的。”
“诸王贝勒还不好说,毕竟,他们也不想自己要是在外面出了事,有人通过收继他们福晋的方式,将他们的家产抢走,还要让他们的孩子管这个人叫阿玛吧。”
在大清待得久了,于微看出收继婚的另一层作用——抢家产。
未必真想娶这个女人,但是一定非常想要对方的家产,诸王贝勒娶林丹汗的妻妾姊妹,就是这个道理。
“将士为国征战,结果他们一死,妻儿都成别人的妻儿了,家产也是别人的了,这不好吧。”于微进一步道。
“这个事......”于微的话,引起了多铎的思考,似乎也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行吧,我提一下,但能不能成不好说。”
满洲内部对收继婚也不满已久,没人希望自己一死,家产妻妾就被别人收继,但是也有人认为应该坚持旧俗,不为别的,就因为是旧俗,还是满洲族的旧俗。
首重满洲,应该是汉人学满洲,岂能是满洲效仿汉俗。
废黜收继婚的一派,跟传统守旧派激烈开喷,喷着喷着,汉官也加入争辩的队伍,纷纷上书,请求多尔衮能够改制、移风易俗。越来越多的官员加入到这场辩论之中,原本只是单纯讨论是否应该废黜收继婚俗,现在已经演变成,到底是从满洲还是从汉俗。
多铎每天都要望着面前小山一般的奏折叹气,做了叔王,就得理政,这种讨论国家大政的奏折,也会送到他面前,他还不能不看。
“大王觉得,应该从满洲呢,还是从汉制?”于微试探性问道。
多铎抬眸,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怎么不说从蒙古呢?”
“我?我说了又不算。”
“我说了就算吗?”
“不算就不说吗?”于微问道。
多铎叹口气,放下手中奏折,“来来来,你来当这个叔王,你说什么是什么。”
“哎呀。”
多铎无奈,“为什么要二选一呢,满洲就是满洲,蒙古就是蒙古,汉人就是汉人,还有色目人....好多好多人,为什么非要一个从一个?”他似乎不能理解,“什么好用什么呗。”
“对呀。”于微道。
多铎丢下奏折,传属官到书房,让他根据自己的意思,写一篇有理有据的奏折交给摄政王。
交完作业,多铎就摆烂再不看新送来的奏折了,不管是骂他的支持他的还是怎么着他的,他都不看了,提前给自己放上了年假。因为争论,阿布鼐和马喀塔的婚事暂时搁置,过了年,首先是舒舒的婚礼。
满族婚礼在夜晚举行,于微将笑得口脂都要沾到耳垂的舒舒装扮好,往她手中塞了一个宝瓶,嘱咐她抱着瓶子在炕上坐好,不许乱动。
一时前院灯火大作,新郎已经到了,吹打的声音随之响起,越来越大,按满洲旧俗,新郎迎娶新娘时,要准备彩车,还要亲自骑马率亲族、傧相、吹鼓手、仪仗等迎接新娘。
去时不空轿,要坐一个小男孩压轿,压轿的是石华善兄长的儿子,小小一个,一下了轿子就迫不及待往自己额涅怀中扑去。
守正门的是新娘的兄弟,阿济格家的阿哥格格们都来凑了热闹,傅勒赫领着一群弟弟们挡在门口,直到新郎带来的吹鼓手按照女方要求,吹了指定曲目,男方长辈向门内作恳求之词,又递上“红包”,他们才让出一条路。
格格们守在二门,非要华善唱歌,华善唱了,又是作揖又是说好话,还塞上许多红包,才进了二门。
新郎进了二门,内院就为新娘蒙上红盖头。
于微和多铎盛装坐在前院,院中铺了红毡,石华善在红毡上,向新娘的父母、长辈叩头,扣一个头,就有一个人将提前准备的红绸披于新郎肩上。
红绸很多,很快石华善的身上就挂不住,于是傧相将部分编成坎肩,挂在华善身上,剩下来绑在新郎所乘的马匹上。
石华善行礼结束,又重新向于微和多铎行三跪九叩之礼,两人受礼,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赐给华善,命人端上糕点,分给新郎的迎亲队伍,这叫让新郎吃‘上马饭’。
多尼抱着舒舒上了彩车,送亲的队伍上马,和结亲的队伍合二为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石府去。
新娘下轿前,新郎要对轿射箭,以驱邪祟,两人跨马鞍、坐帐,揭完盖头,又吃子孙饽饽。然后各回各屋,准备睡觉。
婚前,于微和石夫人简单的沟通了一下,直接表达了她暂时不希望两个孩子同房的要求,满洲虽然盛行早婚,但娶回来的福晋年纪太小,也会暂时先养在家中,等到天癸到来,或者再大些才圆房。
有时候这中间也会出现一些插曲,导致女子改嫁他人。
比如博克托,送她来的时候说嫁给努尔哈赤,两人婚礼都举行了,现在她是阿济格的福晋。
面对辅政叔王嫡福晋的要求,石夫人就是有意见也得点头称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与其说自己儿子是尚了和硕格格,不如说是尚了将来的固伦公主。
既然是尚公主,当然要小心伺候。
亲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嫁完女儿,于微又马不停蹄接了儿媳妇进门,看着跟过家家一样朝自己行礼的多尼和阿诺金,有那么一瞬于微想笑,小时候看大人结婚,现在长大了,看小孩子结婚。
阿诺金和舒舒一样,都先各住各的,自己的女儿是宝贝,别人的女儿也是千金。
因为送阿诺金出嫁,舒伦和飞扬古一起回到了北京,哲哲和女儿、于微和舒伦短暂团聚,一家人又重新聚在一起,不过这一次,家中多出了三位新成员,新晋的两位女婿沙律和石华善坐的拘谨,新媳妇阿诺金也低着头,一副腼腆模样。
年纪轻轻,但是当上了丈母娘和婆婆。
于微莞尔,生活,求你放过这位苦命的二旬老人。
不久,豪格得胜班师,但在京师之中,等待着他的不是欢庆的典礼,而是一张已经张开的网,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多尔衮会在他打了胜仗风头正盛的时候对他下手。
不只是豪格,连于微都被多尔衮这速度惊到了,毕竟豪格出征时,多尔衮可是将整个四川的人事任命权都交给他,二百多颗官印,任由豪格委派任命。她以为多尔衮会慢慢翦除豪格的羽翼,然后打击他。
没想到多尔衮出手就是杀招。
隐瞒其部将冒功、起用罪人之弟的两项罪名,就将一位刚刚立下卓著功勋的亲王削去所有爵位,收押入狱。多尔衮随即召开诸王会议,要判豪格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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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顺治二年马喀塔就改嫁给了阿布鼐,而阿布鼐是林丹汗的遗腹子,所以说崇德年他才刚出生不久,那年马喀塔已经到婚龄嫁给他哥额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