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来临,皇太极照例出巡地方,往蒙古野地而去,多铎等几名贝勒随行。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他的腰伤原本就未曾痊愈,再一颠簸,伤上加伤,一回来,就又躺倒在床。
转眼就到了年根下,四处都洋溢着年味,于微和哈日娜忙着指挥下人,张灯结彩,准备过年的一应用品,外藩蒙古也陆陆续续从草原而来,准备向皇太极朝贺。
吴克善、满珠习礼抵达盛京,拜见过大福晋哲哲之后,便来拜访于微,两人随行带来了很多东西,有衮布妣吉托他们带来的,也有他们自己送的。
哈日娜的哥哥、侄儿,也在朝拜之列,也来了贝勒府,亲人相聚,自是欣喜,两边又都是一个部落的亲戚,于是欣然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庆祝团圆。
多铎因为腰伤,无法出席,众人深表遗憾,然后....
接着奏乐接着舞。
外间歌舞升平,多铎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左也动不了,右也动不了,暖阁空空如也,侍女都守在暖阁外,唯有手边堆着厚厚一摞书,这是于微离开之前留下的,说是怕他无聊。
“你现在也不能动,刚好趁这个时机,好好看看大汗让你看的书,日后好让大汗刮目相看,对你青睐有加,委以重用。”
多铎抬手,拿起一本,翻开一看,果不其然,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汉字。他用力将书丢了出去,咬牙切齿道:“达哲!”
外间侍女听到屋中响动,立刻进来,“贝勒。”
“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拿出去!快点!”
“是。”
仅将书拿出去,多铎尤觉不足,对侍女道:“福晋呢,我要见福晋!”侍女连忙去请于微,于微恰好被哈日娜和她嫂子灌得受不了,忙借着这个机会逃遁而去。
蒙古女人的酒量,是她至今没学会的东西。
回屋的路上,于微只觉脚下虚浮,酒劲,就这么朴实无华的窜了上来。她不得不伸手,让阿雅扶着她,以免摔跤,落得个多铎那样卧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下场。
活该,谁让他要当滥好人,绥靖养贼。
于微跌跌撞撞回到暖阁,一进门,便见多铎脸沉得能挤出水来,她顿时心情大好,拍了下阿雅的手,示意她下去。她在床边坐下,笑着看向他,“怎么样?看了多少了?”
“你敢捉弄我!”多铎抿唇,“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于微笑了,“我也是为了你好啊,大汗都说了,让贝勒们多读辽金宋元史书,你现在伤了腰,不能动,躺在床上,躺着躺着,何苦浪费大好时光。”
“书里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贝勒不说悬梁刺股,凿壁偷光,也不能什么不学吧。”
于微越说越开心,多铎越听脸色越黑,“你就是故意的,你在报复我。”
“怎么能是报复,我这是感谢,谢谢贝勒为了我好,不让我得罪莽古济姐姐,闯下大祸,替我原谅了宁克楚,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否则岂非白受贝勒一番好意。”
于微话音刚落,手腕便被人猛然攥住,下一瞬,那只猛然攥住她的手腕的手,将她往前拉去,一股巨力随之而来,于微只觉眼前猛然一旋转,下一刻,便跌在了被褥之中,多铎欺身而上,用身体的重量压住她。
一手被反扭在身后,于微本能想要挣扎,试图从身前抽出自己空出的另一手,但多铎早料到她会这么做,因为伤了腰,使不上劲,他能依靠的,只有上半身的力气,他半边身子用力,更重的压住了于微的肩膀。
因为愤怒而沉重的呼吸,喷洒在于微耳边,“我答应过你,会为你出头,就一定会为你出头,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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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加更来了,终于赶在上班之前写完了。
中午如果三点没更,就是没有。
第28章 腰伤传遍老爱家 是个人都要问一下多铎……
多铎在屋中待得久, 身上很热,贴在于微身上,烫的她后背一紧, 于微用力想要挣脱,但多铎实在太重, 还用上了女真摔跤技巧, 锁住她肩胛,让她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于微拔高声调。
混蛋,摔跤技巧是这么用的吗?
多铎不依不饶, “我和你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于微嘴上说着, 心里却已经想好,怎么收拾多铎, 健全人打不过, 一个扭了腰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的人她还收拾不了吗?
多铎正欲松手,上半身微微抬起, 但转念一想, 又沉了下去,“我不信。”
于微身上一轻又一重, “....”
“你放开我!”她回头, 斜对上多铎的视线,“你还能一直按着我不成?赶紧放开我。”
现在放开, 她没那么生气, 落到他头上的雷霆之怒可能就会小一点, 否则,要么伤好之前躲到别处去,要么等着自己报复,就这么简单。
多铎垂眸, 显然也是想到于微会报复自己,欺负自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事情能出现第一次,就绝对会有第二次,“你看,你就是在骗我!”
两人僵持着,陷入信任崩溃的彼此猜忌之中。
身下暖炕源源不断散发热量,两人挨在一起,于微穿得又厚,没过多久,身上就热了起来,细密的汗珠从毛孔中渗出,多铎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于微觉得脸烫的厉害,心也砰砰乱跳起来。
她不得不将头转向另一边,呼吸的频率也开始变得紊乱,淡淡的酒气,萦绕在多铎鼻尖,闻着闻着,他似乎也醉了,低头看向于微,她已经将脸转到另一边,唯留一只通红的耳朵。
多铎笑了,故意歪头去看她的脸,于微又将脸转到另一边,多铎见状,故意凑到她耳边,“怎么了,害羞了。”
耳畔吹过一阵热风,于微有些眩晕的脑中登时一片发白,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头上忽然一沉,多铎的手落在她头上,他饶有兴趣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捋一只炸了毛的猫的毛。
“想着报复我是吧?嗯?”
他说着,手拂过于微的发髻,经过她的脸颊、下巴,落到她的耳后,多铎的手很粗糙,刮得她肌肤一阵颤簌,道道细小电流,沿着耳朵传遍全身,余电盘旋于尾椎骨,她的肩胛随之抖了一下。
“不,我怎么会报复你呢。”
多铎显然不信,再次故技重施,凑到她耳边,“是吗?”
“当然....不是。”
于微说完这句话,趁着多铎近在咫尺,脑袋猛然后仰,朝多铎撞去,多铎反应很快,本能闪身躲避,但他显然忘记了,自己此刻是个半身不遂的....
腰伤患者。
“啊!”
多铎的惨叫声在于微耳边炸开,于微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想碰多铎个鼻青脸肿,结果却砸了个空,但听脖颈咔嚓一声。
“啊!”
哈日娜匆匆赶来,但见屋外乱成一团,侍女们围在外面,窃窃私语,不时偷笑,哈日娜脸一沉,呵斥道:“干什么呢?都散了。”
侍女们迅速低头散去,哈日娜进了屋中,但见于微正坐在炕上,医师施展推拿之术,将她扭到的脖子‘咔嚓’扭了回来,于微单手揉着脖子,鬓发散乱,脸上红晕未散。
哈日娜又进暖阁,多铎趴在床上,腰上吸着几个竹筒,医师说,这叫拔火罐,专治腰伤。里外两人相互不看,脸上颇带着些对彼此的埋怨。
她只扫了一眼,便大概猜到屋中发生了什么,单手扶额,“你们俩真是胡闹!”
“贝勒的腰,还是不易乱动。”医师劝道。
哈日娜想了想,问于微道:“不如先将他挪到我那儿去。”
于微毫不迟疑,点头道:“好。”
可等到要挪人时,多铎不乐意了,“我为什么要走,我不走。”
哈日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多铎!”
多铎也犟了起来,“不走。”
哈日娜拿他没办法,只能叮嘱于微,不要再任由他胡闹,于微深吸口气,应道:“好。”
不老实是吧。
入夜之后,于微盘腿在床里坐着,望着多铎,不时冷笑,多铎觉察不对,心中警铃大作,往外挪了挪,“你想做什么?”
于微不说话,多铎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注视着于微的一举一动,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等到有些困了,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睡,多铎也不敢睡,两人就这么一直耗着。
于微在现代就是熬夜能手,常常一熬把夜熬穿,起床吃个早饭,去上早八,而后归来补觉,这一点点小夜,对她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多铎却不行,打仗时长途奔袭,日夜兼程,是被迫,不得已而为之,回到盛京,他困了就要立刻睡觉,睡不醒心情就不好。
僵持了一会儿,多铎熬不住,闭上了眼睛,于微见他睡着了,伸腿踹了他一脚,“不许睡!”
她常听说驯鹰人用熬夜的方法,来驯服海东青,也不知这个办法,能不能用到人身上,于微决定试一试,至于试验品,眼前不就是吗?
多铎被踹醒,睁开朦胧睡眼,他望着于微那张神情认真的脸,大概知道自己惹了个不该惹的人,她这执拗的模样,绝对会和自己不死不休。
“错了。”多铎举白旗投降,“我对不起你,你别折磨我了,我错了,我明天就去刑部给你出头,行不行?你让我睡觉行不行?”
于微一听,神情立刻变得严肃,“我不要你给我出头,我自己会为自己讨公道。你以后不许替我做决定,我没有原谅豪格和他福晋,那只是你自己原谅的。”
“她和她母亲和姐姐,公然讥讽我额格其,还讥讽我没有生过孩子,那天,又欺负到我妹妹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是动手了,可那是她们过分在先。”
“你可以为了大局着想,不为我出头,我不怪你,但你为什么要替我原谅这一切?你凭什么?”
于微怒冲冲说完这一切,丢下愣然的多铎,抓过被子,翻身背对着他睡去。多铎望着于微的背影,眨了眨眼,尚有些茫然。
女子在家,是父亲的财产,出嫁之后,属于丈夫,父亲兄弟和丈夫,有保护女子的义务,但同时,女子也需要听从他们的命令,他是她的丈夫,也已经想好如何为她讨回公道,为什么不能替她做决定?
好无法无天的女人。
那之后,多铎发现于微又不搭理自己了,两人又退回到最初陌生的样子。
新年很快到了,女真人的新年和汉族的新年习俗相近,要祭祖守岁,互相拜年。
大年初一,皇太极带着诸贝勒、大臣,拜堂子祭天,而后带着贝勒们,前往长姐董鄂格格、二哥大贝勒代善、姐姐哈达格格家中拜年。
长幼尊卑,就算是皇太极,也得遵守。
一过年,就免不了人情往来,于微和哈日娜迎来送往,忙的脚不沾地,和多铎出去拜年,接待来家中拜年的客人。
莽古济同母兄弟,贝勒德格类的福晋也登门拜年,这令于微有些意外,毕竟德格类是哥哥,即便是拜年,也该是弟弟给哥哥拜年。
于微赶紧招待了她,略微寒暄几句,德格类福晋便提到了宁克楚的事情。
“我知道宁克楚跋扈,你一定受了委屈,才先动手,我本不该来劝你,可是我家贝勒让我来,我不得不来。”
德格类福晋十分为难,于情于理,她都支持于微,因为她也是科尔沁的姑娘,嫁来后金,她是于微的亲族,不该帮着别人。
可是她又不得不前来做这个说客,只因为,她比于微先嫁来盛京没有几日,德格类年长她许多,已经有了大福晋的嫡子。
这个时候,再想在贝勒府中立足,就必须得到丈夫的青眼。
宁克楚是德格类同母妹的女儿,德格类是她的亲伯父,很担忧宁可楚,想起自己的新福晋和于微还有一层亲属关系,于是让她来做说客。
德格类的福晋准备了一份厚礼,有人参、貂皮、东珠,只希望于微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追究宁可楚的过错。
于微望着眼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姑娘,她似乎比自己还小些,不过十四五岁,对方遇到的情况,远比自己遇到的要复杂,于微垂眸,暗暗在心中盘算,如果自己不收这份礼,德格类福晋回去之后,会如何。
答案,一定是不太好的。
丈夫豪格、伯父德格类,父亲遗部哈达、母亲莽古济、姐姐姐夫,都是宁克楚的后台....于微到底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