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头的妻子将她们带到几人的住处,一行人纷纷出来迎接,于微扫了一眼她们现在栖身的黑毡棚,住惯了钢筋水泥木质结构的房子,她不太相信这黑毡棚的坚固性。
她往里看了眼,发现毡棚是直接搭在地面,若是下雨,里外都一片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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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蒙古八旗,前身左右营,后来跟察哈尔一块儿,扩编成十一旗,目的是为了扩充兵员,蒙古八旗,盟旗制度下的蒙古,是两个东西。
第84章 帅哥,处吗 女人要自信
“这能住吗?还是建个暖和点的房子吧。”
这项工作很着急, 一定要赶在天真的冷下来之前,否则以东北冬天这个温度,泥土被冻得像是钢铁, 再想破土动工,就难了。
最好的搭建材料当然是砖, 石砖, 跟大汗汗宫、诸王贝勒府一个材料能不好吗?
很上档次的材料,也很僭越。
还是用泥砖吧。
筛好的黄泥,加水, 掺入麦秸, 混合均匀,就是原材料, 四块木板, 钉成一个长方形,就是模具。工程简单, 但纯废人, 挖土、筛灰、和泥、装砖、脱坯、晾晒,全流程手工。
质地均匀的泥土过筛网, 堆成小山, 恰逢李福晋和金玉来为同族送东西,也带着侍女们加入了干活的队列, 于微几人都有些惊奇, 没想到她们两个不仅会干活, 还干得有声有色。
李福晋倒也不避讳自己的出身,“我虽然是宗室之后,但已经是远支,父亲读书, 母亲就带着我做活。”比起李福晋,金玉显得更沉默,闷头干活,她才生完孩子不久,身体虚弱,只做些轻巧的活计,为众人倒水。
萨仁难得和李福晋和平相处,见有人打了水要来和泥,于微忽然打趣童尘道:“快放下,和稀泥这个事,还得是让九王福晋来干,才得心应手吧。”
李福晋和萨仁都会意,纷纷笑了出来,旁边人见她们笑,也好奇看向童尘,童尘瞋了于微一眼,“你这人,这么会抬杠,搭房梁的时候让她来!”
中国有句古话,来都来了,望着地上泥浆,于微三人都起了玩心,将袍摆掖进腰带,脱掉鞋袜,泥浆中混合着麦秸,微微的扎脚。李福晋见三人玩得开心,忽然道:“看,有虫!”
于微和童尘不怕虫子,萨仁有些怕,一听有虫,她顿时恐慌起来,左脚踩在右脚上,连声问道:“在哪儿?在哪儿?”李福晋哈哈大笑,萨仁知道她在戏耍自己,抿唇道:“好大的胆子,敢耍我!”
“看打!”说时迟,那时快,萨仁抓起一块泥,就朝李福晋丢了过去,李福晋本能抬手遮挡,泥在她手臂上炸开,溅了周围人一脸。李福晋也不服输,抓起泥朝萨仁丢。
于微被炮火殃及,呸呸吐掉嘴里的泥,“刚夸两人几句,转头就又认了真。”童尘连忙阻止,“停!都住手!”
她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毕竟是‘大姐’,炮火一停,李福晋率先向童尘告状道:“姐姐,她先打我的!”那边萨仁已经抓住了童尘的手臂,“巴特玛,分明是她拿虫子吓我!”
两人异口同声,“你要为我做主!”
童尘无奈叹口气,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于微见童尘被两大魔王夹在中间,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样子,不由捧腹大笑,谁料笑的太用力,身子一阵失衡,脚却陷在泥潭。
不好。于微心想。
众人合力,才将浑身裹满泥浆的于微解救出来,望着面前这个有人形,没人模样,睁着两只滴溜溜大眼睛的‘泥猴’,萨仁和李福晋也不吵了,也不要童尘做主了,纷纷望着于微笑了出来。
童尘强忍笑意,想帮于微擦干净脸,谁料她都擦了好几手泥了,于微的脸依旧没有‘浮出泥面’,童尘实在忍不住了,噗嗤声笑了出来,于微也笑,泥人露出一排白牙。
众人拾柴火焰高,三天之后,第一批土砖就成型了。
于微跟多铎吵了两句,不想回家,干脆在庄子上住了下来,她前脚走,后脚舒伦跟舒舒就骑马追了上来,两人挤进于微怀中,撒娇道:“额涅,你怎么不回家,跟我们回家嘛。”
面对这两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于微慈爱的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家里太闷了,额涅出来散散心。”
“那这有什么好玩的?”提起玩,舒伦眼睛放光。
只有舒舒,似乎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一直央求于微回家,但这点微弱的责任心,很快也被抛之脑后,两姐妹拉着萨仁的手,开心的在泥潭里蹦来蹦去。
此间乐不思蜀也。
不回家的人又多了两个,晚上,几人睡在面对面的两张炕上,舒伦要挨着萨仁睡,听她讲稀奇古怪的故事,讲着讲着,李福晋冷不丁讲起个故事,舒伦的注意力又被她吸引走。
舒舒更喜欢童尘,童尘经常琪琪格,身上沾了婴儿的奶香,她挤在童尘怀中,脸贴在她胸口,试图找到母亲的气息,童尘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哼起摇篮曲,于微则顺着诡秘的节拍,拍着舒舒。
土砖被太阳晒得坚硬,以泥作为粘合剂,垒在一起,于微和童尘的烘焙技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场合,派上了用场,瞧着两人抹的光滑如鉴的一小方墙面,萨仁由衷“哇”出了声。
“抹得真好。”
于微看向童尘,二人得意弯起嘴角,那可不,烘焙,她们是练过的。
就在几人加班加点干活之际,庄头领着一行人匆匆而来,舒伦最先喊道:“阿玛。”于微这才回过头,看向来人。
两人走到一边,无人之地,多铎看着眼前满脸是汗,脸颊晒得有些发红的于微,嘴唇一时紧抿。于微见多铎不说话,她也不先开口。
良久,多铎叹了口气,看向于微的眼神无奈,语气沉重道:“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于微有些诧异,“嗯?”
谁蛐蛐她了?
“他们说你嫉妒成性,不让丈夫靠近任何一个女人,贪婪的像是一匹母狼,仗势欺人,利用自己的身份,抢走别人辛苦从战场上得来的奴隶。”
“很多人都爱惜自己的名声,像爱惜宝石那样,有的人甚至为了美名,可以舍弃宝石。可是你……你现在已经声名狼藉了,他们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他们都在等着看,她和她的丈夫究竟会如何收场,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约束,成为她的附庸,多铎将沦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若是她的丈夫,不甘受约束,站起来反抗她、抛弃她,她将成为弃妇。
一个因为约束丈夫太严格,被抛弃的弃妇。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着看大汗去世之后,她失去最关键的倚仗,时移事迁,她的境地,今天有多嚣张,明天就有多悲惨的凄凉境地。
“只是这个吗?”于微笑了下,“大清的悍妇那么多,多我一个怎么了?宁古希、海济、还有已故的宁克楚,多我一个怎么了?”
“至于抢人东西这个……没办法,我是个不讲理的人,我不跟别人分享丈夫,而且我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讲道理的前提是,有道理要讲。
讲什么道理呢?是大清的道理吗?
大清可以允许一个男人都很多妻子,却要求一个女人对丈夫从一而终,未出嫁时,她们是父亲的财产,出嫁之后,她们是丈夫的财产。
在这里,女性想要长久而稳固的站在高位不坠落,核心是顺从,努力不得罪所有的掌权者,父亲、兄弟、丈夫、儿子。莽古济不就是因为得罪了皇太极,而落得凌迟下场。
将士浴血奋战所得来的奴隶,受到法律的保护。她们就是奴隶,被主人决定生死的奴隶,她们的主人不放手,她们就要一辈子当牛做马。能得到奴隶的他们,当然会为了奴隶而战。
这是这个世界的道理,讲这样的道理,她觉得有点可怕。
她其实是最能理解萨仁的人,因为她生活的世界,就是萨仁憧憬的和平之境,她也可以理解姜嫔的话,因为她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奴隶的世界。
撼动世界的能力,她真没有,大清征讨朝鲜的战争,于微无力阻止,现在两国已经缔结和约,她只能尽可能伸出手,去够眼前的人。
要是有穆兰那样的武力值就好了,于微想,仗势欺人哪有武功盖世靠谱,她直接切武侠频,开始大杀特杀。
可惜她没有。
有限的条件,要达成救人的目的,此时不仗势欺人,更待何时?等到她大势已去吗?
等着她们都被带回去,然后自己去买两把灰回来吗?她们一旦脱离自己的视线,就有很高的死亡风险,逃跑的奴隶,处死也不为过,没有人会追究他们,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财产。
救人之后,自有大儒辩经,管他的。
对于她的回答,多铎冷静道:“你一句不讲道理,就想抹杀掉这世上存在的道理吗?他已经休了私自卖人给你的妻子,告到豪格那里,还要诉你于刑部。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于微莞尔,“我没有道理和你讲,因为你想和我讲的道理,是你的道理,不是我的。”她的目光投向那些朝鲜女子,“我的确干的是抢人的勾当,是个蛮不讲理、贪婪、嫉妒的女人,但是不要紧。”
她深吸口气,声声掷地,“我这样的人,有我这样人的快乐,我眼睛还睁着的时候,看到的不会是丈夫的背叛,我气还呼着的时候,不会闷在心中,我活着,起码问心无愧。”
至于下场……
那不重要了,先爽了再说。
姐夫皇太极还能给她杀了?
退一万步,她还能给两把灰。
“你……”多铎气的笑了,“你还问心无愧,你问的哪门子心?”
“嗯……”于微沉吟片刻,倏尔抬眸,望向多铎的眼睛,“一颗倾慕于大王的心啊,我若不对大王情根深种,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个人人唾弃的悍妇、妒妇?”
多铎冷笑声,显然对她这套已经免疫了,“你倒怪会推脱,倒成我的错了,似乎你若不爱我,就不会犯这么多错,可你善妒是你自己的性格,为什么要怪在我头上,天下也有不善妒的人,你怎么就不能跟着她们学呢。”
“当然是你的错。”于微道:“谁让你要贪图国君福晋之妹这个便利,这就是报应。你娶了我,就不能再娶别人。”
“没有这样的道理。”多铎道。
“有的。”于微深呼口气,“怎么没有呢,从我们开始,也许就有了。”
“你在乎我,你在乎我的名声,在乎我的将来,你听完了我话,了解了我的想法,爱我的你,怎么会不为所动呢。”于微盯着他的眼睛,步步往前,“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爱我。”
女人就是要自信,可以普信,不能自卑,尤其在帅哥面前,于微决定用自己百分百的自信,迷住眼前这个浓颜系大帅哥。
帅哥,本人,处吗?
多铎别开她的视线,一脸冷漠,“别跟我来这套,跟我回家,天天在庄子待着,太阳这么大还往出跑,脸都晒红了。”
“哪儿来的大太阳?”于微不解抬头,手搭凉棚,“都还好啊,这几天天气都很不错的。”
下一瞬,多铎忽然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重申道:“你要真想保住这几个人,就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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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个月的更新的确很烂,下个月会改正的,因为我不是全职,忙起来的时候真的会连着加班,我已经连着上了半个月了,有点微亖,下个月应该可以恢复到正常状态[托腮]
第85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宝根揭豪格老底……
家是庇护所, 遇到困难事,所有家庭成员理当一致对外,豪格看着一脸‘你能把我怎么样’的青年女子, 又看向他身边一脸‘我就这么着了’的小叔叔,大概清楚, 自己是要不到什么说法了。
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他开口道:“小叔叔,这事人既告到我这里来了,我当然要来问问, 你也不想这件事闹到汗阿玛面前。”
“豪格, 你既然来了,我倒要问问你, 你是怎么约束你旗下人的?”于微怒道, “他们居然敢冒犯我和巴特玛,若无宁古希母子、海济在, 只怕他们还要犯上呢。”
无理也要争三分, 这是于微一直以来的人设,何况她并非全无道理, 自己抢几个奴隶的量刑水平, 和平民冒犯贵族的量刑水平能一样吗?
即便现在大清的法律没有那么完备,但是贵族始终是贵族, 和寻常百姓有泾渭之分, 能为己所用的规则, 于微信手就捡来用,先转移话题,把‘抢奴隶’的事情,变成‘平民冒犯贵族’。
再祭出大杀器——不讲理。
“你也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是吧?”于微掐了自己一把就开始演, 她看向多铎,眨巴眨巴挤出两滴眼泪的眼睛,告状道:“他们都欺负我。”
全然一副,多铎如果不扭曲事实向着自己,为自己做主,坚定的站在自己一方,就也是欺负她的样子。
道德绑架,莫名有点爽……不管黑的白的,合法的不合法的,全说成爱不爱,说成“抛开事实不谈”的上纲上线感情问题。
权责是对等的,夫妻间也有某种暗含的契约关系,多铎有保护于微的责任,虽然她没有尽到妻子顺从的义务,但那不要紧,她是现代人,不兴这一套。有这个义务存在,她更有道德绑架多铎的资本了。
对她有利的,不管古代现代,拿来就用,对她不利的,目光上抬两公分,什么东西?什么老旧社会落后几百年的封建糟粕?or什么不符合这个社会客观运行规律的道德准则?不用。
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曾经说过,人是万物的准绳。天下道理这么多,用什么,她自己选一个顺眼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