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瞿盛之后,姜璎重新点的外卖很快就到了。
看着她一点也不尴尬地招呼他过去吃饭,宿珩才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她的确,一点都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也为此投入过情绪,然而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一条狗。
既然她能够对他毫不吝啬地拥抱与亲吻,这点细枝末节的小插曲在她那里又算的了什么?
无非就像某天回到家后,发现养的小狗将家里的东西拆了个遍,顶多将小狗拎到犯罪现场前假模假样训斥一顿,看着它飞机耳一脸“下次还敢”的样子反而觉得可爱,气顿时消了一半。再过了一天,就想都不会再想起了。
姜璎就是如此,只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访,就让她将刚刚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宿珩沉默地拿起筷子, 看向餐桌对面的少女。
她看上去根本没打算向他解释, 好像刚刚在她手机里读出的那几句话一点也不重要。
也是。谁会和一条狗较真呢?
可他也有自尊……怎么能在她都毫不在意的情况下,腆着脸又去问……?
于是, 这个他无比想听她解释的事, 只能被他咽回肚子里。
这一顿饭食之无味。
宿珩等姜璎吃完,才状似不经意开口。
“明天等你上班之后,我有点事。我会赶在下班前来接你,可以吗?”
瞧瞧。
他多像一只刚受了委屈,转眼间就又对主人摇尾乞怜的狗。
“嗯嗯,好呀。我上班的时候也不需要你啦,这段时间你可以随意安排的。”
她一点也没有犹豫, 宿珩听了反而难受了。
尤其是那句“不需要他”,居然让他莫名生出一种随时都会被她抛弃的恐惧。
她甚至……不再担心他会不会走丢。
他将那股低沉的情绪压下去。
“……好的。”
她果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落,或许他不刻意隐藏也没什么所谓。
姜璎站起来,一手撑着桌面,伸长另一只手臂,跨越饭桌去摸他的头。
眼看着就要偏了,宿珩倾了倾身,将自己的兽耳送到她的掌心下。
“乖狗狗。”
毛茸茸的触感令她笑弯了眉眼。
他垂着眼,任由那只兽耳在她的手心颤动。
你只是在做脱敏,不是投怀送抱。他再一次告诉自己,这是待在她身边利用她,必须要做的事。
*
第二天送姜璎到公司后,宿珩独自一人前往靳储昀的心理诊所。
走到大厅时,他抬眼看向前方的摄像头。
上一次来这里,他故意表现出和她亲昵的样子,的确带着些类似宣誓主权的恶劣心思。
而此刻,他果然又感受到了镜头后方的视线。
不带任何恶意,也并非审视,明明温和而平静,可宿珩的心底却莫名生起一种敌意。他分不清,这股敌意是针对靳储昀本人,还是针对他和姜璎之间的联系。
或许都有。
他忍着这股不舒服的感觉,推开了咨询室的门。
靳储昀并未殷勤地站起来迎接,只是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又见面了。”
宿珩迈进去一步,山间暴雨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室内。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上次姜璎从这里出去后,身上满是同样的气味。一部分来源于那个男人身上的信息素,另一部分则是什么东西模拟出来的。
视线转向桌面上摆着的香薰,宿珩轻微地皱了皱眉。
他知道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想要捕捉到他的微表情并非难事,但他根本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在靳储昀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这间咨询室的布置。
今天明明是晴天,窗外的模拟景色却下着雨,和屋内的气味相呼应。如果姜璎每次来这里都是如此,或许她日后只要是遇到雨天,听到了类似淅淅沥沥的雨声,都会下意识联想到这个男人。
这个认知让他没来由地觉得烦闷。
靳储昀将一杯热茶推到他的面前:“瞿盛和我说有位兽人朋友想找我看诊,我还惊讶了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并没有丝毫惊讶,“没想到是你。”
瞿盛并没有告知靳储昀来的人是谁。
但显然,在见到他之前,靳储昀已经猜到了。
“那么,你需要什么帮助呢?”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又是那种感觉。
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语言和举动,却隐隐让宿珩察觉到危险。
或许是那副将他的眼神隐藏在其后的金丝眼镜,又或许是那双被柔和了锋芒的眼睛。
只是针对他吗?
还是因为她看不到,所以从未察觉到?
就像他自己用藏不住情.欲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她也毫无所觉一样。
宿珩眯了眯眼睛:“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在她的面前保密。”
根本不用说这个“她”是谁。
此刻游离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
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就诊和咨询,两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将这次谈话当成了一次不必明说的较量,以及上方心知肚明的试探。
“当然。”靳储昀的唇角挂着永远精准的弧度。
宿珩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对某种抑制贴过敏。”
抑制贴?
……发.情抑制贴?
雄性兽人多为被动发情,也就是说,他的身边大概率存在令他发.情的某个人。
靳储昀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一直扬着的嘴角压平了些,并没有多大的幅度,却足以被宿珩观察到。
果然。
她对他而言,并不是单纯的患者。
但他似乎也并不是对姜璎有那种感情。
宿珩暂时判断不出来。
但无论他对她有何种企图,心理医生与患者间必然是一种权利不对等的关系。暂且不提姜璎是否有可能会在咨询治疗中对作为医生的靳储昀产生移情,单以医生的身份来说,掌握着她病情的所有信息,就已经让她成为这段关系中的弱势方。
姜璎信任靳储昀,但宿珩不能信。
更何况……靳储昀是那个人的儿子。
在靳从悯的教导下成长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兽人友好派?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又或者有另一个可能,这层身份,还有靳储昀“选择”的职业,本就是他的伪装。
他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联邦前线战斗里突然不正常提升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推动?多方传闻幕后之人是靳从悯,他能否从靳储昀的身上找到线索?
出于各种目的,他必须想办法参与靳储昀对于姜璎的治疗,从而找到靳储昀的破绽,帮她排除危险。
宿珩继续说道:“我想知道,是否有其他物品或者方法能够抑制发.情期。”
靳储昀已经恢复了最初的表情。
那一闪而逝的不耐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在他的行为举止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倒是少见的情况,不过确实存在过相似的例子。”
靳储昀说,“可以先针对抑制药物的成分做一个测试,再来做接下来的判断。”
有瞿盛推荐的关系在,靳储昀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宿珩同意了他的提议。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靳储昀将检测报告递给他:“让你过敏的是抑制药物的主要成分,其他抑制产品同样用到了这个成分,你都不能使用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对于这个最坏的结果,宿珩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放下检测报告:“不知道靳医生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抱歉,据我所知,目前市面上能够抑制缓和兽人发.情生理现象的仅有这些药物疗法。”
宿珩搭在沙发上的指尖一下下敲击着,虽没有发出声音,但这样大幅度的动作,靳储昀却视若无睹。
——他始终保持着防御姿态,即使并未显露出任何明显的动作特征。
“可是,”宿珩停下试探,继续说道,“我认为,我这是心理问题。”
“……”
靳储昀微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症状。我不认为这种'生理现象'可以定向针对某一个人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