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 她认为去共情狗狗的思维,再用表扬的方式安慰他,会比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更好。
她斟酌了一下,一边继续撸狗狗的后颈,一边哄道:“当然害怕呀。但是没事的,不是还有宿珩你保护我吗?”
她哄狗狗的话没有什么逻辑,旨在提供一点情绪价值。可宿珩并不是狗,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好像误会了。”宿珩捉住她到处乱摸的手,以防她再次碰到他敏感的地方,“我只是你的导盲犬,并不是护卫犬。”
“诶……”
真是不可爱的狗狗。
但谁叫她当初看上的,就是他沉稳和有原则的样子。
“嗯嗯。”
找理由哄狗狗好像没用,姜璎干脆放弃。他握住她手的力并没有太重,她轻而易举就将手抽了出来,好心情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我的狗狗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不需要有那么多力量来保护我。不是还有阿兰吗?他是联邦兽人军队的指挥官,应该也很厉害吧?阿兰也是好狗狗,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
宿珩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刚刚因捕猎欲.望而引出的兴奋戛然而止,像昨天那场来去匆匆的高烧一样大起大落。
他单手撑在她脸侧的沙发靠背,与她拉开了点距离,垂眼观察她的表情。并不是多么严肃认真的神态,好像又只是在敷衍地哄他,但说出来的又不像是假话。
原来她是那样看阿兰因的?他明明不是她的狗,她对他的评价却这样高。
宿珩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滑落,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那只机械手臂正无力地垂在身侧,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抬不起分毫。
“你是这样认为的?”他冷声道,“因为阿兰因有完好的手臂?”
姜璎被他突然提到右手吓了一跳,回想了刚刚自己的说辞。尽管她并没有那层意思,但却让她的狗狗误会了。
她自责地抱了抱他:“当然不是啦。别多想哦,不管你是什么样的,都是我最喜欢的狗狗!而且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治好你的手臂。”
“……”
宿珩不说话了。
那只手臂他曾失去过,再失去一次也根本伤害不了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误解她的意思,下意识将她心目中的他去和阿兰因对比。
在患有认知障碍的她面前,他所有认真的想法好像都会成为滑稽的笑话。
他不想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
采访也到了尾声,以靳从悯从容不迫的结束语和记者不甘心的表情落幕。
宿珩避开了姜璎想要摸他头的手,也无视掉了她“认真”朝他“看”过来的空洞目光。
“早点休息吧。”
膝盖离开沙发,他站起身,“明天你还要上班——我送你。”
“诶?可是你才刚刚好,不再休息几天吗?”
“没有必要。会违反合约。”
他刻意冷淡,可姜璎好像听不出他的疏远。
“等等!”
姜璎伸手在空中胡乱一抓,刚好捉住他离开时扫过的衣摆,“今天的针还没有打呢,医生说在拆除义体前,你每天都需要打一针稳定剂才行。”
“……”
宿珩站在原地没动,思索着是听她的话还是将冷淡进行到底。
犹豫的几秒,姜璎已经松开他的衣角,起身去拿医药箱了。
她并不常用药箱,走过去的路线和伸手去拿的动作都十分生疏,一边摸索,一边想一会儿就放在茶几上好拿的位置,再不收起来了。这样她的狗狗每天回来也能第一时间看到,想起来要打稳定剂这件事。
当然,如果要她每天提醒,她也是很乐意的。要不是她看不见,她就会亲自帮他打针了。
姜璎将医药箱放到茶几上,却有点忘记宿珩刚刚站在哪个方位了。等了两秒也没有动静,她不知该“看”向哪边,只好对着空气出声询问道:“宿珩,你还在这里吗?”
刚刚好像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声音,但转念一想,她的狗狗有时候走路好像的确安静过头。
她有些担心,他还在因为她刚刚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说错了话,而生气到现在,连针都不愿意打了。
好在狗狗的声音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
“我在。”
宿珩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隐藏脚步声,是兽人在战场上得以长久生存和成功杀敌的关键。在抑制剂生效后,因发.情而加倍放大的信息素气味也不再被她闻到。只要他想,她根本注意不到。
他随时都能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拧断她的脖子。
但姜璎始终认为他是她的好狗狗。
这样突然逼近她,极具不确定性和压迫感,可以说得上是威胁的举动,她也一点没觉得冒犯。
她将医疗箱打开,拿出昨天单独放好的那盒针剂,坐到沙发上,如同往常一样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
“我看不到,不能帮你打啦。昨天我特地问了医生该怎么打,我的狗狗这么聪明,一定一听就会!”她夸完,又不确定地问,“宿珩你应该不害怕打针吧?”
“……”宿珩在心里叹了口气,顺从地坐到她身边,“我自己打。”
那就是不怕。
姜璎扬起唇角,挤出两只小小的梨涡:“我就知道,我的狗狗最勇敢啦。”
宿珩不再回应她夸赞小狗的话,从她手中接过了稳定剂。
她一字一句重复着闻人叙昨天介绍的打针方法,花了点心思记得极其清楚,一字不落。
这关系着狗狗的健康,她不会让自己有一点马虎。
宿珩“嗯”了一声,又悄悄从口袋里取出另一支针剂。
差不多也到时间续上发.情抑制剂了。
这一针下去,他或许就能彻彻底底摆脱受到她一言一行影响的状态。
早年,他独自打了不少这样的针剂,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教学。
稳定剂需要打入连接机械义体的肩膀,这个位置他曾打过无数次针,去维持那只杀戮的手臂,而不让自己因此陷入失去理智的狂化。
而发.情抑制剂需要打入脖子后方的腺体,在战场上需要完全隐藏信息素的时候,也会在这一处注入信息素抑制剂。
这样的动作太过熟悉,以至于已经成了肌肉记忆。不需要看,就能准确地扎下针头,将那些药剂推入自己的身体。
宿珩用完好的左手拿起稳定剂,将它刺入肩膀推入药剂的同时,转头看向姜璎。
她正专注地“望”着他。
空洞的眼神中尽力表现出鼓励,咬着唇角,用那一点疼痛来平衡内心的紧张。
她在担心他吗?宿珩在这样的眼神下滚了滚喉结,按住针筒尾部的指腹用了力,针管中的液体被一点一点推入血管,刺骨的寒意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他没有停下动作,就这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将那只发.情抑制剂扎进了自己后颈的腺体中。
这支针剂是炙热的,和刚刚的寒冷对冲,让他忍不住又兴奋地浑身颤抖。
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吃掉她,吃掉她,她就会完全属于你。
——那一瞬间,仿佛有某种难以启齿的心理被满足的错觉。
而在极端的情绪缓和之后,他真切地感知到了两种药剂副反应叠加的难熬,和内心宛若假象的平静。
他想,应该确认自己此刻对她还是否有不该有的感觉。
姜璎却不知道自己正被他牢牢锁在视线之中。
她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又断断续续连着极重的喘息。
她的狗狗好像很痛苦。
“宿珩,你打完了吗?”她有些焦急,“很难受吗?”
“嗯。很难受。”宿珩故意靠近她,“你能抱抱我吗?”
姜璎一点都不犹豫,循着他的声音抱住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安抚,又去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再发烧才放心。
大病初愈正是脆弱的时候,她说着“乖狗狗最棒啦”之类的话哄他,捧着他的脸颊,吧唧亲上他的额头。
这一次宿珩没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还在奇怪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侧颈就被狗狗舔了舔。很轻,但很快又变成吮,重得让她脖子那一处都感觉到了刺痛。
在她疑惑于他微妙变化的同时,宿珩得到了实验的结论。
他不再不受控制地对着她发.情。
此刻对她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是出于他理智之下的自我意愿。
第33章
这几天,姜璎觉得她的狗狗越发黏人了。而且,和之前的那种黏人还有些微妙的不同。
好像……更加理智和稳重了。
她也说不清。
毕竟“理智稳重”和“黏人”本身就是没有什么关联的。
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分清楚。她并不讨厌这种被狗狗黏着的感觉,相反的,被人需要和依赖让她感到愉快,在狗狗因为害怕打针而向她寻求安慰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他对她毫不掩饰的爱意,因此而感到由衷得欣喜雀跃。
更何况这样的举动, 就像因为不想吃苦而抗拒中药的小朋友,要用甜滋滋的糖去哄好一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姜璎越来越觉得,养一只兽人导盲犬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而且,不得不说, 在她真的养了一只兽人狗狗之后, 她想要治好认知障碍的意愿更加强烈了。
但她又有那么一丝担忧。
当她真的恢复了正常的认知,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现在她与宿珩相处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