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姜璎在这里度过了三年黑暗的生活,因为有朋友,有事业,所以算不上痛苦。但比起没有失明的时候,的确平平淡淡,稍显无聊。
她是个乐观的人,又想来喜欢向前看。恢复视力的如今,她也没有具体去回望过前几年的人生,直至今日,要带着宿珩体验盲人的生活,才认真地回顾了一番。
这种感觉十分神奇。
好像真的成为了情侣一般, 让另一个原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去站在自己的视角, 设身处地地体验她的人生。
更奇怪的是,此刻她似乎……也没那么抗拒。
或许是知道这是假的,是作秀。姜璎想。
她牵着宿珩,走她曾经独自一人走过的那些路。
如果此刻她真的看不见,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换做她自己一人,也时不时会有各种磕碰, 盲杖不是磕到路障, 就是碰到行人。
现在她能模糊地看见路况,只需要时刻关注宿珩的状况,避免他不撞到什么东西——但他实在是太高大了,想要在装作看不见的同时,自然而然地做到这一点,也不太容易。
而因为这一点,她在宿珩的身上投入了大量的关注。
即使是在她将他当做小狗的时候,也从未这样做过。
这的确是一个容易让双方更加了解彼此,也更容易产生暧昧的互动。
在此之前,姜璎从不知道他的背能挺得如此笔直,看上去好像军人一样。
有些紧张、对周遭的环境保持警惕的时候,他的豹尾是垂落的、紧绷的,仿佛一个沉稳强大的捕食者。
偶尔又会在侧方来车的时候,虚空卷在她的身侧,将她牢牢地护住。
只有在她叫他的时候,它才会克制地小幅度摆起来,一左一右暴露着他没有言明的欢欣雀跃。
所以。
在她还看不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如同护卫犬一样每日守在她身边的吗?
如果放在从前,她可能会被这样可爱的举动将心都萌化了,就想上去摸上一摸。
而现在,一看到那只烟灰色的豹尾,她根本不会将它与“可爱”挂钩。
她会想起它粗壮有力的另一面,想起它是如何卷在她的腰间,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举起来,想起那毛茸茸的尾巴尖是如何扫过她的腿心,撩拨着她的手腕,带起的电流令她兴奋得发颤,即喜欢又抗拒。
还有他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下巴的线条,即使视线模糊,也能看出它的锋利和硬朗。
即使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她仍能想象出那片布料之下冷峻的眼神。
那并不是一张温柔和善的脸。
反而会让人感觉到强烈的攻击性,从而望而却步。
而这样的一个人,会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发出小声的呜咽,一边说着她听不懂的祈求,一边克制不住地对着她单方面发.情。
越想下去,姜璎的脸烧得越红。
好在宿珩此刻看不见,她还能装作淡定如常。
……等等。
他以前也是因为这样,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的吗?
所以,只要她继续装下去,他就会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更多的狼狈不堪。
这种训狗一般的爽感几乎将她心底的抵触完全压了下去,她费了一点力气,才摆脱这种令她忘乎所以的飘飘然,回到了要专注去演戏的当下。
“到了。”
姜璎晃了晃宿珩的手,停下脚步。
宿珩在她侧后方站定。
看不见的情况下,他更加全身心地关注环境,耳听八方,为她挡下一切危险。
但即便如此,她身上的猫薄荷味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他的鼻腔里钻,手心与她紧贴的每一处毛孔都吮.吸着她的体温。
他喜欢与她十指相扣的姿势。
好像她真的属于他一样。
抵达了目的地,他也并没有放松下来。
只恍惚了一下,他就开始辨认周围的气味和氛围。
有人类,有兽人。十分安静,偶尔的一些细碎的声响,也不影响整体让人舒适自然、感到放松的气氛。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出声问她。
姜璎搂住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贴过来。
“无障碍兽人友好社区,并非隶属于联邦,是一些人为了自己身边的这类群体自发建立的。在这里,我会觉得我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看不见也好,有认知障碍也好,即使没有完整的身体,大家也都在认真生活着,努力去创造完整的人生。”
宿珩有些触动,还没来得及去感受心底萌芽的那一点温柔,姜璎就已经拽着他往前面走了。
盲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扫,跟随着指引来到一处有着自然气息的地方。
他闻到这里有各种不同的植物,似乎是人工种植的。
不远处还有流水的声音,像是一处人造景观瀑布,落下的水汇成一股股溪流。
“视力有障碍的人很多喜欢用手去感触生活中的美好,比如,摸一摸花草树木,摸一摸毛茸茸的毯子、冰凉的大理石。”
姜璎松开了他的手臂,从面前的桌面上拿了什么东西,往他的手上戴。
宿珩没有一点抗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总是不设防的,任由她对他“为所欲为”。
原本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指,被其他东西包裹住。
是手套。
但又和普通手套的材质不太一样。
“这里是给视力障碍人群的体验场馆,这个手套能放大人的触觉感官。”
她领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勾住他的小拇指,带着他去触碰大理石的台面。
宿珩感觉不到大理石台面的冰凉和坚硬。
只触得到她手指的柔软。
和她的体温对比,她之间的温度也是凉凉的。轻轻地勾在他的小指上,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皮肤。
引诱着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姜璎却好像只是故意这么装装样子,对于宿珩敏感而不自然的反应毫无所觉。
她还在继续介绍:“失明之后,我在焦虑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哎呀不说这些,你可以试着触碰一下周围的环境哦。很神奇的诶,会让你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话还没说完,她的小拇指就被轻轻反握住。
还未等她反应,那只大手就得寸进尺地扣住她的五指,将她的整只手臂都往上抬了一段距离,她不得不往前踉跄了一步,差一点就撞上他的胸膛。
包裹住宿珩手的机械手套冷硬而敏感,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是来源于他右臂义体上最初带的感知技术。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叠代,它居然已经不只是战场上杀人的工具,而是也成为了为其他人带去幸福与美好的东西。
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被治愈的不只是这里的障碍人群,还有他自己。
而他无法控制地,将涌出胸腔的那股浓烈的情感,全都加注到了她的身上。
此刻他想碰触的,想要了解的,根本不是周围的种种事物。
只有她。
唯有她而已。
指尖顺着她柔软的手心往下,触到她手腕边清晰的脉搏,扫过她微微发颤的小臂。
宿珩不敢再继续。
可身后的豹尾却不听他的控制似的,违背他的意志缠上了她的腰,将她拖入他的怀中。
克制不住。
怎么克制得了。
宿珩看不见,不清楚她此刻是否露出厌恶和抗拒的表情。而像他曾经因为她看不见而肆无忌惮一样,此刻他的“看不见”也成了逾越的筹码。
只要她不出声骂他,只要她不恼怒地用力推开他,他就可以装作对她的抵触毫无所知。
他等了一会儿。
这些都没有。
他才终于再次抬起手,揽住了她的后腰,将她稳稳地按入怀中。
机械手套将手掌握在她腰背处的触感传到他的大脑,他瞬间沉溺于这种布料摩擦的暧昧之中。
知道审查员可能在监视着他们,姜璎没有推开他。
“阿珩。”她强装镇定地扯住他的衣摆,“这里是公众场合,被别人看到不好。”
“这是我们的约会。”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蹭蹭,“不能抱抱你吗?”
和他冷硬沉稳的外表,甚至是与他平日里行为全然不符的任性。
又或者说,几乎是在对她撒娇。
姜璎差点以为他又喝醉了。
她无法反驳,只好哄他:“我想让你能多体验一下我的生活呀,你也像我一样,去用手触碰你觉得美好的事物,好不好?”
“可是,”宿珩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在那么做了。”
“……”
姜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又有些抵触了,可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又有些可怜,反而将她脑子里对不同种族不可以在一起的观念冲淡了一些。
他用带着感官手套的手握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