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自动制瓶机，一个人就能看顾机器，生产玻璃瓶，听上去就像让人飞上天一样不切实际……”内森摇摇头，小声说道。

　　“请让我看看好吗？”简宁清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三人同时看过去。

　　简宁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什么情况了，感觉那两人快被内森说服了，当即出声。

　　“很抱歉，我并非有意听到你们的话，只是路过时我忍不住对你们话中的'全自动制瓶机'感到好奇，可以让我看看吗？”简宁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这里是回廊边缘，周围灯光明亮，还有不少客人，简宁与他们站在一起交谈并不失礼。

　　“简宁小姐，你？”内森瞥了瞥欧文两人，试图用表情给简宁一点提示，不要冲动，要不是欧文的祖父算是他的长辈，他都想直接把简宁劝走，不要“上当”。

　　“请不要担心，内森先生。”简宁明白他的好意，小声安抚道，再次看向欧文两人，伸出手，“可以吗？”

　　“当然，女士。”欧文反应过来，立刻抬起图本，同时介绍，“这是我和彼得设计的'全自动制瓶机'，它可以完全替代熟练工匠的工作，吹制、压型、退火都不需要人工，只要一名操作工就可以运行机器……”

　　简宁看到的图本上不是单纯一台机器，更像是几台机器连在一起的组合，每个板块都有清晰的备注，说明这部分有什么功能，将整个制造玻璃瓶的流程都画得明明白白。

　　“……我们已经制作了一台机器，虽然…还没有达到理想状态，但那都是因为经费不够，只要能替换一些部件，就会成功。”欧文急切地说道，看向内森，他还是期待内森听了他的介绍能投资或直接购买一台他的机器。

　　“欧文，我……”内森还想劝一下，却听到简宁说话。

　　“如果你们在寻找买家的话，我很感兴趣，你刚才说已经有一台机器了是吗？我想去看一看。”简宁用指尖轻轻推开图本，表示她已经看完了，让欧文收好，同时说道。

　　欧文张张嘴，不太相信简宁说了什么，直到彼得推了他一下，“是，是的，我是说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

　　“地址在哪里？”简宁问道。

　　“哈里森，罗杰斯大街400号。”彼得快速说道。

　　“好的，那么后天下午两点，这个时间可以吗？”简宁完全占据主动权。

　　“可以！”欧文和彼得同时点头。

　　“很好，到时再见。”简宁说完，欧文和彼得对视一眼，马上告辞，赶回去做调试，一定不能像上次一样出问题。

　　等人走了，内森才开口，“简宁小姐，我明白他们的描述很吸引人，一台日产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机器，如果能实现，我也会想拥有一台，可那并不现实。”

　　“您亲眼见过吗？他们说的机器。”简宁问他。

　　“在那台'机器'还未被组装的时候，我看过，所以我才认为不可能。”内森苦笑着摇头，欧文找的第一位投资人就是他，只是他拒绝了。

　　简宁转身，“或许您应该看一眼成品再下结论，万一成功了，那将是大量的美元，任何人都不该错过，我该回去了，晚安，内森先生。”

　　内森对简宁点点头，被她的话说得思绪乱飞，最终决定后天一起去看看，他可不能错过那么多美元！

第174章

　　在酒店又休息了一天，第四天简宁如约要去看那台全自动制瓶机，内森也提前结束休假，跟着一起去，阿尔玛等人则选择继续留下再玩几天。

　　以前欧文三求四请内森去看一眼机器，他都没兴趣，现在简宁说看好，他也变得积极起来。

　　回程比去的时候还要快，简宁直奔欧文给的地址，等看完她就回曼哈顿了。

　　“以前他祖父的玻璃厂不比我的小，现在只剩下这个小厂房了。”内森看着前方的建筑，叹息道，他是真的觉得可惜。

　　说是小厂房，只是相对于内森的玻璃厂来说，其实这样小规模的公司并不少。

　　她们提早了二十分钟到达，刚到大门口，彼得就热情地迎上来，他应该是一直在这等着，“福斯特女士，内森先生，你们一定旅途劳累了，我们先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如何？”

　　虽然彼得很急，但他知道要让投资人感到舒适，出钱的可能性才会更高。

　　“不必了，我想直接看到你们的机器，这是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简宁摇头，毫不拖泥带水。

　　内森也同意，于是彼得就直接带她们去了车间，欧文刚从笨重的机器上爬下来，看见她们进来有一瞬间惊讶，快速恢复，将身上的皮质维修围裙取下来。

　　“欧文，福斯特女士希望我们立刻展示它是如何工作的。”彼得走到欧文身边，小声说道。

　　他们一直到刚才还在调试，发现了新问题，欧文临时爬上去检修，本以为简宁她们会在办公室耽误一会儿。

　　现在欧文身上的西装有些褶皱和煤灰，修理时蹭到的，他们偷偷看简宁和内森的表情，好像都不介意，放下心来。

　　“请向我介绍一下这个大家伙吧。”简宁看向中间的机器，怀着好奇与期待。

　　“好的，这台机器我更愿意称呼它为'真空制瓶机'，它与其他半自动制瓶机最不同的一点是，它采用真空吸料的方式，完全取代了工人从熔炉里蘸取玻璃料的工作……”欧文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开始认真为简宁与内森介绍，并开启机器。

　　这台机器是个庞然大物，乍一看像是一个巨大的旋转木马，基座是一个圆形转台，由大功率蒸汽机驱动，通过一套极其复杂的齿轮、轴和凸轮系统，来控制它的动作。

　　从中央主轴向外辐射出四个巨大的悬臂，欧文指着每个悬臂的末端，介绍那里有一个可开合的铁制模具，连接真空管道，这个叫“料碗”，也是吸取玻璃料的地方。

　　每个悬臂上都装有一套初模和终模，用于分步定型瓶子。

　　机器的所有动作，比如悬臂升降、模具开合、真空开闭、吹气等，都由一套精心设计排列的“凸轮”控制，“凸轮”就是机器的编程大脑。

　　“凸轮”是一个形状奇特的金属轮子或板，被固定在一根匀速旋转的主轴上，通过它身上凸起和凹陷的形状，将主轴的匀速旋转，转换成从动件的其他直线或摆动运动。

　　更好理解的话，原理可以参考八音盒，并没有什么芯片，纯靠物理形状来实现，八音盒输出的是音乐，而全自动制瓶机输出的是瓶子，想要换一首曲子或换一种瓶子的形状，就换一套不同的凸轮即可。

　　制瓶机运行时噪音很大，尤其离得近的时候，欧文几乎要吼着说话。

　　它工作时，先使一个悬臂停在玻璃液池上方，真空吸取定量玻璃液，悬臂抬起转入下一个位置，初模合拢，注入空气，初步吹成料坯，再进入终模，继续吹塑，模具有网格或花纹也会在这个时候印在玻璃上。

　　不过欧文这台试验机没有什么花纹，甚至中途又停了两次，机械臂不动了，需要彼得手工操作，看起来磕磕绊绊的。

　　终模打开后，依然红热的瓶子会被传送带送到一个隧道式退火窑中冷却数小时。

　　每个悬臂就是一个生产组，每转一圈就能完成一个瓶子的制作，如果有十个悬臂，一圈就能生产十个瓶子，机器可以昼夜不停地运行。

　　欧文两人经费有限，所以这台只装了四个悬臂。

　　“……这是我们昨天制作出来的成品，不同的外观可以重新设计'凸轮'，它完全不需要熟练工匠，只需要一名操作工，甚至可以同时操作数台机器。”欧文拿来几个玻璃瓶给她们看。

　　简宁反复查看，与前些天在内森玻璃厂做出来的没有区别，甚至更规整。

　　如果说简宁只是觉得不错，内森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了。

　　随着欧文刚才的介绍与演示，内森的态度从随便看看，到震惊后怕，最后是庆幸，庆幸自己今天来了，庆幸前几次欧文找投资没人愿意认真听，庆幸欧文以前展示时机器出了很多问题。

　　但凡以上有一点没做到，他的玻璃厂很快就会遇到巨大危机。

　　这么想着，内森偷看了眼简宁，还好他重视了简宁的话，简宁也没有避开他的意图，否则简宁完全可以不与他合作，自己购买一两台全自动制瓶机，或者干脆投资欧文，就能把玻璃瓶成本压到几乎没有，让他的玻璃瓶一个都卖不出去。

　　机器还在运转着，简宁示意欧文可以关掉了，等车间内安静下来，才方便谈接下来的事情。

　　“这是个大惊喜，你们这台机器完全颠覆了玻璃瓶制造的方式，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自动化'，内森先生，您说呢？”面对欧文和彼得紧张的目光，简宁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内森看向欧文的眼神带上了一些愧疚，点头道：“我非常认同这一点，还有，我为我以前向你说的话道歉，欧文。”

　　“谢谢。”欧文抿抿嘴，几秒后才说道。

　　“欧文，我想知道制瓶机的售价是多少？”没有过渡，简宁直接问道。

　　这个问题让欧文和彼得同时沉默，为了研发这第一台机器，他们已经投入了超过二十万美元。

　　在有明确制造方式的情况下，成本需要几万甚至可能超过十万美元，为了回本盈利，售价也必然要超过这个数字许多。

　　假如一台基础机器定价六到十万美元，甚至更高，这个价格足以吓走大部分普通玻璃厂主，大型玻璃厂主类似内森这样的人，也会慎重考虑是否要引入。

　　这么一琢磨，欧文两人突然有些迷茫，如果不能投入生产，那他们的研究是为了什么？

　　“我猜是笔巨款。”简宁看着两人的神色，笑道。

　　“是的，我不想欺骗您，第一台机器成本投入已经超过二十万美元，十个悬臂的制瓶机，我们的理想售价在十万美元上下。”欧文点点头，呼出一口气。

　　内森也想明白了，这样的价格，买卖机器变得困难，就是他也要考虑很多。

　　“如果我给你十万美元，你能否制作出两台以上真正可以售卖的'商品机'？”简宁说的金额让欧文和彼得呆住了，内森也吓了一跳。

　　“当然可以！八万美元就可以！”欧文回神后，迫不及待地说道，结果被彼得偷偷锤了下后腰。

　　简宁笑笑，欧文确实一门心思扑在研发上，还有把钱往外推的，这方面彼得比他灵活多了。

　　“我投资十万美元，并不是一次性付款，我需要看到机器的制造进度，另外你们需要注册一家机械公司，并申请专利，我要占30%的股份。”简宁说道。

　　欧文两人只是考虑两秒，就点头同意了，公司和专利他们本来就要去做的，十万美元换30%的股份对他们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甚至因为机器可能卖不出去，简宁还会亏，她的风险更大。

　　“内森先生，您想投资一部分吗？”简宁转向内森。

　　“我可以投资两万美元，给我6%的股份怎么样？”内森同意的速度更快，并且也提出占股比例。

　　欧文和彼得也同意了，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但机器制造出来后，恐怕……很难有销路。”欧文犹豫着说道。

　　“十二万美元可以制造几台制瓶机？”简宁没回应他的担忧，而是问道。

　　“只制作六或八个悬臂，或许可以制造五台或六台。”欧文实话实说，还是往保守了估计。

　　“尽可能在不减少机器效率的情况下，多制作几台，这些机器我们不售卖。”简宁接着说。

　　“不卖？”内森、欧文、彼得同时疑惑。

　　“是的，不卖，只租，出租使用权，按照生产量支付专利使用费，比如每生产一千个瓶子，支付10到15美分，对大部分工厂来说，这个价格可以轻松承担，却能大大提高他们的利润。”简宁终于说出自己的计划。

第175章

　　内森三人的表情逐渐惊喜。

　　是啊，购买的价格确实没有几家玻璃厂愿意承担，但出租就不同了，即使是非常小的玻璃作坊，都有可能成为她们的客户。

　　一旦有某一家工厂租用了全自动制瓶机，骤然降低的玻璃瓶价格会迫使其他玻璃厂也必须来租她们的机器，否则就会被市场排斥。

　　租金是一笔源源不断的现金收入，制造足够多的机器，就相当于有了许多只下蛋的母鸡，每一台机器都会带来持续性收入，等过了临界点后，租金的利润说不定比销售机器获得的利润还要多。

　　“这个方式确实比直接销售机器更好，我可以成为第一个租用全自动制瓶机的人！”内森兴奋地说道。

　　“内森先生，您的玻璃厂不仅是第一个使用全自动制瓶机的工厂，还将是示范工厂，到时我们需要请其他客户到您的工厂参观，将制瓶机的功能展示给他们。”简宁说道。

　　想让其他玻璃厂租机器，至少要让他们知道这机器的功能。

　　“邀请的事也交给我吧。”内森自信道，他只要在行业协会上提一句，根本不愁客户。

　　简宁也很放心，盈利模式就这么决定了，只是租用还有个大缺点，就是回本周期很长。

　　对比她们前期投入的12万美元制造机器，租金的收入就很少了，再加上公司运营、机器维修等成本，短时间简宁是不能指着这个生意赚钱了。

　　这十万美元简宁会从公司的五十万启动资金中支取，以福斯特公司的名义控股制瓶机公司，如此保证原料稳定供应。

　　有了全自动制瓶机，简宁在内森玻璃厂订购的瓶子单价和数量也需要调整，之前的订单合同暂时不签，等欧文将第一台商品机制造出来并送到内森的玻璃厂后，他们再重签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