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抬起脸来,迎着他的目光:“你们要问什么?”
“你怎么知道斜坡下面埋着尸体?”
罗锐问的话很有技巧,也很严谨,虽然发现了尸体,也确定是孩子的骸骨,但没有DNA比对,到底是不是五年前孩子们的骸骨,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向南声音沙哑,眼角残留着泪痕:“是向明和桃桃,我两个孩子托梦告诉我的。”
罗锐盯着他眼睛,他的眼睛没有闪躲,也没有丝毫慌张。
“你什么时候睡的觉?”
“我不知道时间,我倒下就睡了。”
“睡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
罗锐点点头:“你说你梦见了两个孩子,他们除了告诉你埋尸的地方,还告诉了你什么?”
向南摇头:“向明问我要棒棒糖吃,桃桃说好冷,叫我把她埋在有阳光的地方。警官,这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撒谎!
我找了他们五年,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直被埋在山里!
我这两个孩子太苦了,谁杀了他们啊?是谁会对孩子们下手?
罗警官,拜托你,一定要抓到凶手!一定要!”
说着,向南情绪激动的站起身,给罗锐跪了下来。
罗锐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扶住:“别激动,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不就是为了找到凶手吗?”
而后,罗锐看向田光汉:“把向先生带去休息。”
“是!”田光汉和杨波赶紧把向南架走。
而后,帐篷里突然陷入凝滞之中,谁都没有说话。
沈怀民打破了沉默,问道:“罗支队,您相信他的话吗?”
罗锐摇头:“至少我没看出他撒谎。”
林晨道:“难道这事儿是真的?托梦寻尸?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话她已经说了无数遍,可仍旧觉得吓人。
罗锐沉吟说:“这世上的事情,谁说的清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们看啊,我之前就说,如果孩子们是在山里遇害,再有有一天,我们肯定能找到他们的尸骸,这是前提。
而后,向先生白天太累,对孩子思念过度,脑子里出现了臆想,而后呢,巧恰让他歪打正着指出了地方。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大家不要多想,这事儿没那么玄。”
罗锐不想大家纠结今天的事情,要是内心动摇了,变得疑神疑鬼,这不利于接下来的工作。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天快要亮了,大家先去休息,明天还有的忙!对了,今天发生的事,谁都不允许外传。
许队,你现在就下山,把那些明早准备进山的群众劝离,就说咱们发现了线索,叫他们都回去。但不要说找到了尸体,这件事儿一定要向外保密。”
“我明白,我马上就去办!”许成志走出帐篷,准备下山。
罗锐看向沈怀民,后者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
“罗支队,还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去办?”
“沈局,我看你这脸色不对,你现在得去医院,别跟我们在这儿熬了。”
沈怀民拍了拍胸脯:“我没事!”
“赶紧去吧,我先前看你在吞速心丸,再跟我们熬下去,命都没了。”
沈怀民笑了笑,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先前出尸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罗锐竟然还注意到了自己,他多少有些感激。
“行,我先下山休息一天,然后再和你们汇合。”
罗锐点头:“走吧,大家都去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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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鸟鸣婉转,山风拂面。
相比昨日,今天的气温并没那么高,稍微凉爽一些。
罗锐醒来后,发现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他也才睡了三个小时,脑子恍恍惚惚。
他用力拍了拍脸,走出帐篷。
蔡晓静早就起来了,精气神似乎不太好。
她迎上来,开口道:“尸骸都起出来了。”
罗锐点头,往斜坡走去:“有几具尸骸?”
“三具尸骸。”
“什么?”罗锐止住了脚步。
蔡晓静重复道:“一共挖出来了三具骸骨,都是孩子们的。赵叔仔细看过骸骨了,是三个男孩,骨龄和向明、吴越和任小勇能匹配上,大概率就是他们。”
“那向桃呢?”
蔡晓静摇头:“斜坡那边已经翻了个底朝天,现在还在找,暂时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埋在了哪里。”
闻言,罗锐加快了脚步,向埋尸地走去。
沿路上都是扛着铁锨的民警,许成志又熬了一整夜,黑眼圈更深了,显然他也知道了这个情况。
“罗支队,只找到三具尸骸,还有一具尸骸下落不明,我现在已经组织人手,在这附近找。”
“行,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给找到!”
“是!”许成志跑开,准备再去加派人手。
正如蔡晓静所说,整个斜坡都已经被挖开了,四处都是泥坑,这些四方泥坑连在一起,像是被分割的梯田。
斜坡上方的平地上铺着三块白布,三具尸骸整齐的放在上面,望之让人触目惊心。
罗锐蹲下身来,仔细地观察这些骸骨。
头颅、胳膊、腹腔、大腿骨、肩胛骨……
这些骨头都粘着泥土,这些泥土现在还不能清理掉,需要法医一点点撇下来,然后送去化验。
不仅如此,现场的泥土也都要仔细的一点点筛选,争取能找到残留的物证信息,这事儿就落在了赵明的肩膀上。
这会儿,罗锐的注意力都在这些骸骨上,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
这需要用到人类生物法医学,这门高级的科目,一般的法医搞不定,也难怪易春林和县局法医一听说赵春来不去现场,急的满头大汗。
赵春来也跟着蹲下身,叹了一口气,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罗锐没戴手套,用手指着一具骸骨的腹腔:“这啊,还有这,骨头缝里都嵌着生锈的弹片,生前被枪击过。”
“是!”赵春来应声:“这三具骸骨里都残留着弹片,和你推测的差不多,这三个孩子生前被人用枪打死的。我对比了南郊工地发现的那枚子弹壳,不太一样,这种弹片应该是大口径猎枪的子弹。”
“我知道了,等DNA结果吧。”罗锐站起身。
“哎哟,我的老腰!”
赵春来站不起身,罗锐赶紧扶了他一把。
“那这儿的事儿就算完了,我先把这些骸骨带下山。”
赵春来不等罗锐回答,又向易春林喊道:“春林,把买的那些东西拿过来。”
易春林赶紧把几个黑色塑料袋提过来,赵春来带他走到远离斜坡的另一边。
两个人打开袋子,掏出几摞纸钱,拆掉上面的皮筋,而后把纸钱洒向高空。
“春林,你去把香烛点上!”
“好咧,师父。”
赵明正在组织人手筛土,看见这一幕,眼神一凝:“赵法医,这是埋尸现场,你在这搞封建迷信,不合适!”
赵春来瞪了儿子一眼:“我又没碍着你做事,再说,我哪儿搞封建迷信?这三个孩子可怜,知道回家的路,我告慰一下他们,怎么了?”
说完,他又冷哼了一声,一边撒纸钱,一边向远处喊道:“山川有灵,魂兮归来!”
黄色的纸钱飘向高空,飘向民警的头顶,被山风一吹,越飘越远……
罗锐微微眯着眼,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他愣神片刻,而后突然察觉兜里的手机一阵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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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兴市,看守所。
白展飞垂头丧气的坐在审讯椅里,一脸的绝望。
审讯室的门打开后,他看都没看一眼。
自从他被押解到市里的看守所,市局的刑警马上就对他展开了审讯,他的那些事儿,已经被扒的干干净净。
白展飞先后参与了三次谋杀(包括参与谋杀罗锐和方永辉)、一次恶意纵火、一次故意投毒、三次强女干,以及多次殴打他人,还有涉嫌组织犯罪团伙、以及私藏枪支。
累累罪行,只有死路一条。
不是他不想抵抗,就算他不说,藏着掖着,但也挨不住同伙的攀咬。
他平时用来在酒桌上吹牛的事情,觉得老子也是一号人物的那些谈资,都被同伙给捅了出来。
不管真假,刑警都是记录在案的。
不像其他案子,找证据很麻烦,他这个案子,只要根据同伙的口供,一找一个准。
白展飞自知没有生路,已经放弃了抵抗。
直到进来的人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喊出他的名字,白展飞才抬起头来。
“嘿,我当是前几个审我的人,原来是罗支队的下属。”白展飞嗤笑一声,看向楚阳和苏明远:“怎么?罗支队已经把【1*23案】侦破了?换他来负责我们的案子?”
楚阳盯着他,目光灼灼:“白展飞,我们来就是为了【1*23案】……”
“呵,这个案子你们罗支队搞不定?想要栽在我头上?我告诉你们?我做过的我认,我没做过的,休想污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