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走路的时候,离书柜很近,衣服几乎要刮到那几本体型超规的书。
大部分都是文史和哲学类的,但中间夹着两个书柜,内容就看起来不太协调,其中一柜里,全是理论物理、天体、宇宙的书,另一柜里,又全是地理、海洋、国际法方面的书,强行解释的话,中间这两个书柜,应该是更关注宏观实体,被两侧的主观与反思包裹。
不过,老周是知道冯彻的事情的,所以全是理论物理这一柜,应该就是放着与冯彻有关的书。那么按此推断,另一柜,当然就是与冯宇有关的了。
可能在以前,这个书房是难得能让冯家父子交流的地方,所以放上两柜子书,算是媒介,也是相互间的精神沟通。
“小周,这书柜你都看了这么久,想看哪一本?”
老周都能想到,自己但凡抽出一本,都会得到冯老的倾囊教诲,能够得到冯老的亲自指点,真的是万金也换不到的。
可老周实在是懒得去吸收这些精神沉淀,毕竟一本书,就算读得再透,也不会让老周有本质的改变,料想自己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场合,去展示对这本书的真知灼见。
“哦,冯老,我……我这脑子都锈了好久了,看个书名都费劲,我就是看您这书柜,布置得挺好的。”
“哦?布置?你还是第一个对我的藏书,给予这样评价的,那我倒想听听,这布置,哪里好了?”
得,被冯老给问到这儿了,老周本想把刚才的猜测就直接说出来,但又怕啰里吧嗦的,言多必失,所以就做了下总结概括。
“额……这布置……能看出,您是,一位好父亲。”
这话一出口,老周就感受到了从赵北桥那边刺来的一道箭。
这是嫌自己说多了呀,可我已经总结概括了,那冯老问我话,我总不能啥也不说吧,我又不想聊这本书那本书的,唉,这顿饭吃得真累,也不知道啥时候开饭。
再看冯老,则是安静地看着书柜,目光缓缓移动,可能在某个地方卡住了,但却强迫自己又把眼神给拽了回来。
这气氛就有点诡异,本来冯老安静地看东西,老周不应该打扰,可冯老这个状态,又可能是因为老周的那句话给诱发的,那边赵北桥还一直用眼神暗示老周,意思是让老周说点别的,把冯老的注意力给引开。
老周就看了一下周围,墙上挂着一幅字,老周便开口道,“冯老,您这幅字,写得真好。”
冯老的身形动了一下,看来有效果。
但冯老却并没有转身去看那幅字,而是笑了一下,“小周呀,咱们的缘分,好像还真和这些字,有点关系呢哟。”
冯老这是指老周的那次意识共振,提醒冯老的心肾有状况的事儿。
老周却不太想再提那件事,赶紧把话题往回拉,“可我就是看不太明白,还请您给我指指路。”
“哦?你不懂书法吗?”冯老可能是很自然地以为,老周虽然生活窘迫,但能一眼从题字中看出自己身体有异常的,肯定是对书法这方面很有研究的才对。
“冯老,我就是小学时,学过几天毛笔字而已,根本谈不上书法了。我就是有点好奇,您这幅字,一和一淑,表达的是啥意思,想请教一下。”
冯老本来眯着的眼睛,不由得睁开了,转身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幅字,又看了眼老周,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老周有点心慌,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了。去看赵北桥,赵北桥也是一脸无助,看来赵北桥可能从来都没关心过墙上的这幅字。
冯老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嗯,你还别说,这么一看,还真有些像,一和一淑?一和一淑,哈哈……”
原来是自己认错了字了。
“看来你是真的只学过楷体,墙上这幅,是行草,写得是一松一凝,指的是内家功夫练劲儿的两种状态。”冯老解释道。
“您还练内家拳?”
“只是养生,年纪大了,都喜欢琢磨琢磨。”
一松一凝?不是一和一淑?为什么好端端的字,要写成这样子,这谁能认得呀,害得我出丑。
不过,这个“和”字,我好像在哪见过。
老周努力回想,自己在什么场合会见到行草,是一张纸上写的,纸比较小,应该只是一小片纸。
对了,是一张名片。是李老和的名片。前天晚上和孙国龙一起上门的那个李会长。
不对,人家不叫李老和,按冯老的说法,应该叫李老松。
还好没有当场称呼人家的名字,不然……
“呀!”老周心头一惊,不禁叫出了声。
第134章 我想查一个人
老周已经不记得李老松名片上的字是怎么写的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又在几个口袋里摸摸,诶,有了。
老周摸到了纸片,有两张,应该是两张名片。
其中一张是徐万程在体检时给的,另一张,应该就是前天晚上,李会长给的。
老周小心地把两张名片都掏了出来,攥在手心里,自己偷偷看上一眼,是徐万程的。
老周把两张名片调换了一下,看到了,那个“老”字。
老周在心里比划了几次,确认自己已经能写出来了,才把名片收回了口袋。
再一抬头,冯老和赵北桥都好奇地看着自己,刚才这一串偷偷摸摸的动作,在冯老面前,在确有些不合适。
老周也不在意,被名片这件事儿一吓,好像在冯老面前也没那么紧张了。
“冯老,我想写个字,请您给看看,在行草里,应该怎么读。”
“在行草里?”冯老可能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表述一个字的写法,竟也就点了点头。
赵北桥给老周递上了一张毛边纸,和一杆毛笔。
桌上铺着毡子,老周笨拙地画出了名片上的那个“老”字,只是笔画轮廓是对的,这字写得,真是让人一阵窒息。
老周把纸托起来,呈给冯老看。
没想到,冯老还挺配合,认真地观察着老周手里的纸。
“这个字……”
“读作,老。”
老周听到冯老的宣判,心里一松,差点儿就以为是最坏的那个结果了,还好,还好。
“如果按你的笔体来看的话。”冯老又追加了一句。
老周差点儿忘了,冯老说话的特点,真是急不得。
“这笔体……”老周刚想问点不明白的东西。
冯老又继续说道,“还可以读作,奇。”
老周脑子里轰地一声。
“如果按你说的,这是一幅行草的话。”
冯老总算是把答案说完了,翻译一下,冯老的意思应该就是,这个字应该是个“奇”字,但因为老周把行草写得像楷书一样,所以,按楷书来读,就是个“老”字。
老周也彻底懵了,手在口袋里不断摆弄着那两张名片。
不是李老和,也不是李老松,根本就是李奇松,是李奇松。
天呐,孙国龙,你怎么会带着李奇松来和我见面的。刚才在院子里,就该扑上去咬掉你一大块肉。
那天白天,老周经历了索命渣土车,甭管有没有证据,老周已经认定这车是李奇松指使的。
到了晚上,李奇松竟然跑上门来,莫名其妙地聊了几句,现在想想,好像也没聊什么,就是夸老周运气好,想招入公司,见面礼能给两套房。
李奇松说老周运气好,冯老说不能用运气解释,应该说是缘分。
哈,这一对比,果然思考的角度不一样啊。
可如果他真想置我于死地,又何必上门来假惺惺地拉拢一番。
这里的可能性就太多了,可能是拉拢后更容易置之死地,也可能是老周冤枉了李奇松,还有一种可能,也是老周认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因为那个最怪异的人,金融副总。也许就是因为这位金融副总,导致了这件事上的变数和转折。
把视角再放回到前天晚上,如果当时老周就知道李会长就是李奇松的话,那么如此矛盾的事态发展,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元素与之呼应的话,老周会很自然地对应到更为矛盾的那个人,金融副总的身上。
突然,老周被赵北桥拉了一下,老周才反应过来,冯老在问自己问题,“是在想这个“奇”字,和墙上的“松”字吗?”
原来人家冯老早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点,老周干脆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名片,放在桌上,然后抽回了红南瓜的那张。
赵北桥凑上去看了一眼,尽管他也可能认不出这名片是谁的,但从老周跟冯老的对话,想猜出那两个字,不难,于是就把名片拿在了手里。
“这是李,李奇松的名片?周老师,您见过他?”赵北桥惊讶地问道。
老周点头。
冯老倒是很淡定,只是看了那张名片一眼,就没再理会,而是重新欣赏起,墙上的那幅字来。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和您说什么了?”赵北桥追问道。
“前天晚上,倒是没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老周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那太啰嗦,也太天真。
“冯老,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老周说道。
“哦?说来听听,帮人就是帮己。”
“我想查一个人。就是那天晚上,我见到李奇松的时候,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人,说是他的金融公司的人,是个副总。”
“哦?要查李奇松的人?看来这是在帮你们呦。”冯老转头向赵北桥说道。
赵北桥很机灵地把话头儿接过来,“周老师,能不能说说,为啥要查这个人?”
老周理了理思路,说道,“那人应该有五十多岁,看起来是个搞技术的,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李奇松对他,好像很是看重。”
“好像这也没啥特别的,还有吗?”赵北桥问道。
“还有……对了,还有,李奇松来见我,是带着他一起来的。”
“这……”赵北桥很想说,不带着他,您怎么能遇得到他呢。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来见我,完全没必要带着那个人,而且……”老周还没想好其他的理由,只见赵北桥看了冯老一眼,随即就点头道,“好,这事儿等会儿我找宇哥商量商量。”
正说着,外面有声音,赵北桥一听,“是宇哥。”
两人就陪着冯老,出了书房。
“爸,我回来了。”
冯老点头,示意大家坐下聊。
冯宇看到了老周,便迎了过来,伸出手,“这位就是周先生吧?最近北桥一直和我说起您。”
冯宇对老周很是热情,老周也急忙伸出双手握去。
“来,周先生,坐下说。”冯宇热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