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华把上级决定任命自己为长兴医院书记的事情说了。
佟广生道:“好事啊,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呢?”
“高兴不起来啊,我现在也算是临危受命,陈书记是因病辞职,赵飞扬又辞去了公职,你说我面临的压力该有多大?”
佟广生道:“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这不就说明,目前的长兴医院,你级别最高吗?以后你就是长兴唯一的正处级干部。”
高新华经他提醒才意识到这一点,自己怎么都没想起来?
佟广生道:“我是个局外人,不过我在你们医院住了这么多天,多少也看出了点门道。”
高新华让他赶紧往下说,他就想听听旁观者的意见。
佟广生道:“表面上看你们医院的医护人员抗议没有起到想要的效果,陈兴安书记还因此辞职,但是我认为,还是引起了相关领导的重视,尤其是赵飞扬辞去公职这件事,虽然表现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但是也引起了领导的警觉,赵飞扬辞职表面上是为了避免别人猜疑,个人做出了牺牲,改革做出了贡献,但事实上他脱离了体制。”
高新华道:“上级领导是支持他这个决定的。”
佟广生笑了起来:“我当年在民政部门干得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对体制还是有些认识的,当领导的最擅长得就是玩弄平衡术,说白了最好的管理技巧就是让下属相互制约相互监督,长兴再改制,还得是在党的领导下工作,赵飞扬辞去公职并不代表着他从此以后就可以信马由缰,还得有人在关键的时刻勒一勒缰绳,你就是这个人。”
高新华发现佟广生看得还真是透彻,领导选中他做这个勒缰绳的人,注定他以后和赵飞扬之间的矛盾不会少。
高新华道:“长兴的书记不好干啊。”
佟广生道:“有啥不好干的?又不是让你凡事都亲力亲为,只要你会用人就够了。”
高新华道:“老佟,你当年没在民政系统干下去简直就是我党的损失。”
佟广生笑道:“你别看我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可真让我干我就不成了,我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到别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我就按捺不住火气,恨不能冲上去大耳刮子扇他,想在体制内混下去,首先要学会虚伪。”
高新华道:“你攻击面太广了。”
佟广生道:“我说得是实话,这些年我虽然不在体制内,但是和体制内的干部打交道可不少,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
高新华道:“不能以偏概全,多数干部还是好的,还是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办事的。”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佟广生道:“我没说不好,我只是说你们身上的陋习,得了,我不说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高新华笑道:“我全都听进去了。”
随着长兴医院和华年集团的正式签约,之前的种种猜测也终于落地,华年集团董事长唐经纬这次来东州日程安排得很满,签约仪式过后,又和市领导、高新区领导共同主持了长兴新门诊大楼的奠基礼。
虽然长兴医院的未来发展还不好说,但是这两天的确成为了整个东州卫生系统内最亮的那颗明星。
许纯良专程回来参加会议,得知高新华被任命为长兴的书记,他赶紧打电话恭喜。
高新华让许纯良来自己的办公室一趟,现在他已经搬到了陈兴安的办公室,陈兴安走得时候,把他的那些多肉植物都留给了高新华。
许纯良敲门进去的时候,高新华刚刚接待过一波恭喜他的总支书记。
许纯良给他带来了两条烟,这烟是大恒送给他的,张恒阳为了向他示好,特地将他的摩托车以发票价格买下,还送给了他一些礼物,其中就包括了香烟,许纯良也清楚张恒阳是看在梅如雪的面子上才做出那么多的让步。
高新华看到那两条九五至尊,忍不住道:“你小子怎么也学会搞这些了?”
许纯良笑道:“您升官了,我怎么都得表示表示。”
高新华道:“拿给你爷爷抽去呗。”
许纯良道:“朋友送得,我不想爷爷抽烟,所以就送来祸害您了。”
高新华笑道:“那倒是,老人家还是少抽点烟好。”他把两条烟收起,招呼许纯良坐。
许纯良过去还没来过书记的办公室,感觉这间办公室比高新华过去的宽敞多了,和赵飞扬的办公室属于同一规格,这就意味着高新华从现在开始就和赵飞扬平起平坐了。
“恭喜高书记高升!”
“少来那套。”高新华来到茶桌旁坐下,给许纯良倒了杯茶,他找许纯良过来是有事情安排,南江党校下个月有个青年干部培训班,为期一个月,高新华拿到文件之后第一个就想到了许纯良。
在这件事上高新华也是用心良苦,一是考虑到许纯良没有文凭,没有政治身份,通过这次培训至少可以帮助他先把党入了,以后想在体制中有所作为,政治面貌方面必须有所改善。
更重要是考虑到现在的长兴正处于改制措施纷纷落实之时,许多岗位都面临调整和变动,许纯良之前揍过华年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唐天一。
华年集团现在已经成为长兴的大股东,很可能会跟许纯良算这笔旧账,让他暂时去南江学习,也是为了避避风头。
从长远来说,许纯良只要把入党的事情解决了,自己大可在长兴给他安排个支部书记的工作,就算华年集团也奈何他不得。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基本可以看清未来的动向,可以根据情况决定许纯良的去留,长兴绝非久留之地,随着改制的完成,许纯良在华年集团为主导的长兴会变得举步维艰。
高新华完全是把许纯良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看待,为他想得相当周到。
许纯良马上就明白了高新华的良苦用心,笑道:“高叔,您是怕我被人报复?所以才让我先远离是非?”
高新华道:“你小子远离不了是非,因为你本身就是是非。”
许纯良乐了:“您可真了解我。”
高新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现在合同已经签订了,未来的情况还不明朗,长兴的中层干部肯定要面临一次大的变动,你虽然有能力,但是你小子没学历没身份,如果以后想在体制中走得长久,就要尽快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学历,可以通过在职学习解决,这方面我帮不了你,但是政治面貌方面还是可以先解决一下的。”
他指了指那份文件:“南江党校的这次培训非常重要,这次能够参加培训的基本上都是青年副科级以上的干部,原则上年龄不能超过三十岁,对党员的身份并未做严格要求,你参加完这次培训,入党的事情就不存在问题了。”
许纯良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高新华笑道:“我可没让你躲,你爱去不去,给我个准信,要是不想去,我把机会让给别人。”
许纯良道:“去,我去!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高书记对我的关怀。”他把文件收好,问起赵飞扬辞去公职的事情,现在外界传言很多,主要是关于赵飞扬现在的身份问题。
高新华告诉许纯良,市里和华年集团都明确了赵飞扬的领导地位,也就是说改制之后,赵飞扬还是长兴的老大,他的权力只会比过去更大。
高新华给许纯良一个忠告,任何时候都要远离是非圈,随着改制的进行,围绕赵飞扬的争议肯定还会有很多,工作组已经结束了调查,给医护人员抗议事件的定性是大家受到了有心之人的蛊惑,赵飞扬同志无论在生活作风上还是经济上都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虽然高新华对赵飞扬有些事情的处理方法并不认同,但是他对赵飞扬的魄力和胆色还是佩服的,在这次公立医院改革的过程中,如果赵飞扬没有坚持到底,就不会有合同的最终落地,如果赵飞扬本身存在问题,他也禁不起工作组的调查。
高新华只希望赵飞扬能够坚守过去的承诺,但是他又有一种预感,从今天起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长兴都会处于动荡之中。
第246章 你懂个屁
这是高新华担任长兴书记之后的第一次院周会,也是赵飞扬辞去公职之后的第一次,在这次的会议上,赵飞扬重新介绍了一下新的领导班子的构成。
在众人的眼中,变化最大的当属高新华,因为工作性质变更,高新华从今天起也不再担任具体的工作,他过去负责的工作全都交给了袁佩强。
赵飞扬简单说明了一下以后的领导分工,高新华原本负责的基建后勤以后由袁佩强负责,高新华接替陈兴安主抓党群工作,其余几位副院长的工作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动。
赵飞扬说完微笑望着高新华道:“高书记,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高新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话好说。
赵飞扬又望向袁佩强,袁佩强点了点头道:“那,我说两句吧。”
袁佩强打开自己的记录本道:“很荣幸我能够和大家一起共同工作,我这个人不会说假话,也不会说好听的,我来到长兴的时间不长,我就发现的几点问题说出来和大家共同探讨。”
赵飞扬笑道:“我们长兴的工作作风就是要勤恳务实,佩强同志只管畅所欲言。”
袁佩强道:“可能是我来自于民企,长兴医院给我的感觉是工作效率非常低下,尤以后勤为甚,许多科室都是人浮于事,得过且过,蒙混度日。”
后勤过去一直都是高新华分管,袁佩强的这番话等于直接向高新华发难,高新华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
赵飞扬道:“这种现象由来已久,我也早就发现了,以后袁副院长分管这部分可以放心大胆地改革,我们全都会支持你。”
高新华暗忖,这就是跟着袁佩强一起否定我过去的工作。
袁佩强道:“长兴的中层管理结构也很不合理,各部门职权存在着重复和不明确的问题,就拿医务处和行风办来说,工作范围是如何划分的?什么样性质的纠纷属于行风办,什么样性质的纠纷属于医务处?划分不具体的最大坏处就是让大家产生了相互推诿的心理。”
副院长秦国明道:“这一点我赞同,我再提出一点,长兴这两年医疗纠纷不断上升,这和医务处人员不专业有关,医务处有部分工作人员,并未经过系统培训,欠缺最基本的医患沟通技巧。”
秦国明这番话其实是冲着医务处的杨振刚所发,最近心内科的一起医疗纠纷因为杨振刚的介入,非但没能及时平复,反而搞得愈演愈烈,秦国明身为心内科主任非常恼火,所以才会当众提出来。
袁佩强道:“秦副院长说得事情我也留意到了,长兴存在一切奇怪的现象,许多岗位都是一些非专业的人在管理,不仅仅医务处是这个样子,我前些天去巍山岛分院考察,现任巍山岛分院院长许纯良就做出了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赵飞扬看了高新华一眼,高新华表情管控得非常好,喜怒不形于色。
高新华察觉到赵飞扬在看自己,他心中已经很不高兴,所有人都清楚许纯良是自己的关系,但是袁佩强这么说不仅仅是向自己这个书记发难,也是向赵飞扬发难,毕竟任命许纯良当分院院长的人是赵飞扬。
袁佩强道:“未来的长兴需要得是高学历高素质高高水平的管理型人才,而不是……”
赵飞扬打断他的话道:“袁副院长这次去分院的考察看来并不理想嘛。”
高新华呵呵笑了一声。
袁佩强愣了一下,继续刚才的话道:“我知道我说的话很可能得罪一些人……”
高新华道:“既然知道就不要明知故犯嘛,目前的长兴改制刚刚开始,要得是和谐,要得是团结,而不是急着搞内部分裂。”
赵飞扬跟着点了点头:“高书记说在了点子上。”
院长和新书记配合默契,两人的矛头同时指向了袁佩强。
袁佩强也不是那么容易低头的,他大声道:“高书记对我的话可能是有所误解,我没有搞内部分裂,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看到的一些不合理的现象。”
高新华道:“佩强同志来长兴还不到一个月吧?”
袁佩强点了点头,但是不明白这和他来长兴的时间长短又有什么关系?
高新华道:“正如佩强同志所说,过去你在民企,对公立医院的管理模式缺乏了解,也缺少相关管理经验。”
高新华的语气透着居高临下的轻蔑,说白了就是你懂个屁!
赵飞扬乐于见到高新华出手对付袁佩强,袁佩强是华年集团放在长兴的一条鲶鱼,自从来到之后,总以为手中拿着尚方宝剑,即便是对自己这个院长也有些不买账,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就算高新华不出手,赵飞扬也打算给他立点规矩了。
袁佩强道:“高书记,无论公立医院还是股份制医院,管理方面是共通的。”
高新华道:“共通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坚持党的领导!”
现场鸦雀无声,高新华一招制敌,袁佩强无法辩驳,也不敢辩驳。赵飞扬都愣住了,高新华这句话好像不止是说给袁佩强听得。
其他几个副院长看在眼里,心中都意识到,高新华这个书记绝非是摆设,因为高新华和赵飞扬过去的关系,大家又不禁猜测,高新华的强硬是不是赵飞扬的授意?
赵飞扬笑着打起了圆场:“高书记说得好,袁副院长的意见也值得我们警醒,股份制医院的建设过程,也是一个大家求同存异的过程,只有劲朝一个方向使,长兴才能取得跨越式的发展。”
耿文秀率先鼓起掌来,她一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赵飞扬趁机宣布散会,袁佩强气得脸色铁青,第一个起身走了,其他人也陆续离去。
赵飞扬没有急着走,高新华也坐在那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许纯良孝敬自己的香烟,点燃了一支,不紧不慢地抽着。
赵飞扬笑道:“新华哥,有些时候还是要讲究些技巧的。”
高新华道:“以为掌握了多半股权就开始对长兴指手画脚,恕我直言,他没把你这个院长放在眼里啊。”
赵飞扬焉能听不出他在挑唆,哈哈笑道:“许纯良这个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巍山岛没少惹事。”
高新华意味深长道:“你当初用他就应该想到因此可能产生的副作用,人是我弄到长兴来的,是你把他提到了目前的位置,袁佩强刚才那么干就是当众打咱们的脸啊。”
赵飞扬道:“犯不着跟这种人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