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国民道:“别客气,一开始我照顾你是看在飞扬的面子上,可咱们相处这段时间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忘年交,不管你怎么看我,反正我把你当小兄弟看,以后私下叫我傅哥。”
赵飞扬虽然喝了几杯酒,可心里是非常敞亮的,他早就看出傅国民和许纯良现在的关系突飞猛进,傅国民甚至有主动讨好许纯良的意思。
春江水暖鸭先知,傅国民最擅长得就是察言观色,而且各方情报非常灵通,这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当然许纯良在为人处世上也有一套,能让傅国民、耿文俊放下身段的年轻人可不一般。
赵飞扬对许纯良的不一般早有领教,他过去认为自己对许纯良的了解要比其他人深刻,可现在他有些怀疑了,回首过去,在许纯良的任用上他一直都不够坚定,而且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赵飞扬认为这跟自己当初的上位者心态有关,他其实一直没有真正了解过许纯良的真正能量。
赵飞扬喝了二两酒就喝不下去了,不是酒不好,也不是因为裴琳的叮嘱,而是他缺乏喝酒的心情,他正面临着辞去公职以来最艰难的抉择,他必须要在唐经纬和唐经纶兄弟两人之间选择一个。
赵飞扬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辞去了公职,他离开体制的初衷是为了防止外界的非议,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以为可以从此海阔天空,可现实却是作茧自缚,比起过去的约束还要多,想要在目前的状况下获得更多的自由和权力,就必须要和华年的利益取得一致,可华年集团的内部也分化为两大阵营。
许纯良陪他们喝了几杯,也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赵飞扬这个人戒心太重,自己留在这里反而影响他和傅国民交流。
许纯良离去之后,傅国民给赵飞扬倒了杯酒,赵飞扬抬手示意道:“不喝了。”
傅国民道:“怎么?怕弟妹唠叨你?”
赵飞扬的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她管不了我的事情。”
傅国民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自己点上了一支,因为他知道赵飞扬很少抽烟,也就没招呼他,想不到赵飞扬居然主动要了一支烟过去。
傅国民打着火机帮他点上。
赵飞扬抽了口烟,仰起头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
傅国民意味深长道:“管不了是一回事,想管是另外一回事。”
赵飞扬道:“她不懂体制中的门道。”
傅国民道:“你当初辞去公职是因为她吧?”
赵飞扬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就是默认,如果不是因为裴琳,他或许不会那么果断就做出了辞去公职的决定,他不得不承认裴琳对他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傅国民道:“你本来可以走得更远一些。”
赵飞扬摇了摇头道:“上不去了,正处就是我的极限,我主要还是想趁着年纪还允许做点事情。”
傅国民道:“耿书记说话虽然直接,可你也得从中得到警示,华年集团的口碑这两年的确不怎么样。”
赵飞扬道:“华年集团面临转型,长兴是他们布局的重中之重,这方面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傅国民道:“咱们这些人都在体制中呆久了,对那些商人还是缺乏了解的。”
赵飞扬望着傅国民道:“你的意思是……”
傅国民道:“我是学历史出身的,重农抑商是封建王朝的基本国策,在长达两千年的封建历史中,士农工商的排名一直保持不变,商人毫无争议地被排在末尾。然而,在现代社会,有钱往往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商人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认为这是不正常的。”
赵飞扬笑道:“都什么时代了,你还在搞职业歧视?”
傅国民道:“不是职业歧视,从大的方向上来说,商人重利轻义,一旦国家有难,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带着自己的财产跑路,不会与国家共存亡,所以商人不可靠,一个只顾自己不顾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人,我凭什么要赋予他们过高的社会地位?士以报国为己任,农工支撑着国家的实体经济命脉,商人呢?他们经常通过买卖牟利,掌控某些渠道来垄断货物,借机哄抬物价,达到牟取暴利的目的。”
“你不能以偏概全,也有很多爱国商人啊!”
“有!但是很稀缺,我也承认商人在这个社会构成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现在他们的地位被捧得太高,远远超过了工人和农民,这是很不正常的。”
赵飞扬沉默了下去,其实他在辞去公职之前,也对商人是不假辞色的,因为他知道但凡来跟自己攀交情的商人都是为了牟利而来。
傅国民道:“我虽然不了解你们长兴的情况,可华年集团入股长兴绝不是为了做慈善的,公立和私营,从根本性质上是不一样的。在管理方面我肯定不如你,我说错的地方你千万不要介意。”赵飞扬道:“我一直把你当老大哥看,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最近这段时间也有些迷惘,就需要你给我指点迷津。”
傅国民道:“当初你决定辞去公职的时候我劝你三思,现在已经成为了事实,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往前走,你得认清一个事实,你不再是体制中人,你得重新定位自己,你不是领导,不是正处级干部,你就是一个医院管理者,你是商人。”
商人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赵飞扬,虽然他知道傅国民说得都是事实,可他还是感觉被冒犯到了,用力抽了一口烟,试图将胸腔中的郁闷全都排遣出去。
傅国民道:“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不想接受?”
赵飞扬苦笑道:“你比耿书记更直接,我现在觉得自己简直是一无是处。”
第400章 雪中行
傅国民道:“人最怕就是认不清自己,一旦对自己的现状做出了准确的评估,没准可以活出别样的精彩。”
赵飞扬道:“你这番话够我好好消化一段时间的了。”
傅国民笑道:“你慢慢消化,反正去欧洲这么多天,可以好好想。”
赵飞扬把剩下的半支烟掐灭:“对了,耿书记和许纯良好像没什么交情啊,有没有发现今晚对他特别客气?”
傅国民道:“何止耿书记,周书记对他也非常客气,你应该认识梅如雪吧?”
赵飞扬点了点头道:“认识,湖山镇的镇长,她好像在跟小许谈恋爱吧。”
傅国民道:“咱们在门口遇到小许的时候,梅如雪开车刚走。”
赵飞扬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当时并没有关注到,傅国民提醒他之后才依稀记得当时有辆白色卡宴离开停车场,可看不清车里是谁。
赵飞扬虽然早就猜到梅如雪有些背景,但是他没想到梅如雪出身京城。
傅国民道:“听说过华投吗?”
赵飞扬点了点头,华投对他来说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傅国民道:“前两天小许把华投老总王思轩的宝贝儿子给打了。”
赵飞扬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有这件事的话,恐怕周书记出面都平不了,许纯良能够出现在他面前就证明这件风波已经过去,他低声道:“梅如雪帮他平的事儿?”
傅国民道:“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警察也来过了,最后小许人家还是好端端的,这不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他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你应该比我清楚。”
赵飞扬又找他要了一支烟,凑在傅国民打着的火机上点燃:“老傅,小许是我一手挖掘出来的,但是我必须承认,他的发展速度远超我的想像。”
傅国民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低声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周书记关照,以后东州饭店为小许开绿灯。”
绿灯亮起,司机总算驶入了通往高速的路口,陈千帆打了个哈欠睁开惺忪的双眼,向窗外看了看:“我还以为已经到东州了。”
选择和他们同行的王方田道:“赶上早高峰,耽误了快两个小时,不好意思啊,是我耽搁了大家的时间。”今天他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主要是他儿子舍不得他走,在家里好说歹说才把儿子哄好。
许纯良笑道:“跟你没关系,你影响不了京城的交通。”
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陈千帆道:“不急,上了高速就快了,只要能赶上在巍山岛吃晚饭就行。”
许纯良的本意是先回东州调整一晚,可陈千帆的日程排得很紧,他明天午后就要动身返回总部,所以实地考察只能放在今晚和明天上午。
王方田也想尽快去工程现场看看,于是许纯良临时调整了计划,先去巍山岛。
来京城的时候下雪,离开得时候也下起了雪,许纯良算了一下时间,因为过年的缘故,下次来京城集中学习的时间要两个月后了。
梅如雪今年春节回陪同爷爷一起返回平海,应该是前往南江大伯家里过年,许纯良倒是提出邀请,让乔老抽空去东州转转,可乔老的回答有些敷衍,只说视时间而定,这样的回答就充满了变数。
梅如雪能否重回东州任职还要看乔老的意思,这段时间她也一直都在做爷爷的思想工作。还好爷爷对他们俩的交往已经不再反对,当然也没有明确赞成。
奔驰保姆车在高速上以八十公里的速度行进,陈千帆提前准备好了酒菜,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他提议开喝。
王方田跟着准备,许纯良则先给王金武那边打了电话,让他在显洪农场安排好房间。
王金武让许纯良不用在医院食堂搞接待,他这边把一切都安排好,提醒他东州今天大范围降雪,让他不用急于赶路,安全第一。
这边挂上电话,那边梅如雪又打电话过来,也是提醒他今天大雪,途中务必要小心。
陈千帆和王方田两人已经把酒菜摆好,就等着他电话结束,许纯良和梅如雪聊了十多分钟这才将电话挂上。
陈千帆道:“如胶似漆啊!谁打的电话?高晓白?”
王方田愣了一下,他是高晓白的姑父,难道两个孩子背着他们已经偷偷来往了?
许纯良知道陈千帆那张嘴从来都是信口开河,担心王方田多想,赶紧解释:“梅如雪,我女朋友。”
陈千帆愣了一下:“你有女朋友啊?”
许纯良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这么优秀的人总不能打光棍吧。”
王方田倒是听说过梅如雪的名字,还是高晓白说得,他老婆高新悦私下问过高晓白和许纯良的事情,当时高晓白就说她和许纯良只是普通朋友,人家许纯良已经有女朋友了,好像就叫梅如雪,因为这个名字比较特别,王方田也记住了。
一开始的时候,王方田也觉得高晓白和许纯良之间差距太大,很难想像一个水木高材生和一个高中毕业生成为一对。
但是随着他和许纯良的几次接触之后,他的这种想法就发生了改变,许纯良的身上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尤其是在那天OMMIA酒吧事件之后,他对许纯良真可谓好感倍增。
敢作敢当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陈千帆道:“高晓白也不错啊。”
王方田也受不了他的大嘴巴了:“小陈,你别拿我侄女开涮啊。”
陈千帆赶紧赔罪:“恕罪恕罪,我这个人就喜欢图个嘴痛快,我都忘了您是高晓白的亲姑父。”端起一杯酒敬王方田。
许纯良特地留意了一下,他们今天喝得还是五鞭回春酒,陈千帆对自家产品格外偏爱。
王方田不习惯这么早喝酒,还是喝了一杯。
陈千帆道:“其实许纯良也不错,要是成为你侄女婿你们亲上加亲多好。”
王方田道:“我当然乐意了,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我说了不算。”
许纯良道:“两位能别拿我开涮行吗?”
王方田离开京城之后,多少也暴露出一些本性,他原本就不是木讷之人,主要是高新悦过于强势,他在家里的时候显得有些懦弱,其实骨子里还是非常风趣的,笑眯眯道:“我大舅哥特别喜欢纯良。”
陈千帆道:“看看,看看,我上次在东州饭店喝酒的时候就发现了。”
许纯良看到他们两人的话题就离不开自己,作势要离开:“停车,我下车,放我下车!”
司机前面跟着笑,当然清楚他们是闹着玩的,不可能停车。
陈千帆道:“你现在是上了贼船,想下去太难了。”
许纯良今天的电话格外多,手机又响了起来,却是溥建打来的。
溥建问他走了没有,许纯良朝外面看了一眼,告诉溥建他们都快到齐鲁大地了。
溥建那边马上抱怨起来,之前他也说过要跟着一起回去看看,怎么走的时候就不没跟他说一声?把他这么大人给落京城了?
许纯良还真想不起他什么时候说过,其实就算溥建说过,也没敲定跟他们一起回去,可溥建既然这样说,他也只好向溥建道歉。
溥建听说他们都走这么远了,也不好让他们兜回来接自己,表示自己马上乘高铁前往东州,估计比他们还要先到,回头在东州会合。
许纯良把他们今天的行程说了,让溥建不用这么赶,明天过去也行,为了表达歉意,明天亲自去高铁站接他。
溥建不用他接,他可以打车去巍山岛。
许纯良见他如此坚决,只能由着他,让他订好票后把时间发过来,溥建很快就把到站时间发给了许纯良,许纯良接到后往长兴医院院办打了个电话,院办主任林岩生对他非常客气,答应马上着手安排。
进入鲁南地段又遭遇堵车,足足堵了两个小时方才疏通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