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纯良虽然没说范理达的身份,可王金武也从许纯良对他的态度和接待的规格看出这个人非常重要,其实不管人家身份如何,只要是许纯良的朋友,王金武都会待为上宾。
张海涛今天从中午陪到晚上,多少猜到了范理达的身份,他跟着许纯良这段时间学会了不少东西,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夜里又下起了雪,无声无息悄然覆盖着小岛。
途经巍山岛酒厂的时候,许纯良下意识地往门前看了一眼,看到雪地上几条清晰的车辙印,许纯良让张海涛靠路边停车,那些车辙印分明是刚刚才留下的,在他的印象中酒厂已经关停许久。
张海涛有些诧异道:“许院,什么事?”
许纯良道:“没事儿,我想走两步,你先回去吧。”
张海涛暗忖,这里距离镇政府不远,梅如雪回来了,莫非他是要支开我,去私会女友?反正也不是自己能过问的,老老实实点了点头道:“行,那您小心点。”
许纯良下了车,等张海涛开车走远,他方才慢悠悠往回走,来到酒厂大门前,看到门从里面锁上了,凑在门缝中往里面望去,因为白雪映射的缘故,院子里的景象一目了然,看到里面停着一辆面包车。
许纯良观察了一下车辙的印记,可以确定那辆车进入不久。
许纯良凭直觉认为有些不寻常,他绕到另外一侧,悄然翻过围墙,蹑手蹑脚靠近那辆面包车,往车内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人,手探向排气筒,马上感觉到了排气筒的余温,证明车熄火不久。
从面包车有一行杂乱的脚印延伸到酒厂深处,许纯良沿着脚印来到古窖池附近,看到车间的破损的窗户上隐隐有光影闪动。
许纯良猫着腰来到窗下,还没来得及向里面观望,就听到有说话声传来,他慌忙藏身在草丛中。
里面出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出来后点燃了一支烟,火光照亮他的面孔,分明是酒厂的副厂长闫忠民。
其实许纯良刚才就猜到他应该在,毕竟现在酒厂大门的钥匙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闫忠民抽了口烟,身边的男子身穿蓝色警用大衣,带着雷锋帽,满脸麻子,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抱怨道:“你们南方也这么冷啊!”
闫忠民道:“我们这里可不是南方,东州位于江北。”
麻脸嘿嘿笑了起来:“我老家内蒙的,反正对我而言,你们就是南方。”
闫忠民摇了摇头,居然无法反驳,抽了口烟道:“这破酒厂有啥好考察的?你们大白天不能来?非得挑晚上?”
麻脸道:“白天太引人注目了。”
闫忠民有些迷惑地望着他。
麻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其实盯上酒厂的不止我们一家,我们主要是不想引起竞争对手注意。”
闫忠民道:“你多虑了,除了你们千帆集团,没有人对这破烂感兴趣。”
许纯良心中一怔,麻脸居然是千帆集团的,这个陈千帆不简单啊,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人过来考察,只是他既没有联系自己,也没联系当地政府,而是私下联系了闫忠民。
如果真心想收购酒厂应该不会这样做,大可堂堂正正地走正规途径,私下联系酒厂工作人员进来调研,而且选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这其中必有文章。
闫忠民明显也产生了疑心:“你们要是真想收购,跟镇里谈判买下来不就得了?收购之后,你们想怎么考察就怎么考察。”
麻脸道:“不瞒你说,我们主要是对这三口窖池有兴趣,在提出收购之前,必须要对窖池进行全面评估,只有了解了价值,才好向相关部门出价。”
闫忠民道:“你们快点儿,抓紧采样。”
麻脸道:“放心吧,亏不了你。”
闫忠民摇了摇头,表示去车里等着,那辆面包车也是他的。
麻脸望着闫忠民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一丝冷笑。
闫忠民走了没多久,里面又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向麻脸道:“老六,你跟他说什么?”
麻脸道:“二哥,他好像产生怀疑了。”
“去他娘的,两块砖还堵不住他嘴。”他说的两块砖指的是两万块钱。
麻脸低声道:“怎样了?”
被称为二哥的小个子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有鱼。”
麻脸惊喜道:“大鱼?”
二哥点了点头道:“大鱼!”
许纯良在草丛中听得清清楚楚,他可以断定这帮人绝不是仅仅奔着酒窖而来,从他们的对话中能够知道,他们干的事情见不得光。
其实上次陈千帆过来的时候,许纯良就对他的动机产生了怀疑,当时以为陈千帆的目的是为了收购酒厂,可根据眼前的情况来看,好像没那么简单。
老陈啊老陈,你背着我玩了多少的小九九?许纯良有些窝火,我把你当朋友,你拿我当凯子。
麻脸继续道:“收网吗?”
小个子摇了摇头道:“鱼太大,咱们船太小。”
麻脸环视了一下酒厂道:“买下来?”
小个子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小个子宣布收工,有人陆续从车间里面出来,许纯良数了数,一共有四个,加上刚才出现的三个,总共七个人。
闫忠民启动了面包车,那群人上了车,驱车从酒厂离开。
许纯良等他们锁上大门离开,这才从藏身处出来,进入车间,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眼前的车间是过去酿酒厂的手工车间。
陈千帆所说的三口古窖池全都位于手工车间内,三口窖池有两口已经坍塌,许纯良发现保存相对完整的那口窖池没有多少人为翻动的痕迹,反倒是坍塌损毁严重的三号窖池,明显被人动过。
窖池周围散乱着许多窑砖,而且旁边有不少脚印,一看就知道是刚才那群人重点考察的目标。
通常来说,窖池越老,窖泥中的有益微生物与香味物质就越多,酒香就愈浓。这些古窖池的价值和其中含有的微生物种群有关。
许纯良趴在三号窖池仔细闻了闻,并未闻到里面的酒香,车间内的酒香其实源自于一号窖池,上次陈千帆来的时候,就说过一号窖池可以正常使用。
第426章 墨梅
能让陈千帆惦记上的绝不是普通的酒厂,刚才那几个人说的都是江湖黑话,这分明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团伙,这个团伙的头目陈千帆肯定不简单,证明憨厚和豪爽只不过是他的伪装,这厮应该是个扮猪吃虎的狠货。
许纯良最讨厌就是别人利用自己,陈千帆虽然一直对他还算不错,但是在酒厂这件事上做得实在是不够地道,打着投资的幌子来到巍山岛,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许纯良在空旷无人的厂子里溜达了一圈,也没有久留,沿着来时的路线踏上归程。
荷田田酒家还是过去的样子,如火如荼的度假区建设还没有波及到月牙湾,不过这里的宁静也不会维持太久。
湖山镇综合执法办已经下了通知,长期停泊在月牙湾的这几艘水泥船因为影响和污染环境,被限期开走,不然会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
最后期限就是今年春节,如果拒不执行,节后上班就会强行驱离。
接到通知后,直到今天都没有一艘船离开,这其中有人心存侥幸,有人在积极寻找关系,还有人是打算等最后再做决定。
何田田就属于最后一种,她和女儿就依靠这间饭店来维持生活,把船驶离就意味着失去了生活来源,今天邀请梅如雪过来吃饭,其实是想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还会不会出现转机。
梅如雪来此之前并不了解镇里整顿月牙湾的举措,毕竟她已经离开了这么久,而且这次回来只是针对自己过去的工作进行交接。
小思楠长高了许多,也比过去活泼开朗,虽然还有些怕生,但是见到梅如雪并没有逃开,居然主动怯生生叫了声姐姐。
梅如雪将带来的文具递给她:“送给你的礼物。”
小思楠盯着漂亮的文具双眼发光,却把一双小手背在身后,表现得有些拘谨。
何田田道:“梅镇长,您来就来了,怎么还买东西。”
梅如雪道:“也不值什么钱,我在京城看到觉得小孩子喜欢,所以就带了回来,让孩子拿着吧!”
何田田这才让孩子手下,小思楠收下文具紧紧抱着,向梅如雪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姐姐。”
何田田道:“不是说许院长也要过来吗?”
梅如雪道:“他医院比较忙,晚会儿才能过来。”
何田田请她过去饮茶,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何田田终于鼓足勇气道:“梅镇长,我想咨询一下月牙湾治理整顿的事情。”
梅如雪其实来到就看到了月牙湾整改的通知书,以她的智慧自然联想到何田田今天请自己吃饭的目的。
梅如雪实话实说道:“何姐,我的工作已经发生了变动,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进行工作交接,湖山镇以后是秦书记主持工作。”
何田田闻言心中倍感失落,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梅如雪道:“不过,你有什么诉求我可以帮你反映。”
“那就不麻烦了。”何田田心说人家都要走了,自己怎么好意思开口求人帮忙。
这时候许纯良过来了,一进门就道:“不好意思啊,我安排后天开工的事情来晚了。”
梅如雪笑道:“你这个大忙人能赏光就是我们的荣幸。”
何田田笑着招呼他坐,起身去安排上菜。
等她走了,梅如雪把何田田刚才说的事情告诉了许纯良。许纯良倒是听说了月牙湾清理整顿的事情,不过他觉得就算清理整顿也不应该一棒子打死,毕竟这种船上饭店是巍山岛的特色。
梅如雪跟他的看法相同,可以对这些船上餐饮进行统一管理,月牙湾因为规划需要让他们迁出,可以考虑在巍山岛另外找一个地方协助这些商户开业,并制订排放标准,不能让巍山岛的传统特色就此消失。
但是梅如雪也提出了一个问题,过去这种事情湖山镇可以拍板定案,现在因为有了度假区指挥部,极有可能归指挥部负责。
许纯良把这件事记下了,他也比较同情何田田母女俩,打算帮他们这个忙。
何守仁姗姗来迟,何田田特地请他过来陪许纯良喝酒的,换成别人何守仁肯定不会过来,但是许纯良是他宝贝外孙女的救命恩人,而且许纯良的书法造诣让他极为欣赏,所以大老远从石梁山赶了过来。
因为雪天路滑,所以他还是晚到了一会儿,不过没晚吃饭。
许纯良看到何守仁出现也颇为高兴,赶紧起身行礼:“何老师,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何守仁笑道:“我最近修习书法有些心得正想向许先生请教。”
“那可不敢当,我刚好可以跟何老师学习。”
何田田建议大家先吃饭,探讨书法的事情等吃饱了再说。
席间许纯良提起了潘乘风。
何守仁道:“你是说乘风啊,他是我的学生,过去我在巍山县中学代课,说起来已经有十多年没联系了。”
许纯良道:“他目前在南江,已经是南江艺术学院书画系教授,还成立了工作室。”
何守仁感慨道:“有出息了。”听说自己的学生取得了如此成就,他也打心底感到高兴,他问起许纯良是如何知道他们是师生关系?
许纯良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何守仁努力想了想道:“对的,他高中毕业不久过来看我,当时还有鲁向南……”
当啷!
门外响起盘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却是何田田端着一盘红烧昂刺鱼进来,一不小心失手落在了地上。
何田田歉然道:“不好意思,我让厨房再做一份。”
何守仁摇了摇头道:“这么大人了,做事还是那么毛躁。”
梅如雪起身帮忙去收拾,何田田连忙说不用,梅如雪观察入微,察觉到何田田的表情明显带着慌乱,回想刚才的一幕,难道何田田是因为听到那个名字的缘故?再想起她女儿的名字,小思楠,越发觉得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