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纯良心中一怔,虽然他考虑过这样的可能,不过叶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他们来往的阶层非富即贵。
林思瑾道:“叶昌泉毕竟是体制中人,许多事情他顾忌甚多,我和清雅都是女人,这种场合没有太多的发言权,义子和儿子是一样的,我想把你干爹风风光光的送走。”
许纯良点了点头道:“干妈,我明白了。”林思瑾应该是考虑到她和叶家之间的现实关系,她需要一个代表自己,能为自己发言的人出面处理问题。
许纯良把这件事告诉了爷爷,许长善听说之后也是心中难过,他表示自己会过去出席叶昌源的葬礼,不但他自己要过去,他还要让所有的儿女一起过去。
前来叶家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减灾委的一把手也到了,本想当面向叶老表达安慰和歉意,但是叶老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房间里,外来的一切接待都交给了叶昌泉。
叶老不需要安慰,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道歉,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回来了。
乔如龙这次前来叶家带有一些有投石问路的意思,从爷爷那里得知,叶家很可能将叶昌源去减灾委的这笔帐记在他们乔家身上,乔如龙对两家的现状也颇为无奈。
记得有人说过,大多数的仇人都是从朋友变成的,乔如龙虽然和叶清雅已经离婚,但是他并不希望乔叶两家因为误会而反目为仇。
乔如龙来到叶家看到已经布置好的灵堂,和两旁摆放的花圈花篮,他先浏览了一下代表的单位个人,发改委、减灾委……许多重要部门都在第一时间送来了花圈,甚至连他所在的华投也送来花篮。
由此可见,叶老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力。
现场帮忙的人并不算多,这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的几天才会是验证叶家朋友圈的时候。
乔如龙也带来了花篮,此时一身黑衣的叶清雅过来接待,他们这个阶层的葬礼既没有披麻戴孝也没有孝子下跪之说,乔如龙主动向叶清雅伸出手去:“清雅,节哀啊!”
叶清雅跟他握了握手,然后迅速放开。
乔如龙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逃避和抗拒,望着叶清雅苍白的俏脸,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
叶清雅回了他简单且冷漠的三个字:“不需要。”
乔如龙点了点头,向叶昌泉走了过去,他又和叶昌泉握了握手:“叶叔,我爷爷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难过,他本想第一时间过来陪叶老的,是医生不让他过来。”
叶昌泉道:“让乔老保重身体要紧,如龙啊,去磕个头吧。”
乔如龙心中一怔,他并没有想过要给叶昌源磕头,可叶昌泉的提议又不是毫无道理,毕竟他曾经是叶昌源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作为前女婿,他去给前岳父磕头倒也说得过去。
这时候林思瑾和许纯良到了,叶昌泉顾不上乔如龙,赶紧迎了过去:“嫂子,您回来了。”
林思瑾点了点头,她和许纯良已经将叶昌源的遗体安置在殡仪馆。
林思瑾来到眼睛已经哭肿的女儿面前,母女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许纯良从乔如龙身边经过,来到灵堂内,向叶昌源的遗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上香烧纸。
乔如龙原本已经打算给叶昌源磕头,可看到许纯良来了,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其实他并不恨许纯良,不久前许纯良还帮过他,如果不是许纯良出手,齐爽母子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乔如龙决定离开,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个多余的人,从叶清雅到叶昌源,甚至在场的每个人都对他表现出排斥。
看来爷爷说对了,叶家将叶昌源的死归咎到了他的身上。
乔如龙离开的时候,遇到汪正道和汪建成父子一起过来。
因为济世医疗投资有限公司转让的事情,汪建成和乔如龙之间闹得有些不愉快,汪建成到现在仍然没有来得及出手他所占的百分之十股份,而乔如龙却已经全身而退。
虽然心中有了芥蒂,可表面上还是显得非常热情,汪建成叫了一声如龙哥。
乔如龙也跟汪正道打了声招呼:“汪叔,您也来了。”
第1034章 我不会
汪正道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来,咱们三家那可是世交,昌源又是我的小兄弟,当年我和他、你爸、你大伯,我们四个整天都耗在一起,什么淘气事儿都干过。”他摇了摇头,自己先进去了。
汪建成向乔如龙笑了笑道:“乔爷爷来了吗?”
乔如龙道:“今天身体不适,医生让他先在家歇着,肯定要过来的,汪爷爷呢?”
汪建成道:“已经联系过叶老了,说好了晚上过来陪着。”
乔如龙内心一沉,三家交好,可说起来叶老和爷爷感情上更亲近一些,看来这次他对爷爷真产生了看法。
乔如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再聊。”
汪建成有些诧异道:“这就走了?”
乔如龙看了汪建成一眼,他明白汪建成因何会这样说,叶昌源毕竟是自己的前岳父,无论是这层关系还是冲着乔叶两家的旧情,自己都应该留下来帮忙,乔如龙道:“我回头再过来。”
汪建成点了点头,目送乔如龙离开,这才进入叶家,汪正道正和叶昌泉手牵手聊着,看上去悲痛莫名感同身受。
汪建成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了叶清雅的身上,叶清雅明显憔悴了许多,不过更让人生出我见尤怜的感觉,在他心中叶清雅始终如此完美。
汪建成走向叶清雅,可叶清雅似乎没看到他,转身向灵堂内走去。
许纯良迎向汪建成,汪建成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许纯良是叶昌源的干儿子,今天是孝子的身份。
许纯良招呼道:“汪总来了。”
汪建成点了点头,目光从叶清雅的背影上收了回来,和许纯良握了握手,程式性的安慰了几句,他并不认为许纯良对叶昌源能有多深的感情。
汪正道也朝这边走了过来,望着许纯良道:“许医生?”
许纯良道:“汪先生可以叫我的名字。”
汪建成将许纯良和叶昌源的关系向父亲做了一个简短的说明。
汪正道握住许纯良的手道:“原来昌源是你的干爹,唉,天妒英才啊,你干爹和我就像亲兄弟一样,他遭此不测,我心中真是难过,纯良啊,好好照顾你干妈她们,以后叶家只能靠你了。”
许纯良总觉得汪正道话里有话,就算叶昌源去世,叶家还有叶昌泉,也不至于要自己这个外人来撑场面,也许汪正道只是说场面话。
许纯良道:“谢谢汪先生。”
“叫汪伯伯吧,咱们两家本来就是亲人。”汪正道拍了拍许纯良的手背,又去找林思瑾说话,汪建成跟着他去了。
叶清雅在远处向许纯良招手,许纯良走了过去,却是叶清雅担心爷爷的情况,让许纯良过去看看。
许纯良自从来到之后就忙于迎来送往,还没有来得及去见叶老。
许纯良敲门进入叶老房间的时候,叶老仍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桌上的相册已经收起,透过窗户,他能够看到院子里的状况。
“纯良来了!”叶老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安慰。
许纯良来到叶老的身后,他的双手轻轻放在老爷子的肩头,叶老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许纯良的左手:“辛苦了。”
“爷爷,您要保重身体。”
叶老道:“我垮不了,其实人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只是感情上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许纯良道:“是我自作主张将干爹的遗体运回京城。”,他非常清楚处在叶家的这个位置,这件事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
叶老道:“很好!他不仅仅是减灾委的干部,也是我的儿子。”
叶老转过身,望着许纯良:“纯良,这几天要辛苦你了。”
许纯良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叶老道:“让你干妈上来,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她说。”
许纯良去找了林思瑾,林思瑾马上过去了。
周书记夫妇在当日晚上就赶到了叶家,周书记望着昔日老搭档,老上级的遗像也是热泪盈眶,除了感伤叶昌源之死,他还抱有一些歉疚,如果不是东州地铁塌陷事件影响了叶昌源,他也不会调任减灾委,假如叶昌源不去减灾委,这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许纯良让周书记不用太难过,周书记原本想见叶老,可听说叶老悲伤过度拒绝见客,也只能作罢。
这边也不用周书记帮忙,许纯良让他先回去休息,周书记表示自己这几天都会留在京城,等到参加完追悼会再走。
他们说话的时候,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汪老在孙子汪建明的陪同下过来了。
许纯良也没想到汪建明也会专程来京吊唁,两家的关系果然如外界传说中那样密切。
汪老去灵堂吊唁之后直接去见叶老,汪建明并未上楼,他和周书记打了个招呼,又向许纯良道:“小许,你一直都在啊。”
许纯良把事情的经过简单汇报了一遍。
汪建明颇为感慨,谁说体制中就没有风险,遇到灾情的时候,真正的党员干部都冲在前头,以身殉职的事情常有发生。
汪建明告诉许纯良,他今晚就得返回东州,追悼会是不能参加了,让许纯良可以多留一段时间,陪陪叶老,至于传染病院那边他会让人打招呼。汪书记的话等于给许纯良公派了假期,许纯良虽然没有这个必要,可汪书记的一片好意也不能回绝。
汪建成今天也一直都没走,过来跟汪建明打招呼。
汪建明让汪建成这两天多给许纯良帮忙,毕竟他是京城土著,人脉方面要比许纯良广得多。
乔如龙办完事也过来了,其实他是回去向爷爷汇报了一下情况,这次他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有他的大伯乔远江、姑姑乔远红、乔远岚夫妇。
汪家几乎全家出动,乔家当然也不能落后,无论叶家怎么想,乔家在面子上必须要做到,不能让人说闲话。
许纯良回到灵堂在叶清雅身边跪下,低声道:“清雅姐,你回去歇一会儿,这儿有我顶着。”
叶清雅摇了摇头,眼泪又落了下来,泣声道:“我到现在都接受不了,总觉得我爸他还活着。”
许纯良道:“清雅姐,你别难过,你还有爷爷、妈妈、还有我。”
叶清雅看了他一眼,含泪点了点头。
乔家三兄妹一起来到灵堂中鞠躬吊唁。
许纯良去点燃纸钱,乔家三兄妹看到他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都感到有些惊奇,他们并不清楚许纯良和叶家的关系。
乔家三兄妹离开后,乔如龙独自走入灵堂,他在叶昌源的遗像前跪了下去,恭敬行跪拜礼。
今天前来吊唁的人虽然很多,但是行跪拜礼的不多,乔如龙也是内心犹豫一番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三拜代表着他和叶家关系的彻底完结,他想起了心事重重的爷爷,到现在爷爷仍未决定何时露面,他并不认为乔家要对叶昌源的死负责,他们乔家没有任何人希望发生这样的悲剧。
汪老坐在沙发上双手拄着拐棍,充满同情地望着这位昔日的老友。
叶老道:“你腿脚不方便就别来了。”
汪老道:“不放心你啊。”
叶老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辈子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我挺得住。”
汪老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啊,嘴巴比谁都硬,面子看得比谁都重,太要强,不懂得与时俱进。”
叶老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已经黄土埋到脖子了,与时俱进能让昌源回来吗?”
汪老手中的拐杖在地板上顿了一下:“只要你说句话,就能解决他的问题,他本来不用去减灾委的。”
叶老道:“我觉得他一直走得太顺,受点挫折未必是坏事,可我怎么都没想到……”
汪老道:“上头对昌源的牺牲非常重视,葬礼规格顶格安排。”
叶老道:“人走了,只要给他公正的评价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汪老道:“老乔没来啊。”
叶老道:“可能他有事情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