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大部分设备都是在当年的基础上原位更新而来。
由于时间紧张,还留下了不少属于过去的痕迹。
比如位于深井底部沉睡着的金属管道。
最初是为了保护体积巨大的数据传输线路而铺设,不过如今都已经是光纤传输,所以连带着整个检修井都没了用处。
廖永才担心一走一过出事故,提了好几次想给填上,但始终没腾出人手来。
“郭总,廖主任。”
见到两人走出电梯,一名年轻工程师快步走上前来,怀里还抱着带有打印机余温的一摞文件:
“刚才试运行的工作日志已经整理出来了,请过目。”
郭林并未有所动作,大概是之前就在电脑上看过,只是示意把文件直接递给廖永才。
后者接到手里的时候注意到,对方手腕上正贴着一块方形纱布,从边缘来看似乎是被高能微波灼伤的痕迹。
这让他的肩膀隐隐感到有些刺痛。
那里也有一处几乎完全相同的伤疤,是他年轻时在宣化雷达站留下的。
“我来看看。”
廖永才轻轻摇了摇头,把杂念抛到脑后,坐在一张桌子前低头翻阅起来。
郭林则安静地来到控制中心另一边,等待着前者给出结论。
实际上,如果给他充足的时间,问题肯定可以在多次迭代中得到解决。
之所以特地把廖永才请过来,一方面是带着经验工作可以更快完成,另一方面,也是给这位老前辈提供一些参与感。
新雷达的安装调试,包括后续的测试过程都由电科14所和38所负责完成,毛道雷达站方面几乎被彻底排除在外。
除去廖永才和政委郑天宇以外,其余人员甚至都不完全知情。
服从命令归服从命令,但也难免有些情绪。
而廖永才的表现也没有让郭林失望。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就在很多人都快忘了角落里还坐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重新开口了。
“郭工程师,您知道,设备调试这种事情很看感觉,我希望能现场参与工作。”
郭林看着廖永才自信的表情,只犹豫了一刹那:
“好。”
……
看似沉寂的天空之下,电流与电磁波重新回荡在这片戈壁大漠之中。
控制中心里面,廖永才的手指悬在控制台的红色按钮上方,液晶屏的蓝光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投下细密的阴影。
这个动作他重复了近三十年,从7010雷达的机械操纵杆到眼前和家用PC无异、由键盘和鼠标构成的界面,金属的冰凉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腹。
“看起来……是三号阵列的相位噪声谱出现0.5Hz偏移。“
廖永才的声音混在机房里此起彼伏的蜂鸣声中,双眼紧盯着显示屏上的三维波束图。
“廖主任,要不要再跑一遍自检程序?“
身后,刚才那名递上资料的工程师询问道。
“不用,就是要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廖永才沉声回答道:
“把三号阵列的相位噪声谱调出来。“
主屏幕上跳动的曲线让他想起1983年那个雨夜。
当时还是技术员的小廖跟随老主任爬上雷达天线,用军用雨衣裹着频谱分析仪捕捉电离层扰动。
示波器上的异常尖峰持续了17秒,后来被证实是一颗雷达成像卫星的波束。
那当然不是有针对性的干扰,只是阴差阳错地撞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相干位置,并且当年的设备缺乏自动降噪能力而已。
但这已经是21世纪,新设备总不可能还需要通过手拧来实现如此基础的抗干扰功能。
所以……
廖永才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头顶。
“郭工程师。”
他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情况是一直都在出现的么?”
郭林摇摇头:
“问题就在这里……时断时续,复现完全看运气。”
“那就对了。”
廖永才深吸一口气:
“我推测,三号阵列的异常频段……是有人在用相位共轭波干扰我们。“
第1364章 电磁谜题
听到对方给出的结论之后,郭林露出微微惊愕的表情。
这次绝对不是演的。
他本来只是想着让廖永才有点参与感,以方便日后共同开展工作,帮忙反倒是次要。
结果别人还真就整出来了个大的。
“有人干扰……”
几秒钟后,回过神来的郭林下意识看向控制室墙壁上贴着的陇原省地图:
“可这周围全是戈壁荒漠,而且还是在内陆?”
对于他来说,相位共轭干扰不能算是个新名词。
这一技术可以省略复杂的编码识别过程,直接产生准实时的干扰脉冲序列,使得干扰脉冲序列逆向返回到接收器时的功率密度足够大,从而扰乱雷达系统的正常解码过程。
可是再怎么省略,也终究需要一个相当大的设备。
并且因为本质上仍然属于转发式干扰,所以这个设备还得放在能够接收到被干扰对象信号的地方。
通常是某种经过伪装的固定设施,或者一架飞机。
但前者完全不符合周边的环境条件。
至于第二种可能性……
要是搁在十年前,说有一架隐身飞机从西边摸进来还算有点可能性。
如今连F22都能在东海上空被抓出来,再考虑这种可能性显然多余。
身旁的年轻工程师迅速提出了新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是通过电离层反射……”
结果才说到一半就被郭林摇摇头打断了:
“相位共轭干扰对于定向精度有一定要求,原本都是用在激光方面的,也就是近些年才逐渐在其它领域扩展开……电离层的散射效应太大,你想那些超地平线雷达的探测能力,误差都是以百公里为单位计算,拿来通信还勉勉强强,要想实现精确干扰根本不现实。”
“那……有人渗透到附近了?”
又是另一个人提出假设,但同样很快被否定。
看着眼前的场面,廖永才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年青一代技术人员的能力水平毋庸置疑,但80年代以后成长起来的人通常经验不足,而且缺乏一些对待假想敌的敏感性。
说明他这样的老辈人还有余热可以发挥,不到完全被淘汰出局的时候。
“根据我的经验,更有可能是来自一颗卫星。”
廖永才开口终结了这次讨论:
“1983年,我在宣化雷达站服役的时候,就遇到过一次类似的情况……”
跟所有上了些年岁的人一样,他很喜欢跟晚辈们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但他同样清楚,如果不分情况地天天念叨,很容易让人感到厌烦。
而眼前这样的场合,才是自己发挥的时候。
果然,包括郭林在内,整个控制室里的十几号人都听得相当认真,没有任何人插嘴打断。
所谓宣化雷达站,就是当年那部7010雷达的对外说法。
廖永才年轻时曾经在那里服役过一段时间,原计划是让他作为技术和管理双向骨干,来毛道拉起第二个战略预警雷达团。
但突如其来的政策变动,导致一切都没了下文。
没人能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之后,他在上个时代积累下来的经验竟然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听过廖永才的解释之后,郭林暂时认同了对方的说法,只是仍然有些困惑:
“但如果有一颗卫星在专门针对我们,那干扰强度会不会显得有些……”
他重新瞅了一眼三号阵列的相位噪声谱。
“有些太弱了?”
廖永才接上了后面的部分。
“是啊……如果不是我们这部雷达尚未完工且恰好处在调试状态,那么这样的干扰很有可能被系统直接当做杂波给滤除掉。”
郭林仍然紧皱着眉头;
“而且实际上,即便最后找不出干扰源,继续当做自然背景噪音来处理,也最多就是耽误三四天时间,多进行几轮相干性检测和迭代校准的事情,似乎完全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而廖永才却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