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浩南再次低头审视眼前的设备。
其完成度之高,确实已经具备了发售条件。
“那三星……或者苹果呢?”他带着探寻的语气问道,“他们有没有可能抢在你们前面?”
如今的常浩南确实没太多精力去关注消费电子市场的份额问题,但根据原来那条时间线的情况推测,如今恐怕已经到了三分天下的阶段。
“绝无可能。”
对方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自信,跟刚才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
“在5G标准必要专利(SEP)的贡献度上,我们在3GPP内占据的份额最高。”
“更重要的是,菊厂是全球唯一一家,真正打通了从无线接入、传输承载、核心网到智能终端全链条的公司……标准制定、芯片设计、设备研发、终端生产,全部在我们内部闭环。这带来的协同效率,是任何竞争对手都无法比拟的。”
“三星虽然也有终端和网络设备,但在产业链的完善程度上与我们相比仍有差距,内部协同也不如我们高效。”
“至于苹果,”俞丞东微微摇头“他们只有终端,网络设备甚至芯片供应都依赖外部,所以在标准制定的深度和产品开发的节奏把控上,更是天然落后一个身位。”
常浩南了然地点点头。
菊厂这种垂直整合的“端到端”能力,确实可以在通信技术代际切换的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也就是说用户很快就能真正用上5G网络了?”
他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待问道。
实际在一般用户的层面,5G带来的体验提升远不如当年从2G到3G那样明显。
但在研发端,就完全是另一个场面了。
“这个么……还要取决于网络的部署速度。”
俞丞东出乎意料地没有给出明确结论。
但这种谨慎也就持续了一句话的功夫。
马上就话锋一转:“
不过,我们已经跟三大运营商紧密配合,预计年底之前,会在京、沪、广、深、杭这五座城市率先开放第一批试商用区域,覆盖一部分商圈和交通枢纽……总之,不会等太久”
“那国外的情况呢?”
常浩南好奇地追问道。
这就有点八卦的目的在里面了。
“非常积极。”俞丞东神情中透露出几分野心,“目前已有超过20个国家的运营商在和我们深入接触,其中10个,包括德国电信、沃达丰、西班牙电信、阿联酋Etisalat……都已经达成了初步的框架协议,只剩一些供货周期之类的细节尚未确定。”
“按照他们的规划,到明年底,大部分欧洲国家以及中东、东南亚的部分地区,都将启动小范围的5G试点……其中一些激进的市场,比如中东的土豪运营商,甚至可能直接部署城市级别的连续覆盖网络。”
话题至此,常浩南已经明白。
对方此行,应该就是来摸底的。
第1617章 我给你交个底
“所以……俞总此行过来,是准备找我们谈些什么?”
常浩南的语气严肃起来。
俞丞东也收敛了笑容:
“实不相瞒,目前我们5G系统设备,无论是基站还是核心网,以及这款Mate SX搭载的5G基带和SOC芯片,其硬件开发和基础软件适配,都已基本完成,进入了最后的量产准备阶段。”
“但唯一,也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在于新一代高制程芯片的产能。”
常浩南点头:
“之前在未来信息产业大会上面,我听你们芯片业务部门的何鑫何总提到过这个问题……只是他没说太具体的情况”
信息产业大会毕竟是个以企业为主题的活动。
菊厂不可能把老底全抖落出来。
俞丞东掏出一部平板电脑,打开之后,给常浩南展示了一份文档:
“三星电子是我们在全球通信设备市场最直接的竞争对手,他们已明确表示,在产能爬坡期,将优先保障其自身Galaxy S系列和网络设备的需求;而另一家主力代工伙伴,TSMC,虽然接下了我们相当一部分订单,态度也较为合作,但他们同时也要满足苹果、高通、英伟达等巨头的庞大需求。”
“根据最新的产能分配预估,TSMC能在年底前交付给我们的7nm……哦,按照FinFET Plus工艺计量,应该是30-36nm工艺芯片的数量,乐观估计也只能满足我们初期目标出货量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常浩南看了眼电脑屏幕上那个红色的四分之三圆环。
旁边是一个连他都难以想象的八位数字。
那是缺少的产能数量。
“缺口看来很大。”
“没错。”
俞丞东点头:
“如果无法解决,将直接导致我们的5G基站部署进度大幅延迟,手机产品也会严重缺货……这也是我们迟迟不敢和甲方确定具体供货周期的原因。”
“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请教常院士,基于贵实验室和长光集团共同突破的新型光刻系统技术,其落地和产能爬坡的进度,最快能到什么程度?”
面对这种情况,常浩南很想给出一个乐观的答复。
但科学和工程的规律不容逾越。
“如果以年底为量产目标,那根本不可能。”他直接亮出结论,“光刻机毕竟是相当复杂的大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在年底之前量产,更何况就算把设备交付给华芯国际,他们也需要时间组织生产和提高产能。”
但俞丞东却并未表现出失望。
“不,节点不是年底。”他划过平板电脑的屏幕,展示了另外一份报表,“无论是2B还是2C业务,在产品生命周期的早期,尤其是在技术代际切换的初期,市场本身对产能的弹性容忍度是比较高的。”
“初期供货紧张、需要预约抢购,这都是可接受的,甚至能营造一定的市场热度……但关键在于供应链不能中断,后续产能必须能跟得上市场需求的爆发,只要华芯这条线能在明年夏天稳定接棒,我们就有信心按原计划推进全球市场的拓展!”
……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常浩南应道。
门被推开,张汝宁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刚从实验室出来,身上还穿着浅蓝色的实验服。
“常院士,打扰了。关于昨天偏振像差模型优化后的第三轮仿真结果,我有些新的想法……”
张汝宁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办公室里有客人,立刻收住了话头。
“张研究员,请进,正好。”常浩南起身招呼,并转向俞丞东介绍道:“俞总,这位是长光集团的张汝宁,我们新型光刻机物镜系统的总设计师。”
又转向张汝宁:
“张研究员,这位是菊厂的俞丞东俞总。”
其实这两个人此前大概率见过面。
只是常浩南作为东道主,肯定要主动来这么一套流程。
一番例行的相互吹捧之后,张汝宁带着职业性的探究目光看向俞丞东:“俞总今天是?”
常浩南又将对方的来意,还有关于华芯产能时间表的讨论简单复述了一遍。
并询问对方对此的看法。
毕竟说到底,真正负责物镜系统研发和集成的,还是长光集团的人。
张汝宁听罢,沉吟了十几秒钟。
“我们长光只负责光源和物镜系统的研发和制造,”他谨慎地开口,“整机的集成、调试和最终交付,是由上沪微电子(SMEE)负责,华芯国际则是我们的客户。”
随后,又话锋一转,
“不过,从物镜系统这边来看,我们这边的核心模组研发和样件测试进展非常顺利,远超预期……而ArF-1800的其它子系统,比如激光光源、工件台、掩模台、对准系统等,大部分是基于之前ArF-1500的成熟技术……甚至连外形都不用变。”
一般来说,光刻机的物镜系统是朝着越来越复杂发展。
因此越先进的型号,体积往往也越大。
但ArF1800的所有模组都比上一代产品更小,所以省了不少事情。
“只要物镜系统这个最大的瓶颈被突破,整机的技术风险就降低了七成以上。”
他看向常浩南,又看了看俞丞东,给出了一个相对乐观的估计:
“我个人判断,只要SMEE那边不出现重大意外,按照目前的进度全力推进,到明年第二季度,也就是四到六月份之间,基本可以把首批设备交付给华芯国际。”
常浩南闻言,微微颔首。
张汝宁的这个判断,与他和SMEE、华芯高层私下沟通的预期差不多吻合。
“张研究员的判断比较中肯。”他看向俞丞东:“这也意味着,华芯在明年年中形成初步产能,支持你们的‘双轨供应’计划,是有现实基础的。”
实际这会儿,常浩南也正心里不断吐槽——
恐怕真到了明年年中,华芯国际要做的就不是“补充TSMC的产能”,而是代替TSMC,全面给你们菊厂供货了……
当然,这话也就是想想,不可能真说出口。
俞丞东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振奋光芒。
张汝宁作为核心子系统负责人的专业背书,加上常浩南的肯定,给了他巨大的信心。
“太好了!”他用力地点点头,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有常院士和张研究员这句话,我们就彻底放心了!”
他霍然起身,神情坚定:
“那么,菊厂的原定计划不变!我们将按计划,于今年11月初,在德国慕尼黑,举行全场景智慧生活新品暨下一代移动通信技术发布会!”
“届时,这款Mate SX RS手机,以及我们的端到端5G解决方案,将正式向全球亮相!”
常浩南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还是有所迟疑。
而俞丞东此时已经起身,准备完成下一步行程。
参观火炬实验室。
“俞总,别忘了你们的样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