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享受一把脑洞大开的待遇。
就在奥观海烦躁之时,桌上的内部通话系统突然发出了低沉的蜂鸣声。
对讲屏幕上显示出了安全顾问汤姆·多尼伦的面孔。
他手指有些僵硬地按下开门键。
几秒钟后,多尼伦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内,脸上同样写满了疲惫,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显然这两日未曾安眠。
“阁下。”多尼伦的声音沙哑,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装订整齐、看上去足有上百页的文件轻轻放在奥观海面前,“这是初步调查报告,关于……华芯国际的7纳米制程。”
奥观海的视线从那迭厚重的纸张上扫过,想要伸手翻开,却在半空中就缩了回去。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浊气全部排空:
“汤姆,我现在没有精力看这个……告诉我结果,直接点。”
多尼伦理解地点点头,语速加快:“首先,出现在报道背景中的那台光刻设备,经过图像增强和特征比对,高度确认其型号标识为‘ArF-1800’。这应该是华夏本土企业,如您所知的上沪微电子集团,在原有ArF浸没式光刻技术平台上的迭代升级型号。”
“迭代升级……”奥观海眉头紧锁,他对这些专业设备型号的记忆并不深刻,“不是EUV?”
多尼伦摇摇头,解释道,“虽然其核心曝光机柜的体积相比ArF-1500或者ASML的NXT:1980Di有明显缩减,但公开图像的角度过于单一,且缺乏近距离细节,特别是核心光学镜组、工件台运动系统和实时调平反馈等关键部件的清晰视图,所以无法单从外观锁定其类型,不过,ArF是典型的DUV光源……”
奥观海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眼前恼人的烟雾:
“算了,我不想听这些技术细节……汤姆,我只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去年,就在去年!我们的专家团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华夏在EUV技术路线上至少落后十年,在DUV上即便能推进到7nm,良率也绝对达不到经济量产的水平!现在呢?第二条产线都要建了!”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挫败感。
多尼伦感受到了总统的怒火,赶紧跳到重点:“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线索和初步研判,基本可以排除ASML或者其核心供应商直接向华夏转让EUV核心技术的可能性,泄密的链条和规模都无法支撑如此快速的产业化落地。”
他翻开报告,指向其中一段加粗的结论:
“技术顾问组认为,最大的可能性在于,华夏方面在DUV多重曝光路线的关键环节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例如ALD技术可以在原子尺度精确控制薄膜沉积的厚度和均匀性,这对于多重曝光中作为间隔层或硬掩模的材料至关重要,再结合超高精度的刻蚀技术,有可能将多重曝光的负面效应降到可以接受的程度。”
“多重曝光?”奥观海对这个词有些印象,“我记得……之前也有人提过这种技术路线,但结论是代价高昂,良率无法保证?”
“是的,阁下,这是先天原理所决定的。”多尼伦点点头,随后又补充道,“而且,这种基于DUV多重曝光的技术路径存在天然的天花板,随着制程进一步微缩,比如向等效5纳米或更先进节点迈进,图形拆分将变得极其复杂甚至不可能……”
这看似是在传递一个好消息。
奥观海的眼神明亮了一瞬间,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问题是,市场现在已经进入严重非理性的恐慌状态,所以这些细节恐怕已经无法挽回崩盘的市场信心了,必须得先做点什么让情绪冷静下来,然后再慢慢挽回局势……”
一句话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没什么信心了。
每个人现在都想要挽回局势,但问题是手头根本无牌可打。
而且,眼下公众对华盛顿的信心本就在悬崖边上。
如果他真的公开放话对华夏服软,那才真的是万劫不复。
多尼伦也一样陷入了沉默。
技术上的“可能解释”和“未来局限”,在金融市场的滔天巨浪和民众对政府能力产生的巨大怀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当“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恐慌本身就成了最大的敌人。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只剩下二人沉重的呼吸声。
奥观海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仿佛站在悬崖边缘。
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则是汹涌的追兵。
一段时间过后多尼伦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处理另一个相对“具体”的问题:
“总统先生,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是关于我们之前对TSMC发起的调查。”
奥观海的表情中带上了一丝尴尬——
当时启动调查的主要理由,是高度怀疑TSMC可能通过某些隐蔽渠道,为菊厂违规代工了受管制的高性能芯片,特别是7纳米及以下制程的产品。
然而现在,华夏方面已经公开宣布并展示了其自主的7纳米量产能力。
无论其技术路径如何,这个事实本身,已经使得当初启动调查的核心依据不复存在,从逻辑和法律程序上看,继续这项调查的理由已经非常薄弱,甚至可能被解读为无端打压。
“您看……”见对方久久不开口,多尼伦只好继续试探道,“是不是撤回调查组,然后进行冷处理……”
奥观海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TSMC大概率是无辜的,但调查已经启动,调查组的背后更涉及到多方利益,根本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况且,白宫方面也不可能公开认错。
因此几秒钟后,奥观海做出决定。
“汤姆,华夏能生产7纳米芯片,并不意味着TSMC就完全没有违反我们的出口管制条例……也许他们过去有违规行为,只是这次没被我们抓住,或者他们未来也还有违规的风险……总之,调查必须继续进行下去!这是维护我们国家安全和技术优势的必要举措!”
这当然是纯粹嘴硬,而且也不是个解决问题的态度。
因此,他很快又补充道:
“当然,考虑到目前的……复杂局势,调查组的工作方式需要调整……必须严格依法依规进行,把重点放在‘确保未来合规’上,尽量不干扰TSMC正常的生产经营活动,尤其不能影响其在亚利桑那新建晶圆厂的进度!”
第1681章 战争不会在你想结束的时候结束
“明白,阁下。”多尼伦几乎瞬间心领神会,“我会立刻向调查组负责人转达您的要求,确保调查在最小化干扰的前提下进行。”
这就是在无法撤销调查的情况下,尽可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至于已经造成的负面影响……
笑死,不会真有人以为双方是“盟友”关系吧?
“还有……”
奥观海刚想重新开口,桌上的通话系统却再次响起蜂鸣。
这一次,站在外面的是幕僚长皮特·劳斯。
多尼伦作势后退半步,用动作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回避。
然后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门开处,白宫幕僚长皮特·劳斯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同样拿着一份文件。
不过是用一个纸袋装的,而且厚度要薄得多。
看到多尼伦还在办公室内,劳斯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常态。
“皮特,什么事这么急?”奥观海问道。
说话间,目光已经落在那个文件袋上。
劳斯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这是刚刚通过特殊渠道送达的,一封来自加州参议员黛安娜·范斯坦特女士的信件,她强调需要您亲自、立刻审阅。”
奥观海微微皱眉。
范斯坦特是资深参议员得益于其选区的特殊分布,在国会颇有影响力,尤其是在科技事务方面。
他拿起文件袋,拆开印着火漆的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质地精良的信笺
然而,信笺开头的称谓和内容,就让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这并非范斯坦特参议员本人的正式信函,而是她代为转述的一份……建议。
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份“通牒”。
来自埃隆·马斯克。
信中,对方以罕见的、近乎直白的措辞,表达了对当前全球经济局势的极度担忧。
他指出,这场由“黑色星期一”引发的金融海啸,其性质和深度与过去四十年的任何一次经济危机都截然不同,华尔街对全球金融体系的控制力,已经在这场危机中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脆弱性。
即便是最顶尖的资本,其避险和转移的能力,在系统性崩解的风险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我们所有人都被绑在了同一艘正在下沉的船上,没有谁可以真正高悬于危机之上。”
紧接着,信件内容将矛头直指当前的政策:
“在这种攸关全球经济命脉的时刻,继续激化太平洋两岸之间的矛盾,不仅是不明智的,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战略短视……”
马斯克还提到了自己上次的华夏之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遗憾和不满
“我本有机会,通过SpaceX与华夏在航天领域的深度合作,为双方架起一座重建互信的桥梁。然而,在我返回后,SpaceX的商业活动,尤其是涉及国际合作的领域,受到了来自华盛顿方面诸多额外限制和审查,这使得良机错失,合作的窗口被强行关闭,间接导致了当前信任的彻底破裂和这场金融灾难的爆发。”
然后,对方又抛出了他的解决方案,或者说是交易条件:
“但是,当前的情况仍然存在转圜余地,华夏方面对‘信标’计划的热情和投入是毋庸置疑的,而‘猎鹰重型’,则是目前全球唯一经过验证、具备将重型舱段直接送入地月转移轨道的现役运载工具。”
“只要华盛顿方面能够实质性放宽对SpaceX在华夏进行技术投资和商业合作的限制,允许我们参与‘信标’空间站建设相关的发射服务甚至模块化合作,我相信,这可以成为重启对话、稳定局势的一个关键切入点……”
“……”
在信件的最后,马斯克的措辞变得更为强硬,甚至带有威胁的意味:
“全球经济稳定符合所有人的根本利益,包括SpaceX的股东和员工。但如果当前的对抗态势无法得到有效缓解,如果华盛顿继续忽视通过务实合作来化解危机的可能性,那么,我将不得不重新评估当前的支持立场,甚至不排除为了公司和更广泛的经济利益,转向支持那些更愿意采取理性、务实策略的力量……”
从传统上讲,高新技术行业一直都是驴党的忠实支持者。
但这次的股市崩盘实在过于严重,谁也无法保证下次的情况如何。
看完信,奥观海的眉头先是紧紧锁在一起,脸上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但这份怒意并未持续太久。
他的目光在信件末尾那几行关于“猎鹰重型”和“信标”互补性的文字上反复停留,又联想到刚才与多尼伦讨论的困局,一个模糊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呵……”奥观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引得劳斯和多尼伦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皮特,汤姆。”奥观海扬了扬手中的信件,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我想……我们找到体面收场的台阶了。”
……
两天后华夏,京城,航天科技集团六院。
一间坐满了人的会议室里。
最前方的投影屏幕上,布满了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数学符号、拓扑图示以及流体力学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