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门前有人刚下马,似乎是要进府,虞明月连忙开口求救。待那人回头,才发现竟是谢西楼。
明月诧异:“你来干什么?退婚啊?”
谢西楼手上忙着勒马,眼里还得关注着虞明月别摔下来,好气又好笑道:“五姑娘现今想退婚可晚了,陛下已经下了旨,要你我秋八月完婚。”
马打着颠儿原地转了几圈,终于停下来。
谢西楼伸出手,明月这回也没再拒绝,借着他的力下了马。
“这事大姐姐方才已经告诉我了。”明月打量着谢西楼的神色,断定他并不知晓虞家的事,便问,“那二爷来做什么,总不能再送个什么库房的钥匙来吧?”
谢西楼站的更近一些,别开眼:“我是……想叫五妹妹不用害怕。你未满十五岁,许多事情原本该是慢慢来的,只是如今形势逼人,只好委屈你早一步入国公府。但无论如何,请五妹妹相信,我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你若不信,谢西楼也可以在此立重誓——”
虞明月终于听明白了,耳根子噌的红起来,眼神飘忽不定,避开与谢西楼对视。
“……二、二爷别说了。婚期的事,我和爹娘都没什么意见。”
看到姑娘红扑扑的脸颊,略微下垂的小鹿眼,谢西楼竟莫名没那么别扭了。
他伸出右手,轻轻抚了抚明月柔软的发丝:“好。往后别这样骑马了,没人在跟前容易摔着。”
虞明月觉着自己就像被哪位高僧点化了,整个头轻飘飘的。
晕乎两秒,总算还记得大姐姐交予的重任。
她当即醒了神,雄赳赳气昂昂越过谢西楼,直冲府邸内跑去。
临进门,还记得背对人家挥挥手:“二爷回吧,成亲以后有的是机会聊!”
谢西楼沉默半晌,终是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笑。
这小螃蟹,耀武扬威地举着钳子,也不知又要去收拾哪个?
第21章
宁寿堂西稍间里飞出一只臭鞋。
自打老太爷离世, 姚老太太就猴子翻身称了王,颇有几分得势猖狂。这阵子称病人越发懒散,总不好好洗干净脚, 虞明月侧身躲开时,还能闻到一股发了毛的抹布味儿。
她默默往边上退了一步。
老太太躺在榻上,捏着明泽的书信, 气不打一处来:“二房的事揭露出去,她东海王妃能得什么好?这般急着要分家, 当真是养出个白眼狼来!”
四太太坐在榻边,小心抚着背劝了几句。
分家?
分家好啊!大房三房若能自愿去西院, 那就更好不过了。虽说往后要带着二房过日子, 可也算是坐实了与东宫的姻亲关系,待明淑大一些,也能仔细挑个好夫婿。
四太太不经意间撩了袖子,露出左臂上可怖的疤痕,这才靠近老太太低声说小话儿。
“母亲当知晓,如今前朝紧张, 东宫与七殿下不对付。大丫头心野了,跟二房反目那是早晚的事,可咱们虞家累世簪缨, 总不能被她拖累了去。依我说呐,早早分家才算妥当。今日瞧着咱们是受了一肚子憋屈, 可只要保着二房不事发, 明汐丫头过得好了,不就是咱们虞家好吗?”
这话说到了老太太心坎儿上。
若不是为了虞家荣耀,她早就一口否决分家的要求了。这会子闹开,也不过是想着压制大房和三房, 好给他们少分出去些家产。
提到家产,老太太不免扁了扁嘴唇。
五丫头的聘礼她是不敢指望;
可大丫头是老婆子呕心沥血栽培出来的,王府给的聘礼,少说也该分来一半吧?
姚老太太盘算的正好,三太太便带着几个立大功的婆子进了院。
“母亲,请母亲做主啊,这天底下当真是没王法了!”
三太太抱着孩子,进来便将二房如何杀人弃婴的罪证一一呈举,末了,还把那绑在树上的陪房也给押送过来。
老太太恶狠狠瞪一眼坐在边上喝茶的二太太。
用些阴司伎俩便罢了,怎还不做干净些,被人抓着把柄?
二太太从前可是靖安伯府宠大的小女儿,这些年为着二老爷干尽了乌糟事,她还觉得委屈呢。
于是一脸愤愤望着老太太:“母亲——”
“你别说话。”
免得失言,将二房里外卖个干净。
二太太将牢骚咽回去,怒视她那陪房。
姚老太太倒是镇定下来,问:“你想如何处置?”
三太太已从明月那里听说了分家之事,索性直言:“我费心寻来人证物证,自是想要呈与母亲寻求庇佑的。可若母亲不愿秉公处置,便是为着老爷前程,三房也绝不敢再与这等杀人弃婴者同吃同住。”
“人证物证可以交由母亲,还请您做主,分了这家吧。”
姚老太闭目,扯着偏薄的唇角冷笑。
原以为周氏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没成想,竟敢拿二房的短来威胁她分家了。
她斜了眸子又觑一眼明月。
偏偏大丫头和五丫头都是不要脸皮的,分毫不怕事情捅出去。这个家今日要分,只怕还得公公正正、不偏不倚地分出一半去了!
姚老太太的心在滴血,只能用梦幻泡影般的贵妃之位来骗骗自己。
忍,忍过这两年,太子登基便好了。
三太太四太太心思活,都提前命人去请老爷们回来,这会子便已经到了门口。
二太太懒得去请二老爷,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倒是大房两口子,此刻还被瞒在鼓里。
老太太挥挥手,唤人去请。
三个兄弟是前后脚进的宁寿堂,三老爷和四老爷约莫知晓是为着分家的事,只大老爷虞青川稀里糊涂的,还跟着两个弟弟开玩笑。
四老爷实在瞧不过眼,叹了口气:“大哥,你可长点心吧。”
终究是一个娘生的,当哥的惨遭“驱逐”,当弟弟的也于心不忍呐。
兄弟三人各怀心思,才进稍间坐下来,老太太就宣布了分家之事。
祖墓、坟山、地望是没法动的;
另有虞家名下的养赡田和祭田,朝廷也不允许分割。便打量着折成差不多的京郊水田,以奁田名义兑换给大房和三房。
除此之外,便是明面上能分割的财产了。
虞家数代累积的田产、庄园、商铺、地契、金银等物,都得一分为二。因是将嫡长子撵去了西院,等同四房当家,老太太心中多少有愧,还特意多挑了几个好庄子和红火铺面补偿。
免得叫外人说她心偏。
这老太太可精着呢。
她那嫁妆是一分一毫都不打算动的,就连先前给明泽的几套头面,也恨不得开口要回来。
虞青川听母亲报了一连串,惊得目瞪口呆,再一瞧弟弟弟妹四平八稳的反应,这才有几分回过味来。
合着分家的事,就他们大房不知道?
虞青川怒而拍桌。
老太太淡淡望过去:“分家之事,是你明泽提起的。她亲笔信尚在此处,不信大可瞧瞧。”
虞青川接过信件,飞快扫视,然后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分、分就分吧,去西院也能清静些。
见众人都无异议,老太太便想将人打发走,好好睡一觉。
先前默不作声的虞明月这时忽然开口:“大姐姐说了,公中财产对半开,但从前几位太太嫁进门后,有些家仆、私物归了公,却是要重新捋一捋的。”
这话……明泽其实没说。
但明月这会子狐假虎威,忍不住就顺势掰扯:“我外祖家一贯好吃,因而母亲出嫁时,特意为她挑了几位擅做大菜的灶房娘子。从前,只因祖父喜欢她们做的菜式,便都留在公中,其中一位还送来宁寿堂小厨房,如今却是该回西院了。”
“另外,大伯母进门早,两院公用的大厨房是她出钱搭造,里头两炉七星三眼灶,五口大镬子(锅),连同一应蒸煮煎烤炖的家什都要归西院。这也不费什么事,大厨房本就搭在西院角门边,到时清点了肉菜,分出一半送来东院便是。”
明月舌灿莲花,绕得老太太她们头疼。
左右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也就五丫头贪吃才会在意。
老太太做主摆摆手:“都留着给你们吧。”
分家之事,到此便算敲定了。
虞家没有舅爷、姑爷来主持商议,便只能请了同宗的耆老来帮着立下书面契约。
这样的正式场合,明月没跟去凑热闹。
她吩咐严妈妈上外头街市,买了足够搭界墙的砖石,另寻来几个砌墙抹平的泥瓦匠。
只等三太太三老爷从东院回来,冲她点点头;
虞明月当即吆喝一声,叫匠人们开工干活儿。
东西两院之间的旧墙,还是十多年前老太爷在世时修葺过的,而今墙身早已有了裂缝,斑驳陆离。
明月跟大房打了个招呼,索性就从西院内紧贴着旧墙新砌一道界墙,也免得再去过问老太太的意思。
今日来的匠人,一个二个都是大嗓门。
你吼一句,他传一声。
抛砖封门,和泥抹平,不过大半日的吵嚷,就叫左邻右舍都知晓了“虞家嫡长子虎落平阳,搬去西院,还被逼得在院内砌界墙”的事。
老邻居们撇撇嘴。
难怪呢,那姚老太太心偏了几十年,如今可算是如愿,将她那小儿子小孙子搂在怀里喽。
也不知分了家之后,两院之间能消停几日?
……
鸡鸣三遍,老太太才从睡梦中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