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长亲自领着小年轻们到了棉四厂门口。
正门关上,只许汽车通行。
两边侧门,职工们如往常一样,排着队往里进,络绎不绝。
“还有不少住在里面工人宿舍呢。”
张忠凯兴致勃勃地伸头往里面看,巷长见他探头探脑,瞪着他说:“工人身份要注意稳重,不要给咱们绒花巷丢人。做事情要勤劳、本分,不争不抢、热情大方。”
张忠凯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记住了。”
“绒花巷的过来报道。”
前面人事干部喊道:“跟我走。”
巷长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进去的背影。
他们绒花巷祖祖辈辈的棉农,总算出了一批工人,后生可畏啊。
希望他们能够恪守职责,为国家多做贡献。
云燕个头矮,前后左右都是男同志,她在队伍里凹下去一块。
“里面聊过以后签入职合同,出这个门往前面走左转领工作服和工作手册。三天后发工作证。”
云燕认真地听,时不时点点头。
这里哪都好,就是前面站着的是张忠凯。
他像是有多动症,到处张望。
云燕微微侧过身,不想挨着他站。
“吃不吃?”颜谨站在云燕后面,戳戳小肩膀说:“巧克力,吃过没?”
云燕早上吃了角瓜鸡蛋的包子,还不饿。
颜谨把小块巧克力塞到她手里:“我听人家说了,有你这样毛病的就要时时刻刻备着糖,你拿好,我家还有,你要吃的习惯我再给你拿。”
他有个姐夫是糖果厂的,有时候能弄到稀罕货。
云燕闲得无聊,把巧克力掰成两半给颜谨一半。俩人吃着巧克力,一边看着门口等着叫名字。
时间过得很漫长,云燕他们先是精神抖擞地站着,后来是蹲着,最后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坐在路牙子上。
办公室又出来几个人,随后张忠凯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进到人事科。
他得意地冲云燕抬抬下巴,云燕报以“祝福”。
跟别的组一样,张忠凯他们进去二十多分钟才出来。
前面的人出来半天,张忠凯耷拉着肩膀,脑袋都要掉下了了。
颜谨好奇地问:“怎么了?”
张忠凯抖着手指了指里面,张张嘴:“算了,进去你就知道了。”
他白着脸,深感挫败,甚至有些后怕。一屁股坐在云燕边上,她看到他的手不住地抖。
云燕心如明镜儿,等到叫到她了,如巷长所说,挺着小胸脯大大方方地往人事科去。
“这是我们新科长,负责咱们总厂的人事调动和管理。”
副科长还是那位女同志,在她的介绍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锁定在办公桌对面的人身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是位熟人。
谢慎泽深沉地跟大家点点头,面前的桌子上摞着厚厚的个人资料。
他从里面抽出几页,依次交代。
云燕这才知道,原来前面两轮考试过了,还得要经过人事科长的一对一面试!
怪不得张忠凯出去脸没有血色,应当是没料到谢慎泽能成为棉四厂的人事科长,掌管这次招工的生杀大权。
前段时间张忠凯没少在背后说谢慎泽的坏话,还指望这次能压谢慎泽一头。
昨天他在巷长家喝酒后,大言不惭地说要把工作证复印出来贴到谢慎泽家门上挑衅...生怕谢慎泽不找他茬儿。
云燕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谢慎泽给她面试。
前面面试完的人一个个离开,只剩下云燕。
“云燕。”谢慎泽拿着她的资料,笑了笑说:“第一名?”
云燕颔首说:“对。”
谢慎泽瞥她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不错。”
云燕脆脆地说:“谢谢。”
谢慎泽沉吟道:“你本身有工作名额,根据厂里政策,属于顶班人员。咱们内部子弟不需要从学徒工开始试用,免除一年试用期。”
他一边说话,旁边的副科长翻出正式工合同递给云燕说:“你可以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了。”
云燕点点头,认真地看合同。
副科长忍不住说:“你倒是仔细。”都是厂里一致的合同,难不成她有异议真的能给她改?
没等云燕说话,谢慎泽说:“仔细点才好。”
副科长于是不说话了。
云燕看完,在签名处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云燕。
把正式合同递上去,她轻轻地吁口气。
峰回路转,她爸爸留给她的工作,总算回到她手里。
“头一个月,你跟学徒工一起学习厂里的制度,还有思想文明建设内容。学习完再公布你们去的各自车间。”
谢慎泽总算把目光落到云燕脸上,看她一副认真的小表情,勾了勾唇说:“会有大班长带着你们,上课、吃饭、午休,还会到各个车间试工。”
云燕说:“那要住在这里吗?”
谢慎泽说:“倒是有单身宿舍,你属于一级工,可以申请。”
听到申请云燕懂了,申请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她得排队。
副科长往他们俩脸上偷偷瞟了几眼,她发觉新来的谢科长面对云同志明显话多了点。
不像刚才唬着脸,说话冷冰冰地,把一个新张的男同志吓得结结巴巴。
“在忙啊?”门没关,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云燕转头去看,发现是秋收时候厂里派到绒花巷收棉花的那位女主任。
“这位是阮主任。”副科长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科新科长谢同志,这位是云同志,这次招工考试的状元。”
“你好谢科长。”
阮主任留着爽利的干部头,戴着一副度数不浅的眼镜。
她侧目看眼云燕,正在回忆在哪里见过,毕竟小姑娘长得太过标志,一眼难忘:“云同志,厉害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咱们是在哪里——”
“绒花巷棉田。”谢慎泽此刻适时地开口说:“她把棉花贩子给抓住了。”
阮香玲笑起来有两颗酒窝,显得很和蔼:“那我记起来了,当时就听说是位小姑娘让孩子们找到萝卜章的。后来厂里着急,特意让我去收棉花。”
云燕说:“多亏您,今年的棉花卖的好,乡亲们都很高兴。”
阮香玲连连点头说:“这就好啊,最辛苦的就是棉农。一年的汗水不能白流。”
棉四厂收棉花规定了棉花品级质量的价格,在人为能给出的价格中,阮香玲给的最合适。
谢慎泽不知有意无意地说:“对了,上次她还跟刘主任在地里打赌,刘主任输给她了。”
说的就是那次浇水的事,刘主任非要不浇水,差点让棉花减产。
这件事厂里面也有人谈论过,据说狠狠地打了刘主任的脸。
他为人心眼小,喜欢在工作上给别人使绊子。还自诩专家,承受着棉农们的尊重更是趾高气昂。
被个小丫头打脸这件事,成为他职业生涯的耻辱。
新职工分配车间,是三位主任分,其中就有刘主任。
可想而知,若是云燕运气差点,分到刘主任车间里,小鞋能让她穿烂。
这事在场的人都知道,谁都不是傻子。
阮香玲肯定也听过,沉默半响说:“谢科长,麻烦你把她分到我的车间里吧。”
谢慎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下不为例。”
第22章
阮主任过来找副科长有事,她们离开后,云燕冲着谢慎泽乐。
“别光傻笑,下面的人要进来了。”谢慎泽拍拍合同说:“不谢谢我?”
云燕乖巧地说:“谢谢你。”
谢慎泽也乐了:“待会回去一起吃饭,很快完事。”
云燕说:“那我请你吃吧,上我家吃去。”
谢慎泽说:“行。”他顿了顿说:“你在家等我。”
云燕说:“好。”
谢慎泽看她一眼,唇角勾了勾。
云燕出门,去领工人服。
后面的人已经往人事科办公室里走,她顺着门缝看到谢慎泽正在和黄孝荣说话。
黄孝荣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喂,他怎么跟你说的?”
张忠凯居然还没走,站在树下面抱着工人服说:“是不是拿了制服的就算合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