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主仆二人继续说,只听花丛后传来吵闹声。
“分明是你先撞得我,你现在捂着胳膊算什么样子?”
“谢二,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脾气这般大?撞了人不道歉就算了,还理直气壮。”
“你,你,你无赖,分明是你……”
“我,我,我怎么了?”
“闻诏崖,你欺人太甚!”语气听着是被气狠了。
“哦?究竟是谁欺人太甚?”话尾带了些笑意。
“你休想用这一招见到我嫂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嫂嫂?嫂嫂今日同你一起来的吧?我正想着去拜见呢。”
……
吵成一锅粥了。
林笙笙扶额,这俩怎么跟冤家是的?听朱玉说前一阵在宝香楼这二人就见过,那时候谢枕欢拿着鸡毛掸子把闻诏崖赶出门去。
若不是朱玉打包票说千真万确,林笙笙绝对不会相信谢枕欢这样温柔可亲的姑娘会拿鸡毛掸子打人。
这回俩人一碰头,又吵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林笙笙苦巴巴地想,还想着撮合枕欢与闻家小公子呢,看来是不成了。
她拿着扇子遮了刺目阳光,绕到花丛后,“枕欢?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谢枕欢一看到林笙笙就飞快跑来,挡在林笙笙面前。
林笙笙顺势仔仔细细扫了几眼枕欢,看着没受伤,便放心下来。
闻诏崖一身曲水云纹缥碧色襕衫,面容清朗,几步上前,嘴角含笑,举止风流,作揖道:“见过嫂嫂。”
谢枕欢气道:“是我的嫂嫂!”
林笙笙拉着枕欢的胳膊,笑了笑对闻诏崖道:“闻公子别客气,我同你哥哥打小就认识,都是熟人。”
闻诏崖直起身子,冲着谢枕欢眨眨眼,气得谢枕欢跺脚。
“听闻你哥哥再过半月便要出发去西北,今日就托你帮我带个话,祝他平平安安,大胜归来。”林笙笙说完,便领着枕欢要离开。
闻诏崖道:“哥哥若是听了这话,定然欣喜非常。”
林笙笙顿了顿,“如此,甚好。”
二人走出许多路,绕着荷花池走了半圈,一直闷着头的谢枕欢终于开口,“嫂嫂,闻将军和你是旧相识吗?”
林笙笙点点头。
“就像我和无凛哥哥一样吗?”谢枕欢问的有些小心,她知道这些事轮不到她来置喙,但是她实在是担心……
林笙笙点头,又摇头。
都是青梅竹马,却不太一样,她与闻令舟,终归没什么情意罢。
或者说,自从闻令舟少年出征,甩开栗州一切俗事后,她同他的那些少年事便湮没在凛冽北风中了。
谢枕欢如临大敌,欲言又止,想了许久后忽然道:“嫂嫂,哥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
林笙笙笑道:“傻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
“今日同各家姑娘聚在一处,玩得可开心?有没有看上谁家公子?”她不想继续说闻令舟,便笑着扯开话头。
谢枕欢瘪瘪嘴道:“本来开心,结果碰到了闻诏崖那个无赖。”
说着,她扯了一根草叶,撕了个粉碎扔到地上。
夜里,谢辞昼从书房出来,往棠梨居走去,半路上碰到谢枕欢。
“何事?”谢辞昼负手走着。
谢枕欢小碎步跟上去,“哥哥,你和嫂嫂还没……”
“若无别的事,你就回去。”
“今日那些首饰我都送给嫂嫂了,嫂嫂戴着很好看。”
谢辞昼难得勾唇笑了一下,“你做的不错。”
他的脚步加快了些。
谢枕欢有点着急,“哥哥,悄悄送东西是不管用的!你得主动些,让嫂嫂知道你已经改过自新了。”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谢辞昼冷冷道。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再端着架子,当心嫂嫂被旁人抢了去!”谢枕欢抛下这句就跑了。
只留下一片蝉鸣聒噪,伴着湿润闷热的夜风,憋得人烦躁窒闷。
谢辞昼顿住脚步,心里像砸下一块巨石,他蹙眉,拇指在玉戒上死死按住。
被旁人抢了去?
谢枕欢从来不会乱说,今日赏花宴,林笙笙究竟去做了什么?
第36章 痛悔 五迷三道的是谢辞昼
谢辞昼走入棠梨居时, 林笙笙正坐在镜前拆头上金钗,见他走进来,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走到林笙笙身后几步外太师椅上坐下, 接了佩兰奉上来的一盏茶,边喝边看书。
偶尔也抬起眼看镜中人。
窗外月季一簇簇摇晃在风中,被窗内昏黄的灯光映得影影绰绰,林笙笙静坐在镜前, 比招摇的月季更夺目。
佩兰走上前持玉梳给林笙笙梳头发, 一边梳一边赞叹, “姑娘的头发真好看!”
林笙笙笑笑, 抬眼看镜中自己, 恰见坐在侧后方的谢辞昼正向这边看来, 他的眼神认真,似乎很投入, 林笙笙蹙眉,“佩兰,先下去歇着罢, 明日再梳。”
佩兰依言退下,房内只剩林笙笙与谢辞昼两个人。
“谢大人, 虽说大理寺办案, 我一个内宅妇人无权过问, 可我也算是被搜查过的香铺东家,所以……”
“你问吧。”还未等她说完,谢辞昼已回答,他站起身来到林笙笙身后,拿起佩兰才放下的玉梳,轻抚墨发要为她梳头发。
林笙笙一下子站起来。
【问就问, 梳我头发做什么?】
“谢大人,请自重。”
谢辞昼恍然回神,看了看手中玉梳,重新坐回太师椅。
他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方才怎么……
谢辞昼空落落的,喝了口水后重新开始看书,但是字字句句若天文,竟然扭曲错落,有些看不进去读不懂了。
林笙笙重新坐下,“谢大人那日搜查全城香铺药铺可搜出了些什么?”
谢辞昼摇头,“不曾。”
“那这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藜芦毒性极大,荨娘无缘无故炮制毒物作甚?定是有人指使,杀荨娘的人和背后之人说不准是同一人。”
谢辞昼盯了林笙笙一瞬,见她秀眉微颦,神色认真,他心里跳了一下,移开目光从容笑笑,“林笙笙,你说的这些都很对,但是大理寺办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俱全,藜芦搜查不出来,背后之人捉不住,这一切猜想也只能算是捕风捉影。”
林笙笙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
【那日我在胥无凛身上闻到了藜芦气味,若是我的推断没错,胥无凛无非只有两种身份,若不是指使荨娘制毒之人,便是传递毒物之人。】
【无论哪种,他都与荨娘的死脱不了干系!】
谢辞昼挑眉,没想到,林笙笙竟然也注意到了胥无凛……
只是,林笙笙是通过气味,而他是这些日子暗查走访,得知胥无凛曾跟随林巡恩在南疆立下赫赫军功,南疆关于胥无凛有一句唱词赞美:将军一剑,蛮贼封喉。
只是,这些还不足以将胥无凛捉拿。
谢辞昼道:“你不要着急,这桩案子和几个月前张寅遇刺有联系,大理寺已着重调查,不出三个月,定会有结果。”
应圣上嘱托,这案子牵扯甚广,若是想将一片杂草连根拔起,必须排布许久。
林笙笙点点头,心中仍觉得无力。
【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还有两个月便是戚贵妃生辰,等戚贵妃流产,再将罪名强加到太子……】
【戚贵妃流产……】
林笙笙心里像被榔头敲过一下似的,本不通畅的一些关窍骤然打开,她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戚贵妃忽然昏厥,呼吸困难,最终滑胎,林笙笙一直以为是庆春宫内弥漫不散的藿香与丁香的缘故,可是如今再想……
藿香与丁香哪里来这么大的作用?就算流产也只会悄无声息流掉,而不是这般,如同中了毒……
中了毒,那如果说这毒就是藜芦呢?
【这也太狠了!戚贵妃狠起来连藜芦都敢尝试吗?就算为了扳倒太子?】
【云京毒药千千万,为何要选远在北地,中毒症状明显的藜芦?】
林笙笙坐在镜前沉思许久。
谢辞昼的目光一寸寸从林笙笙身上游走而过,他深吸一口气,若是他的推断没错,前世林家定然遭受了灭顶之灾,而这灾,或许与太子与肃王之间的争斗有关。
林巡恩是太子手下得力之人,若是连林家都倒了,那么前世……难道说,肃王当真争得了东宫之位?
怎么可能?圣上分明属意太子。
除非是有什么非要废太子的理由……
弃城?害得北地三城陷入敌手,以北敌之人的野蛮,定会将这些年对大雍的愤恨施加在城中百姓身上——
屠城。
谢辞昼几乎瞬间就将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他神色凝重,前世之祸,今生定不可再重蹈覆辙,若是林家倒了,林笙笙定然悲痛欲绝。
虽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和林笙笙……
但是,就算她与旁人双宿双飞,谢辞昼也盼着她能平安顺遂,自在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