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稚鱼刚上手不适应,挥舞球杖熟练之后,一记将地上的球打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高高的弧度。她渐渐得趣,提马追了上去,又一杖用力挥动,却没注意动作太大,杖柄猛地撞在李承秉脸上。
李承秉嘴里“嘶”的一声吃痛,肖稚鱼赶紧将球杖扔开。转头去看身后人不便,她先跳下马,李承秉也跟着下来。他揉着眉梢,摸到些许潮热,放下手一看竟是见了血。便是他年少时与兄弟几个学击毬,也从弄伤过脸。
肖稚鱼心道不好,手忙脚乱捂向他的眉梢,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陛下,我、我手里没个轻重……”
李承秉额角一抽抽地疼,可看着她水汪汪的眼,伸手抹去伤口沁出的血丝。
内侍这时觉得不对劲,已小跑过来,见到李承秉脸上的伤,大惊失色道:“陛下怎么伤着了?”
李承秉淡然道:“久未击毬,刚才不小心伤着,莫要声张。”
内侍立刻去取了伤药来,小心翼翼地上药,李承秉透过身旁围着几个内侍,余光注意到肖稚鱼站地不远,垂着脸似乎还在害怕。他心下一软,推开身前内侍。
肖稚鱼抬头,见他眉毛被伤药糊着,一时没忍住,噗嗤低笑出声。
李承秉心想,刚才可怜的样子果然是装的,这小狐狸。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至,李承秉有片刻恍惚。
就在这时,毬场四周人群骤然发出惊呼。
【作者有话说】
今天稍微多一点字数了,我才敢冒头说话,男女主的鱼饼cp我觉得取名得敲可爱,谢谢大家
第53章
◎各异◎
李承秉有片刻恍惚, 忽听周围惊叫呼喊,耳边听见一记刺破空气而至的微弱声音,他双眸一凝, 身体已做出反应,翻转躲避。
马蹄未停,豫王却骤然消失, 像是落下马去。
场外众人大惊失色, 都未去注意球落下的位置, 离马近些的人才能看见,李承秉一脚踩在马镫上,人贴在马身一侧,躲开飞球后,他脚在地上一点, 重又跃起上马,立刻引起一阵轰然叫好。
高台上, 皇帝抚须而笑。
贵妃刚才没看清马上情况,掩唇低呼一声,此时见豫王无恙, 笑道:“难怪陛下整日夸豫王,果真不凡。”
皇帝道:“诸子之中,七郎与朕年轻时最是相像。”
靠的近的几位大臣听了,倒也没有别的想法, 只陪着应和几句,夸豫王身手了得。杨忠面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这时红队已将球传击到毬门前,李承铭挥动球杖骗开拦截之人, 然后一击得手, 进球比蓝队多出一个。
红队上下挥舞球杖呼喊相庆, 立刻便增添几分气势。
此后一炷香的时间,两队你来我往,各有进球,但蓝队追赶不及,始终差了红队一球,直到结束的锣声敲响,内侍挥动令旗让两队退至两边,回禀道:“陛下,红队胜了。”
皇帝自年轻时就爱击毬,刚才全程都未曾移开视线,与贵妃臣子说所也都是场上两队形势变化,他眯了一下眼,道:“九郎赢了,该赏。”内侍弯腰,听他嘱咐两句,又到栏前,对下方高声喊道:“陛下赐红队绢五百段,钱三百贯。”
红队齐呼万岁,李承铭翻身下马,带着红衣骑士到楼台上行礼谢恩。
皇帝面上含笑,勉励几句,等回到御座上,却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别人都未听见,贵妃却察觉到,侧过脸,柔声问道:“三郎叹什么?莫非是可惜豫王未曾胜?”
皇帝道:“七郎击毬之技更高一筹,却不知是何缘故,竟分神失了先机,刚才若是七郎得胜,朕便有由头赏他一门好亲事。”
豫王二十有二,府中却还没有正妃,成了皇帝一桩烦心事,贵妃最是清楚不过,略想了想,道:“今日还有筵席,陛下等席上再说也不迟,”说着她一顿,见到杨忠在不远处悄悄使了个眼色,话锋一转,又问道,“不知道陛下看中哪家贵女?”
“朕看今日来的小娘子都不错,”皇帝说着,看了一眼下首坐着的李业,他正襟危坐,比旁边诸位大臣都显得拘束,皇帝眉头微皱,唤了一声,“太子。”
李业立刻转过身来。
皇帝道:“豫王到现在还没娶妻,你身为兄长半点不上心?”
李业面露一丝苦色,这些年他明里暗里都劝过几回,李承秉总是敷衍而过,对娶妻并不上心。李业拗不过兄弟,也不能将情况明说,这些年皇帝对他总是苛责多于褒奖,李业心里很清楚这是身为太子的代价,他道:“刚才七弟去捡球回来就有些分神,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先去问问清楚。”
皇帝听他顾左右而言他,板起脸正要呵斥,可目光一转,看见太子垂着头,发顶上露出丝丝白发,皇帝心下微微一动,轻叹一声,并未说其他,只道:“去罢。”
李业领命从高台离去,拾阶而下,到了毬场外,他也悄悄松了口气。这个时候红蓝两队都已经散了回去,几个长安子弟便三两个邀约,呼朋唤友,要在御前赛上一场。
李业叫内侍来,吩咐将陆振喊来。不一会儿,人就被叫来了。
李业把人带到偏僻角落,问:“击毬的时候七郎怎么失了魂似的,还险些被球击中,是有什么事?”
陆振身为豫王亲兵,击毬比赛时一直站在场外留意情况,他面露犹豫,说话便有些支吾。
李业板起脸,“对我还有什么隐瞒的?”
陆振只好坦白,“我觉得殿下是瞧见肖家小娘子……才有些异样。”
李业怔了一下,朝游廊看去,他目光遛了一圈,很快就看见肖稚鱼。她似有所觉,看了过来。
李业赶紧移开眼,暗自感叹,真是个美人,难怪他那个冷峻高傲的七弟也要生出心思来。可惜肖稚鱼出身上差了些,实在难以配豫王,他心中想着,缓步往回走,一时觉得这些年李承秉身边都没个妥帖人,难得对女子有意,该成全才是;一时又觉得皇帝既有意亲自指婚,必是已有打算。他心中举棋不定,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等会儿要向李承秉问明白他是什么打算。
毬场里一群年轻子弟很快便组了两个队击毬,可论配合和技艺,都不如刚才红蓝两队,不过也算玩个热闹,边上更是有好事者不时喝彩嬉戏,场面十分热络。
皇帝见状心情舒畅,命身边诸人点评击毬场面。
杨忠趁着众人都观看下方,悄悄来到贵妃身边,亲手斟了一杯茶,奉上道:“娘娘可以将十娘叫上来。”
贵妃美眸一转,看过来,只是一个眼神就明白其用意,她蹙起眉头,轻声道:“豫王的亲事,陛下相中的是沈家娘子。”
杨忠道:“事在人为,比起旁人娘娘的话陛下还是听得进去的。”
贵妃并未接话。这时忽然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贵妃的袖上,“就该听阿兄的,家里再出一位皇子妃再好不过,娘娘若不去,我去说便是。”
贵妃面色微沉,看着她不语。
燕国夫人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花草彩绣帔子往下垂,露出更多一点肌肤,她笑起来眉眼有细微的纹,但如此却让她更添成熟风韵,“娘娘如今这样的身份,何须瞻前顾后,徒惹人笑话。”
贵妃道:“家中的富贵还不够?我不爱折腾,你们想做什么也不不必来问我。”
杨忠听两人口气已有些不对,忙转了口风道:“娘娘别恼,不过叫十娘上来,让陛下见见人。”
燕国夫人却已经不耐烦,径直走到扶栏前与皇帝说话。
皇帝听她说了两句,畅快大笑,命人下去将杨十娘请上来。
第54章
◎奸情?◎
杨十娘和赵琼林肖稚鱼等小娘子说说笑笑, 听到内侍说皇帝穿她上去,杨十娘嘴里含着半块甜糯的米糕,赶紧咽下, 茶水漱口,这才跟着人去。
席间众女议论纷纷,都是羡慕杨家如今威势富贵。十娘是杨家隔着辈的远亲, 竟也有这样的排面。
杨十娘跟着内侍到了高台上, 一看上面守卫森严, 高官内侍众多,她心里打了个突,幸好这时听见有个尚算熟悉的声音唤道:“十娘,快过来叩见陛下。”
杨十娘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美妇人陪伴在御驾身旁, 正是燕国夫人,她立刻过去, 扑通跪倒,口呼万岁。
皇帝将杨十娘上下打量,心下微叹, 虽然是个美人模样,但行礼生疏的模样就知是才学不久,仪容举止远不如长安各家贵女。他说了一声平身,语气温和地问她读过什么书, 平日在家做什么。杨十娘跟着杨家好日子没过几年,过去哪曾正经读过书,字还识不全, 因此支支吾吾说不清。
贵妃适时出声, 将杨十娘叫到身边, 让宫人给她倒一杯热茶喝。
皇帝又去看场上击毬,燕国夫人见他神色淡淡的,也知他并未看中杨十娘,嘴上陪着热闹说几句,暗地里给杨忠使了个眼色。
周围全是朝中权贵,杨十娘十分不自在,和贵妃告罪一声便要回去,刚下楼梯就被杨忠叫住。杨忠道:“申时筵席,必有法曲歌舞相伴,你快准备准备,到时安排你在御前表演。”
杨十娘咬着嘴唇,“我不成的……”
“不成也得成,杨家在长安城里如今只得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听叔父的安排准没错,等你成了豫王妃,日后披金挂银,富贵泼天,就能记得叔父姨母的好处。”
杨十娘知道这位叔父,从前就是个泼皮,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又擅钻营,借着贵妃兄长的名头行事,百般奉承陛下得了不少好处,为了稳固杨家权势,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杨十娘内心对杨忠颇为畏惧,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杨十娘回到游廊上,不少小娘子趁机打听上面情况,她神色微僵,并未回答,又坐了片刻,场上精彩的击毬半点都看不进去。杨十娘想着御前献艺之事,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她环顾四周,这几个平日吃喝玩在一处的小娘子背后如何议论自己她略有耳闻,犹豫半晌,她将赵琼林单独喊出来,将杨忠要她御前献艺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只隐瞒杨家有意豫王妃一事,她道:“你可得好好帮我,这回若丢人,只怕杨家都容不下我了。”
赵琼林想了想,“我只会些书画,这一时半刻也不能教会你,还是要想些其他法子。”
两人商量好一会儿仍是苦恼,赵琼林提议找多找个人想主意,要将肖稚鱼叫来。杨十娘想着肖稚鱼才来长安不久,与杨家也并无瓜葛,倒也不担心她使坏,便同意了。
肖稚鱼原本见两人在角落里说话就生了几分好奇,等听两人说明缘由,她微怔,看了杨十娘一眼,顿时猜到这里头的猫腻。杨家将杨十娘叫去给皇帝相看,定是有意将杨十娘许给太子或豫王,刚才太子就在上面,杨忠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倒是豫王更有可能。
想明白这一点,她便打起精神为杨十娘出谋划策,“诗画难作,听说陛下好音律,不知十娘可有学过的?”
杨十娘长叹道:“那些排箫,笙,笛什么的,我只听别人吹过,至于琵琶,箜篌更是不懂,要学也是晚了。”
肖稚鱼立刻就明白刚才赵琼林的难处,杨十娘并无才艺,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杨忠是个极精明的人,此前竟没叫自家人先做准备,莫非也是临时起意?陛下爱宠贵妃,杨家人就算敷衍一二,他应该不会生气,但面上总要过得去才是。
肖稚鱼又道:“不擅音律,可让别人代劳,十娘或许可以用鼓。”
赵琼林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杨十娘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会甩几下剑。”
肖稚鱼眼睛一亮,“耍得如何?”
杨十娘道:“从前我在蒲州时,隔壁就住着个会唱戏的,教了我几手耍剑的功夫,我瞧着和西市卖艺的相差不多。”
赵琼林险些笑出声来,正经士族女郎,哪有将自己与西市卖艺相比的。
肖稚鱼也忍着笑意道:“这不叫耍剑,是剑舞。”
“对对。”杨十娘忙不迭点头。
肖稚鱼又道:“剑舞还需曲乐相合,十娘不如再叫上几个精通器乐的小娘子同行,如此不会丢了场面,陛下与诸位大人看在各家面子上也会有赏赐。”
杨十娘闻言大喜,她对豫王并没有多少想法,只怕给杨家丢人,遭杨忠贵妃嫌弃,日子不好过,若按如此安排,她就是表现得再平常,也不会落人口舌。她笑逐颜开,拉着肖稚鱼的手道:“幸而有你在,我不会忘了你这份恩情。”
肖稚鱼忙谦虚几句,又说自己会弹琵琶,可以给她配乐,杨十娘又从相熟的几家小娘子中找了两个出来,分别擅吹笛与弹琴。这两人知道是御前献艺,满口答应下来。杨十娘领着几人离开游廊,在梨园找了一处空置的殿室练习。如今贵妃得宠,杨忠又将是宰相,内侍不敢为难杨十娘,很快就将各色乐器备齐,还找来一把未开锋的长剑。
杨十娘说会耍剑倒不是大话,她身形修长,细腰柔骨,使了几招剑式有模有样,更显英气别致。
肖稚鱼见识过不少剑舞,给她指点几处,成效明显,没一会儿,杨十娘便舞动长剑融入乐声,配乐的小娘子也越发用心。
肖稚鱼看着杨十娘手中银龙剑舞,红缨翻飞,脑中忽然闪过朦胧画面,原来杨十娘的名头她前世就曾听过,还是一桩震惊长安城的大事,杨十娘嫁给莱国公,杨忠成为宰相后,权倾朝野,杨家上下皆行事跋扈霸道。莱国公置了一房外室,听说是歌姬出身,爱宠的不行,还偷养了个孩子。杨十娘知道后杀上门去,莱国公闻讯赶紧去拦,却被杨十娘提剑追了两个坊市,闹得沸沸扬扬,长安无人不知。
肖稚鱼偷摸着一阵乐,刚才她帮杨十娘出谋划策,也是为自己打算,图的是御前露脸,引太子注意。如今想起旧事,她更是打定主意要帮杨十娘一把,若是让杨十娘成了豫王妃,李承秉与沈霓以后可有得麻烦。
杨十娘又练了小半时辰,自觉有几分把握,便停下让大家休息,留着力气放到筵席上表演。内侍又来传信,说击毬已经散了,陛下与贵妃正在殿内休息,等申时再摆宴饮乐。
肖稚鱼和赵琼林从殿室中出来,在花园中散步,路上见草木葱茏,便停停走走,赏玩说笑。因今日来梨园的都是长安城显贵人家,她们有意往园中僻静处走。这时忽然赵琼林忽然顿住脚,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有哭声。”
肖稚鱼张望左右,仔细聆听,果真听见年轻女子哭泣的声音。
赵琼林绕过山石,只见一对男女在说话。她瞧了一眼,立刻大惊失色,退了几步,拉了肖稚鱼就走。
两人走远了些,肖稚鱼好奇地问:“刚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