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秉见她一脸戏谑,瞧着倒比刚才有生气多了,一时也没听清话里的意思,随口道:“什么详细的?”
肖稚鱼道:“殿下几年前赶了府里那么多人,对朝碧却格外不同,让人背后说嘴,朝碧就是来和我说这事。”
李承秉眉头紧了些,他原先还当朝碧如前世一样,要到肖稚鱼身边伺候,刚才已有生了些警惕,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回事。他并非不通俗务之人,一听就明白这里头的玄机,当下看向肖稚鱼,见她看着自己,乌黑的瞳仁如水润的黑葡萄似的,他板着脸道:“底下这群人乱嚼舌根,是该管管,成什么样子。”
肖稚鱼撇嘴笑了一下,转身要睡。
李承秉却还想说说话,伸手将她揽住,道:“父皇定下秋狩的日子,就在十日后,明日开始你就可以叫人准备起来,前几年也办过,一切照旧就行。”
肖稚鱼睡意消了一半,拼命回想,却没想起半点前世关于这场秋狩的记忆,她问道:“我也一同去吗?”
“你不想去?”李承秉反问。
肖稚鱼脑中飞转,她和沈霓只做表面功夫,没有什么来往,与太子府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更是不多,秋狩正是个好机会,她秉持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念头,总要找机会把场子找回来。当即点头道:“想去。”
她垂眸想着事的时候格外乖巧安静,李承秉忍不住低头亲她的脸,“去也行,你会骑射?”
【作者有话说】
昨天打了狂犬疫苗,没想到副作用那么大,手臂疼,发烧,昏睡
明天肥章补上
第101章
◎随行◎
肖稚鱼道:“跟着阿兄学过骑马, 不懂射箭。”
李承秉不由想到重活一世刚醒来的时候,他带着侍卫赶到登封县,正好看见她在学骑马, 个头小小的,稚气未脱,一派天真淳朴的模样。他携旧恨而来, 本想了除后患, 可对着个什么都不知的稚儿到底有些下不去手。
谁知世事难料, 兜兜转转几年功夫,两人竟又成了夫妻。
肖稚鱼见他突然没了声音,抬头一看,他面色沉凝,双目中隐隐藏着一丝狠劲。她心下咯噔, 心想也没说什么,怎么就突然惹得他脾气阴晴不定。
李承秉半眯着眼, 脸上依旧含笑,将往年秋狩发生的一些事说了,又提醒她该注意哪些事。
闲话许久, 直到天黑透,蜡烛也熄了,这才睡了过去。
这夜肖稚鱼睡得很不安稳,恍惚做了不少梦, 诸多险境一个跟一个来,她不断挣扎,疲于奔命。
李承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动, 立刻就醒过来, 睁眼一看, 不知何时她蜷着身子,缩成一团,被冷着了似的,身子还有些瑟缩发抖,一瞧就是没做好梦。李承秉定定看了她半晌,心底涌起一股怜意,伸手将被子提了提,从背后搂住肖稚鱼。
两人便是敦伦亲热之后,也从没有这样相拥而眠过。李承秉抱着软玉似的一团,鼻间闻着她发间的幽香,一时竟难以入睡,垂眼盯着她的后脑后看了许久。
肖稚鱼梦多,睡得也浅,天不亮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有些醒了,背后贴着热乎乎的一片,烘的她有些难受,转头要去看,一扭脖子,头发却被什么压地严实,扯得生疼,她不由低呼一声。
李承秉也跟着睁开眼,见她一面揉着头一面将头发从他手臂底下往外抽,他将手臂一抬,道:“还早,闹什么,再睡一会儿。”
肖稚鱼将头发全扯了出来,轻轻说了声“口渴”,便从床尾爬了出去,下床趿鞋找茶喝。正是秋日,还不到上火盆的日子,宫女将瓷壶放在铜盆热水之中,过了大半夜,茶水也已凉了,这个时候也可以叫人送茶来,肖稚鱼却不想那么麻烦,几口冷茶下肚也觉得爽利。
夜里梦多,口干舌燥,她一口气喝了小半壶的茶,重新回到床上。
李承秉耳边听见淅淅索索的细微声音,像是什么小动物似的,他循声看去,只见肖稚鱼猫着腰从床尾进来,手脚动作很轻,但在安静的殿内依然分明。他只觉好笑,又见她头发有些乱,心里便有些痒,伸手给她头发理了理。
肖稚鱼奇怪地看过来。
李承秉手指抓着她的发梢未放。
四目相对,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悸动弥漫在空气中。
李承秉忽然松开头发,大掌将她抱起,翻身压了上去。
这一天到了早起练武的时辰,宦官到门前来叫起,等了许久还不见回应,心下还觉得奇怪,豫王就连新婚那几日都未曾耽误过,他将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的动静,身体倏地后退,跟被什么蛰着一样,赶紧退后几步,也不再吱声,只在门前垂手站着。等了不知多久,才听见里头喊人进去。宦官看了看天色,心想今日可不必费力巴巴的去练武场了。
狩田之礼按旧历该十一月办,但这回有所不同,康福海再过半月就要回范阳去,他向皇帝请求办一场秋狝,皇帝欣然应诺,秋狝的消息不出两日就已传遍长安。
将要随驾的宦官人家各自准备。豫王府也为了秋狝之事忙碌起来,随行带的行李器具,还有宫婢仆役等都需考虑。
肖稚鱼脑里没有半点这次秋狝的记忆,不知是前世消息闭塞,还是今生产生了改变,她观察了几日,发现李承秉忙得见不着人,就连他身边最得力的亲兵陆振与王应青两个也都不见,她暗忖:以李承秉的脾性,哪里肯放康复海安然离去,说不定背后谋算的正是此事。
豫王府内外皆忙碌,往年豫王随驾秋狝多次,该准备些什么都有定例,但这回是王妃头一回去,宫人仆从都有争相讨好之意,所用香炉茶器等物都一一精心挑选。穗儿得了跑腿的活,整日往正殿中跑,这日在游廊碰见朝碧,她笑着招呼,“姐姐又要去喂鱼?真是羡慕姐姐这般悠闲自在,这两日我可真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朝碧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道:“妹妹得了娘娘赏识,说话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穗儿笑道:“是娘娘心肠好,待人宽厚。”
朝碧不欲多言,这就要走,穗儿却又道:“姐姐别怪我多嘴,每日喂鱼有什么意思,池子里游的鱼儿,养的鳞再好,也无处可跃龙门,既还在池里,不如认清后院到底谁做主,也好早日寻个好前程。”
朝碧脸色骤变,冷笑一声,步伐加快走了,心中愤懑委屈却不断涌上来,从前穗儿可没胆气这样和她说话,不过是瞧她现在离豫王远了,说不上话罢了。就连正院那几个宫女,自从近身伺候豫王王妃,她也再难指使,前几日她在庖屋做了几个喂鱼的蒸饼,叫着路过的宫女帮着提篮,哪知那宫女扔下一句“我还给王妃娘娘送吃食”瞧也不瞧扭身就走了,把朝碧气得够呛。
她快步来到池边,将蒸饼碾了洒下,见鱼儿争食,脑中乱七八糟转过许多念头,天下的道理都相通的,鱼尚且要争了才有食,她若只是干等着什么都不做,迟早被殿下忘之脑后。等收拾了回去,路上遇见几人,都在谈论秋狝之事,朝碧回到屋里,拿出胭脂香膏,对着镜子仔细描绘,勾勒出柳眉秀目自觉满意才放下。然后看着外面天色,便焦心等待起来。
这日李承秉到了入夜才回,刚走入后院,花丛旁突然窜出人影,惊得侍卫险些拔刀,待细眼一看,身着裙子,原来是个宫婢。
朝碧跪在花园小径上,一身青碧色衣衫略显单薄,“殿下。”
李承秉正要发火,见着是她,脸色倒缓和了两分,“跪在这儿做什么?”
朝碧见他如此神态语气,心下稍松,道:“前几年殿下秋狝的行李都是我理的,如今有王妃操持,我却闲着,心中着实不安……”
李承秉微皱起眉,还没说话,朝碧又赶紧道:“娘娘想的肯定更为周到,我帮不上忙心里有愧,为人奴婢,为主子分忧解难是常事,只是殿下的吩咐不敢有违……我、我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让殿下生恶,不能入正殿伺候,府里也有人背地里笑话,这段日子寝食难安,只望得殿下宽恕……”
她说着盈盈拜倒叩头,也不顾地上泥土,抬起头来,额头沾染一片黑泥,脸上泫然欲泣,瞧着十分可怜。
李承秉道:“你没做错,不必多想,日后定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朝碧听到“好去处”,心重重一跳,正踌躇不定,这时见李承秉说了一句拔腿就要走,她赶紧又往前挪了挪,大着胆子道:“殿下,这次秋狝能不能带上我?”
这一句抽干了力气似的,她说完便垂下头去,心如擂鼓,她耳边似乎也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李承秉道:“你要去就去罢。”说着未曾看她,径直往内院而去。
十月二十日,正值金秋时节,天高气爽,御驾前往长安南郊。那里层林渐染,江水粼粼泛着金黄的光芒。禁军早两日就已将山林外扎营。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旧很犯困,脑子昏沉沉的,效率低下,没有完成肥章,对不起
要说我为什么要打狂犬疫苗,主要是我家那个没有用的狗子,在外面遛的时候对别的狗叫嚣,然后我为了拉开它,被狗爪子划拉破皮了,这就是狗加上我,都没斗得过别人家狗的经过
第102章
◎入林◎
皇帝携众臣勋贵头天晚上抵南郊, 在林外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山野平原上便喧闹起来。皇帝年轻时也好游猎,骑射功夫了得, 如今虽不服老,但身体老迈却强撑不得,昨日车马劳顿, 第二日便起得晚了。
皇帝走出御帐, 只见天空万里无云, 日头高照,众多年轻子弟围在林边走马飞鹰,好不热闹,他招手将冯元一叫来,吩咐几句。冯元一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就将太子李业请来。皇帝将御苑猎鹰及养鹰人一并交给太子,让他领头带着长安年轻子弟入林。
嘱咐一番, 太子应诺。皇帝瞧了瞧他又觉得太过老实文弱,沉吟片刻道:“罢了,行猎非你所长, 让七郎八郎一同助你,朕就在此处等着,你们莫丢了朕的脸面。”
太子恭敬行礼,离开御帐, 立刻派人去请豫王齐王。
此时康福海带着三四侍从走了过来,看见太子只虚摆了个礼,径直去御前叩拜, 笑声明朗, 高声道:“臣今日必为陛下擒熊缚虎, 拔得魁首。”
太子闻言,脚步略顿了顿,若是别人在皇帝面前夸口,话不会说的如此满,视一众勋贵世族子弟如无物,偏康福海举止口气都十足浮夸,皇帝早已见惯,不以为怪,笑着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朕最为倚重的虎将,是该露些真本事了。”
君臣相谐,太子看了两眼,很快走开。
李承秉清早已骑马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在自家帐前见着太子派来的人,一问缘由,脸色略沉,掀开帐前帘子,对刚起来梳头的肖稚鱼道:“你不懂射术,叫人陪着在附近转转就是,别走太远。”
肖稚鱼应了一声。
李承秉站在帐前,身形笔直,朝她又看了一眼,转身带着侍卫离去。
肖稚鱼头一回参加秋狝,在帐里已听见外面声音,只觉新鲜,有心要见识一番,很快便换好衣裳。临出门前景春为她整理衣摆,左看右看,笑着赞道:“好一位翩翩郎君。”
肖稚鱼来到帐外,没走多远,就见着不少熟人,东宫妃沈霓,良娣潘氏,齐王妃宋氏,惠安公主李云萱,还有甚少露面的吴王妃与一众世家贵妇,肖稚鱼都曾在贵妃宴上见过。
她一路招呼过去,众人皆还礼。
沈霓手轻拢头发,点头示意过后便走向另一边,惠安公主来到她身边,语气不屑道:“看她那骄狂的劲,穿一身男装,招摇过市。”
沈霓瞥她一眼,对这位公主的脾气倒是了解。惠安今日没穿道袍,而是一身海棠红的窄袖衣衫和黑绸长裤,脚上蹬着鹿皮靴子,少了几分女子妩媚,更显飒爽英姿。可惜她如此用心打扮,却让肖稚鱼一身圆领澜服的男子装扮比了下去。
本朝女子外出时着男装并不稀奇,惠安一向高傲,自负美貌,对肖稚鱼本就看不顺眼,此刻莫名又多生一层厌恶,数落了好几句,沈霓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惠安忽觉奇怪,“上回说她时你可也没几句好话,今天怎么倒换了个性子?”
沈霓微微蹙眉,暗自腹诽惠安好没眼色,左右看看其他人都离得远,这才开口道:“公主慎言,我与豫王妃从前没什么交情,但也从无龃龉,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独男子才会如此。”
惠安扑哧一笑,“前些日子见你还不觉得,如今倒是越发雍容华贵,与我那太子哥哥再相配不过了。”
沈霓并不搭话,只当作没听懂她话里暗藏的讽意。
这时远处突响起号角声,众人都朝林外望去,禁卫摇动旌旗,太子骑马立于队伍前,张弓搭箭,一根箭矢飞出,直扑林间。众多年轻子弟呼和一声,提缰放马,三五成群,朝林中奔去。其中有两处最为显眼,一是太子豫王齐王三人,天潢贵胄天生便引人耳目;二就是康福海,他麾下部众都曾上过战场,衣着打扮不如长安官宦之后,却独有武勇凶戾之气,策马入林时惊地其余人都纷纷避让。
不少勋贵官宦见了微微失色,皇帝站在御帐之前,对冯元一及左右宦官笑道:“这才是镇守边关该有的气势。”
见秋狝的队伍先后都入了山林,青亭来请沈霓与惠安公主入帐喝茶,又拿来几份糕点果脯。
惠安喝了口茶,见沈霓靠着软枕,捻了块果脯尝着,便问:“瞧你穿这一身,今日不打算一展身手?”
沈霓道:“前些日子才感风寒,身子还没好全,我可不敢折腾,这热闹只能你去瞧了。”
惠安还想邀她一起入林狩猎,话还没说就被堵了回来,她瞧了眼沈霓腰间,将茶碗放下,道:“不去就不去罢,身子要紧,真有什么我可担待不起,只是少了你,那些个娘子妇人可就没个能看的。”
沈霓叹了一声道,“论骑射,便是我去了也不如你。”
惠安听她吹捧,心下舒坦,聊了几句后站起身,道:“难得离京,我就不陪你在这儿坐着了。”
沈霓知她爱凑热闹,当下送她出去,到了门前,惠安叫婢女取马鞭来,往远处眺望一眼,又转过脸来,玩笑道:“你要修身养性,我可没那么多顾及,那些看不惯的,可千万别让我撞上。”
沈霓见她柳眉竖起,神色娇蛮,原打算劝两句,突然念头一闪,话到嘴边又缩回去,只嘱咐两句小心之类的,便让她去了。
……
肖稚鱼与宋氏站在一处,看着太子豫王齐王三人带着侍卫猎犬打马狩猎,浩浩荡荡一群人如潮水般隐入山林,两人很快收回目光,闲谈起来。
宋氏如今脸上已有几分血色,瞧着比半年前又更好了。肖稚鱼见她穿着束袖的衣裳,有些意外,“你也要去狩猎?”
宋氏笑道:“小时候我便体弱,父兄为助我健体强身,教了我一些骑马射术,多年不练,已生疏许多了。”
肖稚鱼听着有些羡慕。
宋氏又道:“如今要我狩猎是万万不能,不过教你些诀窍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