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时引起了孙国良的兴趣,他探头问:“胖子,你真赢钱了?”
胖子支支吾吾半天,在三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下终于说了实话:“哎呀,告诉你们得了!那一晚上我就只赢了三百块……”见几人目光更加热烈,又说道,“我赢得不多!我对家赢了小六百块呢……”
“三百还不多?”孙国良长大了嘴巴,回忆前一阵胖子确实出手阔绰,还买了好烟好酒请他们哥几个喝。
要是按照今天自己这手气,翻几个倍的话,不得……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咋样,咱也去试试?”下家又推了推他,蛊惑道。
孙国良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来得太大了,我输不起——”
这下下家不依不饶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咱都多少年工友了,你那点底细我还不知道?你家可就一个儿子,给他娶媳妇儿的钱肯定早就存够了吧?你家媳妇儿还在厂里干活,拿的也不少,再加上你的工资,不多说,一个月肯定过一百块了吧?”
上家也开始附和:“就是,你大女儿、二女儿都开始工作了,三女儿虽然现在复读去了,但你不也说了嘛,没让你花一分钱!你又没啥负担,不就自己图个乐子嘛!”
他们这么一说,孙国良倒也犹豫了。家里头的条件他还是清楚的,这些年支边他跟邹淑梅苦日子也过过,但现在不说特别富裕吧,至少不会再为了吃穿用度发愁。而且家里头存的钱也不少。
不然邹淑梅也不会爽快摸出这么多钱给他。
再说了,他要是能用小成本博回大回报,不也能让家里头的生活更上一层楼吗?
但这事儿吧,孙国良始终觉得有点儿玄妙。小赌算是怡情,大赌的话……那不就是赌博了吗?他心头的这个坎,还是迈不过去。
摇了摇头,他再次拒绝:“还是……算了吧……”
这几人再想说服他,却发现他已经爱答不理了,众人垂下眼眸,眼底一片阴暗……
……
“三姐——”
孙江又卡着放学的点儿站在了孙珊班级门口,那扒拉着窗户翘首以盼的姿势惹得同学咯咯直笑,推了推孙珊说道:“你弟弟又来了。”
孙珊叹了一口大气,无奈地直摇头。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孙江直奔她身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到位置上,跟倒豆子一样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起初孙珊还没觉得有啥不对,可越说,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好不容易等孙江喘气的时候,她严肃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孙江心里焦急,没有给他出主意只能来找孙珊,“小胖说爸都住在他们家三天了。姐,你说爸妈是不是要离婚了?”
孙珊睨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是离婚吗?”
“我没跟你说笑!咱爸可都不回家了——”孙江瞪大了眼睛,眼眶都有些微红。
前世中,邹淑梅和孙国良小吵不断,但总归也算是一直生活到了最后。离婚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在他们身上发生。所以孙珊并不特别着急,她在意的是弟弟说的另外一件事……
孙国良开始打麻将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的孙国良应该不会这项国粹,他喜欢的是打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又会预示着什么呢?
孙珊陷入了沉思中,唇角不禁抿成了一条直线。
“哎呀,三姐!你倒是说说看,咱到底该怎么办嘛!”孙江见她一直沉默不语,急脾气又上来了。
孙珊被他晃得脑袋头发昏了,连忙抬手制止他:“别晃了别晃了,咱先去找爸,当着他的面把话问清楚不就行了?”
总在这儿猜来猜去的,她又不是父母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知道他们的心思啊。还不如找当事人问个明白,省得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
“那行!咱现在就走,我知道爸在哪儿!”
说干就干,孙江一把拉起孙珊的胳膊,拖着她就往外跑去。
车间后的台阶上,孙国良把帽子盖在脸上,就着温暖的阳光补觉。不一会儿,呼声就从帽檐下传出,可见他睡得有多舒坦。
“爸?爸?”孙江蹲在地上,小小地推了推父亲的肩膀,回答他的依旧是滔天的呼声。
“爸!”他凝住气,朝着孙国良的耳朵大喊了一声,直接把人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
“谁啊!”孙国良带着起床气大吼,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表情狰狞。一转头见是孙江,这才稍微消了怒火,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孙江不让他继续睡,严肃地问:“你都几天没回家了?”
“怎么了?”孙国良反问他。
“三天了!你在外头三天了!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我妈多担心你吗?”孙江继续问道。
孙国良一声嗤笑,重新闭上眼睛:“你妈会担心我?”
靠在不远处墙上的孙珊蹙了蹙眉,这么听的话应该是夫妻俩吵架了。她朝着弟弟眨了眨眼睛……
孙江立刻又开口:“那可不!你不回来,咱家桌上的菜都少了好几个,我跟姐姐们都几顿没吃到肉了!还有,妈每天都跟平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你,等不到人了又开始唉声叹气……爸,我妈跟你这么些年,你还不明白她吗?刀子嘴豆腐心!”
不得不说,要不是她昨晚上才吃过肉,见过邹淑梅的小姊妹们,孙江说的这番话她都要相信了!
但也就是这亦真亦假的话,让孙国良的眼睛大睁,眼神亮得跟电灯泡似的,还抓住孙江的手求证:“你妈真这样?”
孙江重重的点头:“那还能有假吗?不信,你自个儿回来瞧瞧——”
第94章
孙国良的唇角溢出若有似无的微笑,不过在儿子面前还得保持老父亲威严的形象。一巴掌拍向他的屁股后,他准备赶人:“知道了,下了班就回去。”
末了,想到昨天夜里又赢了十来块钱,掏了掏口袋摸出几张毛票塞进他手里:“自己去买点吃的,别老吃人家的东西——”
孙江见着钱也有点欣喜,但父亲的话让他心里不舒服,不服气地辩解道:“我哪有!”
“你敢说你没吃小胖子给你的东西?”孙国良挑了眉瞧他。
这么一说的话,孙江倒还真是不冤枉。但他也有理由啊,“明明是小胖自己给我吃的,我又没问他要。”
嘟嘟囔囔地又说了句:“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小胖可是都跟他说了,他爸打牌赢了孙国良好多钱。他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本能地对他爹这种投机取巧的来钱方式看不过眼,这才拐着弯弥补孙江呢。
“爸——”孙江瞬间又严肃起来,“您别跟小胖爸爸他们打麻将了!”连小胖都有这么高的觉悟,孙江顿时觉得手里的钱有点烫手了,但又舍不得还给孙国良,只能好言相劝。
孙国良平时算不上抠门,但也绝对不是大方的主儿。所以一下子能给他好几块钱,肯定也是从别人手里搞来的。
儿子的话孙国良觉得就像是蚊子一般,嗡嗡吵个不停,挥了挥手就打发他:“行了,别打扰老子睡觉了,等会儿又得上工了。”
孙珊从阴影中走出来,满脸带着不认同。孙江看了一眼她,被她眼神一按,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一边。
“爸——”她喊了一句,声音说不出喜怒。
孙国良喃喃:“又怎么了?!”
孙珊抱着胸俯视着自己的父亲,孙国良悄然睁眼,只看见背着阳光一张黑漆漆模糊脸。
“一生一赌,一赌……一生。”她慢慢地告诫道。
孙国良情不自禁的神色一凛,愠怒之色浮现在面上。还未等孙珊说下一句,他就暴怒地嚷起来:“你给我滚蛋——”
等把两个小的赶走了,孙国良也彻底没有了睡意。
“你们懂什么。”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他眸中黑色加深。他知道自从孙梨那件事发生,厂里有多少人看不上他了。
从前还会客气地叫他一声“孙工”或者“良哥”的,现在是直呼其名。更别提,时不时的还要在背后说三道四了。
就连……邹淑梅,他知道,他们老孙家是个贫农,比不上邹家的富裕。他这个女婿从来都是被邹家看不上的,要不是邹淑梅年纪实在太大,也轮不到他这个穷小子。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憋着一股劲。在家里的作威作福,无非就是想要他们知道,谁才是能说得上话的那个。
没钱的时候人人都能来踩他一脚,说他是个吃软饭的。可这些天他手里富裕了,好烟好酒喝上,请客请了几回,谁不像个狗一样舔着自己?
想到这里,孙国良又是一口痰吐到了脚边,鞋底踩上,狠狠地碾磨了起来。脸上也露出狼一般的狠厉之色,暗骂了一句:“一帮势利眼。”
赌钱怎么了?能赢钱回来,看谁还敢说他!
等他把钱扔到脸上的时候,孙珊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敢来教育他吗?邹淑梅还敢轻视他吗?孙梨还敢不回家吗?
“干他娘的!”挥了挥拳头,他有了心思。
……
孙江兴冲冲地推开门,书包一甩闭着眼睛就开始喊:“爸?爸?”
等了两秒没人回答他,又自个儿一个个房间找起来,最后怒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咬着牙骂道:“又骗我!”
他放完学还跟小伙伴耍了会儿,再去白云庆的医务室吹了会儿牛逼,眼看着车间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走了出来,这才马不停蹄地回来。
原本以为孙国良会像他说的那样一下工就回家,结果还是没个人影。
邹淑梅由着他胡闹了一会儿,这才叫他:“气撒完了没?撒完了叫你姐姐们出来吃饭!”
“妈!你就不担心吗?”孙江恼怒地问道。
邹淑梅反问他:“我担心什么?他在外头是没吃没喝没睡了还是怎么的?我看他日子过得挺逍遥的。”
“不是——我说妈……”
邹淑梅眼睛一瞪,筷子啪地摔在桌子上,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还吃不吃饭了?”
孙江顿时气焰灭了,“吃吃吃,姐,吃饭了!”
四人相对无言,静静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粒米吃完,孙江把手里的碗一扔,抹了抹嘴上的油就溜了:“我出去玩了——”
“这孩子……”孙霞被他跑起来的劲风一带,手里的碗都差点没端稳,吐槽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只有孙珊知道,他这么着急的原因,大概率是要去找孙国良了。
孙国良本来是想回家的,走都走到楼下了,结果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泛着寒意的眸子。
邹淑梅正巧在收衣服,老远就看到个熟悉的人影。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立马就冷眼盯着他。
“淑梅啊……”孙国良搓了搓手,讨好地从底下叫着她的名字。
邹淑梅冷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扭头就回了屋里。一声清晰脆响的关门声响彻孙国良的耳畔,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歪着脑袋盯着空荡荡的阳台看了两分钟,他冷哼一声,脚尖一转,调转了个身向反方向走去——
“老孙,来两把?”到了点,孙国良的身影就晃到了胖子家里,果然就见三缺一等着他呢。
喜笑颜开下,他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一样,直接走到位置边坐下,“来,看谁今天的手气好!”
——
孙国良叼着烟,眉头皱成一团,他连输七把,面前的毛票越来越矮,心情着实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