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弟弟好不容易压住的呕吐感又泛了上来,这回,好像还是橘子味的……
……
孙江耷拉着脑袋走在前面,后头跟着面无表情的孙珊。
这家伙,说好了放了学就回家做作业。结果孙珊都到家半小时了,他半点影子都没看见。一合计,肯定又是去他跟他的小伙伴们去疯玩了。
这不,找到他的时候,他还趴在甘蔗垛上数着数呢,书包歪七八扭地扔在地上,里头的书撒了一地。
孙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拉起一根甘蔗条就要抽了上去。
“姐,你下手也不轻点……”孙江摸了摸屁股,火辣辣地疼。他嘟着嘴,讪讪地说了句。
“轻?轻了你能长记性?我告诉你,下回你再说话不算话,我就让爸来揍你!”孙珊冷冷地说道。她爸那根竹篾子可是威武得很,大老爷们下手又重,保管打得他嗷嗷直哭。
孙江顿时灭了气焰,想到他老子大人的模样“嘶”了一声,连着声音都虚弱了几分:“你现在咋这样了呢?还学会去告状了……”
等孙珊余光瞟过来,他瞬间又闭上了嘴巴。得,打不过总躲得过吧?
“哎哟,我说这是谁这么凶呢!”旁边忽然传来笑声,怎么听怎么刺耳,这声音又说道,“原来是孙家的凶丫头啊——”
这尾音激昂上扬,那中气足得恨不得来个男高音了。
孙珊扭过头,那倚在大树边上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不是李珣嘛!她抿了抿唇,不理会他。
哪知李珣又贱兮兮地走近了两步,绕着姐弟俩走了好大一圈,这才抱着胸站定,露出一副老大的样态朝着孙珊扬了扬下巴:“凶丫头?”
孙珊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怎么?头又痒了?”
李珣面色一僵,抽了抽嘴角。哪壶不开提哪壶,被她这么一说,好像头确实又有点痒了。他伸手想抓一抓脑袋,见到孙珊凝视自己的目光又把手停在了半空中,干笑了两声佯装要摸边上的树干,嗓子开始发紧:“谁……谁头痒了!”
“你确定你头不痒?”孙珊垫着脚尖睨了一眼他的头发,瞬间又露出嫌弃的表情。这头发不仅跟个鸡窝一样,还油哒哒地黏在一起,要不是离得有点远,肯定都能闻到臭味了。要说这李珣,亏得还是厂长家的孩子,家庭条件又不差,咋每回出来都是这种糙得要命的模样?
孙珊嘴巴一撇,伸手扇了扇风:“你那头看起来好像几个月没洗了一样,不痒?”
好像确实有点痒。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蚂蚁在头皮上爬一样,从这一头蜿蜒到那一头,每爬过一处就觉得痒意难耐。他咬着牙,甩了甩头,想要借助风的力量缓解这种熬人的感觉。
再一抬眸,又见到孙珊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下,李珣明白了。自己这是又被她嘲弄了!
“你——”一股火气腾地从心口冒出来,直接窜上了他的头顶,一个箭步上前,就要伸出手——
一个略显宽阔的身影顷刻挡在孙珊面前。
“你想干什么?”白南州狠狠地捏住李珣的手腕,眼神中透着凉意,整张脸冷如冰霜。他那大体重的身躯此刻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坚硬地抵挡住李珣的攻势,把孙家姐弟俩牢牢地护在后头。
李珣扭着手臂,咬着牙说道:“关你什么事!你快给我放开——”这厮的手劲真大,抓得他压根都没法动弹。李珣心中骇然,平日里他没少刁难戏弄白南州,可这厮从来不敢还手,连句狠话都不敢说。今天是怎么回事?他竟然敢抓他的手……
他朝着白南州低声咆哮:“我警告你,快给我放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就在李珣想要动手的那一刻,孙珊的神情也冷了下来。这一幕仿佛让她回到了前世,她的丈夫一言不合就挥掌打她。这种家暴的伤害一旦存在,永远都无法抚平心中的创伤。孙珊……极度痛恨这样的人!原本以为李珣只是性格乖张,没想到他竟然也是这样的人。
孙珊把微微发颤的手塞进裤子口袋里,嘴角微微勾起,挖苦道:“怎么?李大厂长家的儿子,还准备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真是好威风哦——”
李珣气得简直要跳脚!
谁要打她?他不过是想上前拉住她跟他理论一番而已!
她……她还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夭寿哦!她挥着铁钳打他脑袋的时候那力道可一点不轻哦!
“你你你……”他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带着被人戳穿的心虚劲儿,气势都弱了三分,“谁谁谁要打你?我我我我打得过你吗?”到最后,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了。
李珣又往回抽了抽手,可面前的死胖子跟个紧箍咒一样牢牢栓着他,压根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再加上白南州和孙珊两人同时带上了不善的表情,李珣一阵发怵,不不会他们是要联合起来揍他吧?
他左顾右盼地四下寻找着帮手,可临近晚饭时间了家家户户都在家做饭,这条路本来就只有孩子去甘蔗地玩的时候才会走,现在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
眼看着孙珊越走越近,那眼底如同深渊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李珣心下一慌,双膝一软,“噗通”一声—整个人跪倒在了她面前。
孙珊:……?
第17章
天际渐渐泛出青黑的墨色,有漆亮的闪电划过,又隐隐约约传来春雷的闷响。有风吹来,卷着零散的绿叶划过几人的身畔,最终飘向远处。
要下雨了。
李珣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被白南州抓得发乌的手腕,退到了安全距离以外。
白南州依然挡在孙珊的前面,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李珣,你平时总是嘲弄我,那是我不愿意跟你计较。可人家孙珊是个姑娘家,你怎么能动手动脚的?”
李珣到底不敢上前跟他们理论,只能小声地嘟囔:“谁要对她动手,我就是气狠了……”
“脾气上来的你就想打女人?”孙珊冷冰冰地吐出话句,“要是你以后结婚娶媳妇了,不开心了是不是还要打你媳妇儿?”
她一步一步上前,鞋底踩在地上的枯枝落叶上,发出“叽嘎叽嘎”的响声。“你知不知道,家暴是犯法的。”她的语气很平静,可表面的平静掩饰不了底下的波涛汹涌。到临死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极度的后悔,如果……她早一点报警,让法律来惩治那个恶人,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命丧黄泉?
孙珊又想到自己常年在外地工作的女儿,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可就因为那个人,她永远失去了母亲……
李珣浑身僵硬,这个明明才十来岁的姑娘眼中为什么那么的沧桑?家、家暴?打、打女人?他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连忙摇手:“我不是……哎哟!我根本没想打你!我就是想拉着你理论理论!”怎么还要抓去坐牢呢?这会儿,李珣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白南州在一边插话:“拉也不行!你要是一不小心给她摔到地上了怎么办!”别看白南州长得不咋地,可他心地非常柔软,加上孙珊的话又极大程度地鼓舞了他。他刚才就是想来道谢的,如今看到李珣这副德行,更是直接就把孙珊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李珣落寞地低下头,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又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面前白白净净有些瘦弱的孙珊,抿住了嘴。半晌,他终于弱弱地说了句:“对不起。”
孙珊跟白南州面面相觑,相互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她挖了挖耳朵,“啥?我没听清。”
李珣唰地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他,不甘不愿地大声喊道:“对不起!”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的,“这下行了吧?”
他算是明白了,但凡是碰到孙珊这个丫头,都只有他吃瘪的份儿!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以后见着了都得绕着她走!
不过,这回他是真想提点一下孙珊。可见她一脸揶揄地笑,又恨得牙痒痒的。但李珣这人本质不坏,他爸担着厂长的职责,潜移默化中也影响到了他。思虑再三,他还是开口告诉孙珊:“你是不是在打听常山?那可不是个好人。”
李珣的突然发话倒是让孙珊有些一愣。她迷蒙地看了他一眼,不确定地问:“你……你去打听常山了?”
“正巧我有个兄弟就住在他附近,这才说了一嘴。你可别以为我是特意去打听的,我跟你关系还没这么好呢!”李珣言不由衷地说道。其实根本就是他让人特意去找的消息,就是想在孙珊面前显显自己的本事。
孙珊可是活了两世的人精,哪里还能看不出李珣的心思。原来他拦着自己是为了告诉这事儿,只是这厮平日里就不会好好说话,硬生生地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转了转眼珠,朝着他露出浅笑:“行,就当你道听途说的。”
李珣瞪了她一眼,嘀咕道:“当什么当……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
一场巨大的风波忽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虽然孙珊和李珣没有握手言和,但莫名地,俩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孙江拖着腮看着李珣渐行渐远的背影,跟着白弟弟头碰头说起悄悄话:“你哥怎么在这儿?”
白弟弟:“不知道。”
孙江急了:“那可是你哥,你咋啥都不知道?”
白弟弟:“我又不是我哥肚子的虫子。”
得,这天肯定是聊不下去了。孙江嫌弃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闪到一旁准备偷听孙珊和白南州说话。
孙珊看着面前这个红着脸的男孩,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啊——”
“不不不,”白南州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是、是、是我要谢谢你。”说着,胖胖的身躯霍然向她鞠了个大躬。
孙珊被他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立马拉起他。夭寿哦,这些人怎么一言不合都喜欢行大礼啊!
白南州站稳身形,表情真挚:“你跟我弟弟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孙珊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也不会活在李珣的阴影之下了。我就是我,我就是白南州。胖又怎么样?瘦又怎么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活法。”
这些话,从前的白南州只敢偷偷地念想。可是孙珊点醒了他,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只会越来越消沉。
“孙珊,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尽管知会我,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白南州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倒……也不用吧。
“哈哈哈,”孙珊干笑了几声,有点难为情,“我就说两句话,又不是什么大事,但不得你这么大的人情……”
“但得起!”白南州抖了抖脸上的横肉,透出坚毅的目光。
行吧行吧,你说啥就是啥。既然笔友面基了,孙珊把心里头的疑惑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当然对象肯定是常山。
“你说你亲眼看见常山进了寡妇家的门,或许人家就只是窜门呢?”
白南州摇头:“不可能。跟常山一起租住平房里有个人就是我爸厂里的装卸工,我专门问过他,他说常山最讨厌的就是对门的寡妇,说她一天到晚站在门口搔首弄姿肯定就想野男人了。而且……”
“而且什么?”
白南州招了招手,孙珊机灵地把耳朵凑上前。女孩子温热的体温一瞬间靠近,还带着一点点肥皂的清香。白南州的心紧了紧,话到嘴边又生生地缩了回去。
“咋啦?”孙珊不解地抬眸看他。
“没、没,”白南州连忙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说起最新得到的情报,“寡妇有个儿子,听说最近老是去找常山,嘴里还喊他‘常爸爸’呢——”
哟——这是赶着要去当人后爹呢!孙珊眼神一暗,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第18章
“姐,南哥跟你说啥了?”孙江跟个喜鹊一样跟在孙珊旁边叽叽喳喳。他想偷听没听着,又见白南州还给他姐鞠躬了,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烧得他整个人都沸腾着。
“你一个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啥?”孙珊琢磨着白南州跟她说的事情。这事儿看着越发蹊跷,她得好好捋一捋,指不准还能扒出什么惊天秘密呢。
孙江不满了:“你不也是个小孩?”三姐就比自己大了两三岁,也是毛头丫头一个。
被他呛声的孙珊一时语塞,她内里可是个中年妇女了,怎么能跟臭小子比?无奈之下只能拉住他的衣服,催促道:“哪儿那么多话,快点回家写作业!”
而李厂长的大房子里,李珣哗啦拉开房门,朝着外头大喊:“妈,妈——”
“叫魂呢?”李妈妈套着围裙举着锅铲从厨房出来,带出一阵烟味,“啥事快说,我锅里还炒着菜呢!”
“我奶粉呢?”李珣蹿到柜子边,开始翻箱倒柜。
李妈妈:“你有毛病啊?这会儿找什么奶粉?”
李珣斜着眼看他,理直气壮地回答:“那是孙珊给我补身体的,我就是要现在喝。”
“喝喝喝,喝你个大头鬼啊!”李妈妈眼瞅着越发粗壮的儿子,自从脑瓢子破了之后这小子的胃口就越来越好,又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体重直接飚上了好几斤。这会儿竟然还想再喝奶粉,李妈妈气不打一处来,挥舞着铲子就要冲过来:“一天不揍你就想上房揭瓦是不?你看看你自己,多少天不洗澡了?离这么远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臭味了!”
李珣撩起衣服闻了闻,又伸长了胳膊把脸埋进胳肢窝里头,抬头埋怨地看着她:“哪有,我身上可香着呢!妈,我现在就要奶粉,你找给我呗!”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巴掌——
最后的最后,李珣还是拿到了奶粉罐。不过这是在他母亲毫不留情的掌风下,顺带脸上还吃了一记腾空飞起的拖鞋刮子。
“嘿嘿嘿。”抱着奶粉罐,李珣躺在床上笑出了声。
……
隔了好几日,老孙家风平浪静。孙霞好像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对着弟弟妹妹也柔和起来。连带着面对孙珊的脸色,也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