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青梅被他泡成了酒,再配上几碟灵鹿肉等提升修为的菜,三人就坐在院中围成团。
关清云好奇问:“对了,师兄,还没问你们这次下山可有什么发现?”
这次兵分两路,鹤无咎他们先下山,关清云和黎长名还没来得及下山,而先下山的几人再次回来,明月夷受伤昏迷,师弟不见人影,大师兄又在闭关,关清云还没过问实情。
提及此次下山所遇的事,鹤无咎眉头微蹙:“外面是有异,师叔以身为阵,不知囚了什么妖物在云镇中,那妖物本事不小,能将人记忆的往后推移,使之形成虚假的时辰观,我已告知师傅,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大妖就临生在此处。”
“啊。”关清云惊大了眼。
推后普通人的记忆这不是什么大本事,但若是心志坚定的修士就另当别说了,尤其是像大师兄这样修习无情道的修士。
这妖物的本事不是一般大,连师叔都为了它而以身为祭,形成法阵将其困在里面。
关清云惊讶过后讷言:“师兄不是带回来了师叔的残骸吗?送去师傅那里可有查出些什么?”
鹤无咎摇头:“师傅尚在查,暂且不知。”
关清云小声嘟嚷,云镇上异常就算不是传说中的大妖,也还是得尽早查出来除掉,以免霍乱世间。
明月夷垂眸呷青梅酒,品尝酸涩的酒味,听着没吭声。
其实并没有没什么大妖,是裳儿所为,她想要寻个厉害的修士认主带自己出来,云镇上只有一只稍有点本事的痨病鬼明翊。
鹤无咎察觉她一直沉默,望向她问:“师妹,你身子可还好?”
明月夷笑道:“多谢师兄,已无碍。”
鹤无咎打量她几眼,随后对关清云吩咐:“小师妹,昨日我听二师弟说,今日好像要与他去商议查沼泽妖物一事,现在是不是应是要去了?”
关清云没听出他话中的赶人之意,看着满桌的佳肴满眼遗憾:“可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师兄一起用膳了,想要一起,吃完再去罢。”
鹤无咎就知她听不懂,心中微叹,直白些道:“下次我再单独请你,这一桌我等下让小竹另外再做一份送去你的洞府。”
这下关清云总算是听出来了。
“大师兄是赶我?”她看他,眼神可怜极了。
“嗯。”鹤无咎浅笑,“我是与你师姐有话要议,小师妹听话些。”
“好吧。”关清云睨了眼一旁的明月夷,心中虽有不高兴,但知道大师兄看似温柔好商量,实则她不走也得走,况且一开始大师兄就没有邀她来。
“大师兄,那我就先走了。”关清云不舍,渴望他挽留。
青年眉目温和地盯着她不言不语。
关清云见他实在是真的要她离开,忍不住跺了跺脚,瞪了一眼明月夷才转身从院子里出去。
都怪明月夷,但凡每次她在,大师兄都会将所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分明都是一起拜入焚净峰,也都是跟在他身边修习剑道的师妹,偏偏大师兄对明月夷就极为青睐。
莫不是因为她修习的逍遥道,没有选择和大师兄一样的无情道?
但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无情道虽比其他的道法要更厉害,想要晋升实在难,她还是更喜欢逍遥道。
关清云自我安抚一番,心情骤好,欢喜地蹦着步伐跳上剑正欲离去,忽想起还没将今日遇见师弟被人夺宝害命之事告知给大师兄。
师弟好像也说,暂且不要告知给别人。
关清云往地面点的足尖瞬时收回,记起那被送去训诫堂还没有阻拦下的人。
“完了,师弟说的话,我怎么完全忘记了。”
她心下一紧,顾不得再回琉森洞府,直接御剑往训诫堂走,哪怕知晓来不及了,也还是妄图想试试能不能拦下来。
这方急匆匆御剑离去,而琉森洞府中的两人面面相觑。
从关清云离去后,对面的青年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一双墨黑的眸子好似将她看透了。
明月夷镇定与他对视,指尖捏紧了竹箸,担忧他看出来什么。
直到她实忍不了,唇边荡出无害微笑,不解问道:“师兄,你为何要这样看我?”
鹤无咎目光垂落在眼前的清酒上,默了几息,倏然道:“师妹,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明月夷心跳蓦然失律,若不是因为心现在是用金刚杵代替,肉心必定跳得响彻。
好在这些年她早已经不是最初那个,一察觉他语气不对就慌神露馅的单纯少女,面对鹤无咎毫无缘由的质问,她也只是因为觉得他看出她隐瞒修为,而惊了一瞬。
以鹤无咎的为人,他一旦确定下来的事,定不会用疑问,而是会直接肯定。
所以现在他不知道,只是猜测。
明月夷眼弯似月牙,笑着不解反问:“师兄在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可瞒着你的。”
鹤无咎看着眼前的师妹,本就清丽的面容因笑得可人而更显秀色,还是他最熟悉的神情,但他总觉得不知从何时起,她变了。
至于何处变了,他自始至终都想不出,就如同他总觉得她有事瞒着他,又想不出何事值得她相瞒。
明月夷替他添酒,似真似假地道:“师兄,莫不是还受着云镇的影响,记忆产生了错乱?”
青年俊美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迷茫,在没想清之前就先已顺着她的话回答了:“或许是。”
明月夷放下酒壶,关切道:“看来师兄也得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了。”
鹤无咎颤去睫下覆上的茫然,见她双手撑着下颌,仰抬黑白分明的眼珠,脸上俱是担忧,心中那点微妙的错觉倏然散去。
他道:“对了,师妹,小师弟的剑还在你体内,你又疑心他是妖,定然是不肯受他的心,我另为你择了一物代替。”
明月夷温吞地咽下一块灵鹿肉,“师兄不必了,我昨日去找师弟就是为了让他取出蛇剑的,昨天就已经取了。”
现在菩越悯已死,不日他残缺的尸身会被发现,众人会发现他是妖,而她体内的本命剑早就取出来了,这件事隐瞒不了,所以她选择主动说出来。
“取了?”鹤无咎闻言一怔。
明月夷抬眸对他笑道:“还有之前我说看见师弟是妖物的那件事,也兴许是我的错觉。”
鹤无咎眉骨微抬:“错觉?”
明月夷颔首:“嗯,昨夜里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或许就是因为取剑时产生了错觉,正如二师兄所言,或许是师弟爱养蛇,我才将师弟误认成了妖物。”
鹤无咎见她说得肯定,失笑道:“那师妹现在取了蛇剑,可是要受师弟的心了,看来我准备的,师妹用不上了。”
“不用他的心,师弟天赋异禀,是难得的剑修天才,我不用他的。”明月夷摇头,复而好奇问:“师兄为我选择的什么代替?”
金刚杵她想做法器,用它填补缺失的心实在可惜,若是有更好的代替,她倒是很乐意换出来。
鹤无咎道:“我另一条灵根。”
他之所以觉得菩越悯有两颗心实为常态,便是因为他也生了两根灵根。
从师妹为他挡在狐妖那一击之后,他每夜都会梦见她被狐妖挖心因此而道殒,再到昨夜她被祭剑而亡,已超出了普通的做梦范围。
频繁梦见尚未发生的事,他明白是生了心魔。
修行之人最忌讳生出心魔,轻则修为就此止步不前,重者坠入妖魔道。
他不想因这点小事而影响修为,故而才会用自身灵根与其交换,以此消除尚未生根发芽的心魔。
“师妹因我而受伤,现在我想将其中一条灵根赠送与你。”
鹤无咎重复说的话犹如惊天的雷落在明月夷的胸口。
她看着眼前清风朗月的青年,胸腔如烧了烈火,头皮连着四肢都开始发麻了。
鹤无咎的灵根啊。
当年测出他两根灵根的画面历历在目,世人只有一根灵根,而鹤无咎却有两根,还都是极品灵根。
哪怕她看过这本书,知晓这是作为升级流男主一贯的人设操作,必定先抑后扬,在逆境中被人查出惊人的与众不同。
很符合开局爽完了,作者又担忧男主后面没了爽点,所以又安排他再跌落神坛,好写另外的爽点,这才有了云镇挖心,修为倒退之事。
现在鹤无咎的修为没有倒退,但要分出助他登上顶峰的灵根给她。
这样的诱惑,她很难抵挡得了。
见她迟迟不答,鹤无咎再度开口唤她:“师妹?”
明月夷压下心中的翻涌的情绪,望向他抿笑婉拒:“不必了师兄,我暂且能用法器代替。”
虽然她很想要,却也很清楚,男主的灵根没那般好拿,万一因她拿了灵根,剧情失控,或是继续修补就得不偿失了。
在没有确定剧情不会因为他取出灵根给她而崩溃之前,她不会贸然接下,再怎样也得在她被祭剑的剧情渡过之后才行。
“师兄若是因我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万死难辞了。”明月夷遗憾眨眼,难得露出几分俏皮,还如往常那般一切以他的安危为主。
“况且灵根炼心也并非易事,万一失败了,无疑平白浪费师兄的灵根。”
鹤无咎此前听她说不受师弟多出的心脏,大致也料想她也同样不会收下他的。
他倒也没在继续,抬手搭在她乌黑的发髻上,轻揉额头温声感慨:“师妹越发懂事了,师兄一定会为你另寻更好的。”
“嗯。”明月夷仰起黑眸望着青年,眼底划过晦涩。
原来鹤无咎没想给她。
两人没再议此事,在院中用了几口饭菜,因为明月夷想到被送往师傅殿宇的残骸,心思一直荡着不平涟漪,犹恐被追溯出法器之事出来,已无甚心情品酒吃肉。
她品了几杯青梅酒,醉醺醺地抬起颊边晕红的脸,望他的眼似含迢迢春水,“大师兄,我忽然想起有事尚未做完,剩下的酒便不喝了,再喝下去就得要误事。”
鹤无咎看出她虽有问有答,心思却不在此,大抵是借口要走。
他并未戳穿,“好,师妹若是喜欢,可将余下的青梅酒都装好,带回去日后品尝。”
“唔……我喜欢。”她红红的脸贴在陶罐上,半颊腮红似都蔓延上了薄薄的眼皮子,眼尾水涔涔的。
鹤无咎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讲话时微启的水红唇上,定停了好几息,再不紧不慢地瞥开,唇边噙着温柔的无奈浅笑:“师妹喜欢便好。”
师妹喜欢喝酒,但酒量并不高,为了不误修为,她甚少会去碰,不过每每见二师弟腰间挂着酒葫芦,都会看上好几眼。
好几次他还撞见她在问二师弟,能不能分她一盖子尝尝,所以青梅酒本是他为她酿造的。
明月夷闭着眼晕着酒。
鹤无咎从内屋取出余下的几壶绑着红绳的酒,置于她的脸颊旁,想要唤醒她。
可屈膝蹲在她的身前时,目光却又被她水亮的唇所吸引。
他似乎从未仔细打量过师妹,即便她是在他的眼跟前长大的,如今却是第一次看清,原来师妹的唇是檀樱色。
再过不了多久,樱桃就会成熟,不知师妹的唇是否和熟透的樱桃是一样的味儿。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女子饱和红润的唇瓣,划至滚烫的颊边,两指轻捏,声线温柔中带着淡哑:“师妹,醒醒,你应该回去了。”
唤了一声,醉晕的明月夷没有回应。
他再度开口:“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