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夷没再问,旋身坐在石凳上为他倒了一杯清茶,眉目柔顺招他过来:“师兄过来喝茶,大师兄被师傅叫去了,可能要晚点才归来。”
黎长名站在原地苦思冥想,听见女人柔善的嗓音,上前坐在她的面前,似还未为他刚才没有答出来而纠结:“或许是因为你和大师兄很多时候都形影不离,无论是从气度,还是生活习性上来看,都很般配,不止是我,整个焚净峰都是如此想的。”
明月夷挑眉,有意逗他:“师兄何时见我和大师兄形影不离了?好似我和大师兄相处,还没你和小师妹多呢,生活习性就更不必说了,大师兄喜欢酿酒,我又不喜欢,还有……你看。”
她屈指撩起一点裙摆,露出被遮住的一小截竹笋,笑道:“我也不喜欢竹笋,哪儿像了?”
一番话下来,黎长名哑口无言,忽然懂了为何她对鹤无咎的洞府中住着一名女子,却丝毫不在意,但他又似没懂。
此类莫名的感觉在心中盘旋,他异常郁闷,也没了想在此等鹤无咎的心思。
黎长名仰头喝下明月夷递来的茶,品出一丝涩味,道:“大师兄既然不在,我便不打扰……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他本是想说不打扰她与大师兄,但又觉得此话说出来好生奇怪,便咽下了。
明月夷单手撑着白皙下颌,指尖端着茶杯,望着他缓缓点头:“好。”
黎长名起身欲走,忽而忆起为何而来。
他是得知大师兄要与师妹结契,特地来送礼,顺问大师兄如何安置那名女子,现在他虽无心等鹤无咎回来,但提前准备的礼却要送。
黎长名迟疑止步,旋身道:“师妹,你与大师兄结契,我无物可送,晚些时将洞府的千年红玉珊瑚树,种在你院中,刚好能滋润你骨血。”
明月夷婉拒:“师兄不必了,太过珍贵,种我院中暴殄了天物。”
谁知黎长名往后退一步,“此物本就是赠与你的。”
从很早之前他就有预感大师兄会和师妹结契,所以一直种着红玉珊瑚树,为师妹添嫁妆,尽管他今日心中有想不通的异常,仍觉应先将东西送出去。
他坚持要送,明月夷静默片刻没再拒绝,梨涡温柔显出:“多谢二师兄。”
见她收下,黎长名莫名松口气,没了此前的不适:“无碍,师妹于我为亲妹,一颗珊瑚树无甚贵重。”
黎长名道:“那我便让人将红玉珊瑚放进你洞府。”
明月夷颔首:“好。”
黎长名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瞥了她几眼。
师妹仍是以前的师妹,没什么不同。
他苦想着,扶额离去。
明月夷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轻转着指尖的茶杯,映出天上的朗朗明日,又一叶雀舌晃出涟漪。
红玉珊瑚树。
第一世,她和鹤无咎欲结道侣,黎长名所赠之物便是红玉珊瑚树。
剧情果然还是会自动修复,即便事发突然,毫无缘由,在他们眼中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方才她是故意问黎长名,想试试旁敲侧击的方法,能否让他产生自我想法,现在看来显然是不行。
影响如此之深,那还关在暗室里的菩越悯呢?
应该也会很乖的一直在里面。
如此正好,省得她许多麻烦。
明月夷放下茶杯,望着上空的卷舒云,想起还在芥子袋中沉睡的裳儿。
也不知它何时才会醒来。
剧情现在已进展至差不多只剩最后的宗门大比了。
她不知道鹤无咎修炼至什么境界,总之得尽快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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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刚出洞府的黎长名原是来找鹤无咎,是为了恭喜的两人守的云开见月明,顺便提点他尽早将洞府内那名女子送走,莫要让两人来之不易的姻缘生疮。
但现在和明月夷聊了几句,正浑身不得劲儿着,路上忽遇上前不久刚入山门的弟子。
黎长名对这名弟子的记忆很深,叫岳明,恰好走同一方向便结伴而行。
岳明很喜欢讲话,不知不觉又感叹提及明月夷与鹤无咎之事,他一句不曾搭过,沉默听着。
直到忽然听见岳明感慨,“大师兄和明师姐终于在要结契了。”
“终于?”黎长名发现自己似乎成了刚才的明月夷,发出同样的疑惑。
“为何你会觉得‘终于’?”
岳明刚入山门不久,为何会露出这种等待许久的神情?
岳明显然也被他问怔了,摸着头道:“大师兄不是早就应该和明师姐在一起吗?”
黎长名平静问:“小师妹也喜欢大师兄,总是追在大师兄的身后,喜爱从未隐藏,大师兄亦待她宠溺,为何你会觉得从未向大师兄直白说过喜欢的三师妹和大师兄是天作之合?”
岳明一噎,讲不出话。
好在黎长名只是问罢,没要他回答,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一出口便如往常那般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岳师弟,能否帮我一忙?”
“师兄请说。”岳明缓吁一口气,望着二师兄洒脱自然的面容,对方才那瞬间的压迫感,只当做是错觉。
黎长名道:“师妹与大师兄结契,我赠她红玉珊瑚树,不知岳师弟可得空帮我搬去师妹的院中?”
岳明自是有空,他随黎长名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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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明月夷也没在琉森洞府待多久,坐了一会便等到鹤无咎归来了。
白衣青年从剑上落下,白疾自他周身旋过几圈,遂再融入他掌心的骨血中。
人剑合一,他再次恢复素日清正,侧首见明月夷正直勾勾盯着,像是从未见过般眼都不曾眨过。
鹤无咎不免莞尔,“师妹怎么来了?”
“无事不能找大师兄吗?”明月夷弯眸,唇边梨涡荡出甜意。
“自然可以。”鹤无咎上前坐在她的面前的石凳上,目光忽掠过桌上被人用过的茶杯,而她的面前另有一只,便知方才有人来过。
“二师弟来过了?”
明月夷点头:“刚才走没多久,不知是找你作甚。”
鹤无咎提起桌上的茶壶,重新斟茶,敛目道:“许是来问你我二人之事。”
明月夷眨眼,忽然问:“大师兄,你洞府里的那个姑娘呢?”
她在琉森洞府已经一两个时辰了,似乎并未看见夏娘出现。
按理说,夏娘得知后不会如此平静,至少第一世时她并不平静。
鹤无咎品茶,因涩而蹙眉,随后舒展答道:“因要捉妖,我先送她去了别处。”
“哦,我知道了。”明月夷双手托腮,揶揄道:“怕被她知道。”
“嗯?”鹤无咎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眉骨微抬,泛着玉般光泽的指腹还捻着茶杯,淡淡茶雾萦绕在他清正的眉眼间。
明月夷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做法很对,既能保护她的安全,又能避免误会。”
她今日来就是想和夏娘解释,避免夏娘出手害她,倒也不是因为害怕夏娘,而是她不想本应修炼的时辰,都用来和夏娘争一个男人。
鹤无咎对她的话淡然一笑,“师妹今日来就是为了说此话吗?”
明月夷摇头:“自然不是。”
鹤无咎挑眉。
明月夷拿出一张符,道:“师兄怀疑明翊杀人,我刚想起,之前在云镇上我那套衣物沾染过明翊的气息,所以找出来用在追踪符上。”
鹤无咎拿起符咒,“师妹还留着那套嫁衣?”
自是没有,这符咒是她之前在焚净峰顶用过的。
明月夷面不改色,庆幸道:“还好留着,不然不知道怎么找他。”
鹤无咎收下符。
将追踪符给了他,明月夷打算回去。
她刚一起身,手腕忽然被拉住。
“师妹。”
明月夷垂眸和他对视。
鹤无咎指腹轻蹭着她的腕骨,“又没戴蕴骨珠?”
明月夷一怔,好像是忘记了。
“不是说在我面前会戴的吗?”鹤无咎握着她的手腕,温柔撩起遮挡的广袖,望着空空如也的白皙细腕,无奈轻叹,“师妹可是在骗我?”
像是抓住了不听话的妹妹,语气低落却又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明月夷没想到他不仅观察仔细,甚至还记得她之前哄他那些话。
顿了几息,她从芥子袋中找出蕴骨珠戴上,朱唇仰笑:“戴上了。”
当着他的面戴上,鹤无咎也不能出言指责,轻笑摇头:“总是这样,你的身体如何好转?”
话虽如此说,他却松开手,指腹按在蕴骨珠上很轻摩擦着。
明月夷抿唇轻笑,抽出手拂过鬓边明艳绢花,道:“反正有大师兄在,总不能让我受伤吧。”
“自是不能。”鹤无咎余光略过她拂鬓时广袖随之而露出的净白手腕,赤红色蕴骨珠在细腕上宛如一串朱砂。
明月夷垂下刻意给他看的手:“符咒已经送到,师兄,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他坐在石凳上,凝看她的目色柔和,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才淡淡收回,抬手按在腰间。
小竹从地上冒出头,关切问:“主人伤口又腐坏了吗?”
鹤无咎摆手未答,反而问它:“方才师妹与师弟聊了什么?”
小竹想了想将不久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说出来,说完后悄然抬眸窥见青年神情冷淡,搭在腰间的手隐约从白裳中浸出一丝腐烂的黑。
良久,鹤无咎笑了,轻声呢喃的嗓音不明:“原来师妹存了如此疑惑。”
世人皆觉理所应当之事,她却生了疑惑,会让他很苦恼接下来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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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修炼,白日明月夷与鹤无咎一起去查明翊的下落,再加之一些杂事落在身上,她当真又如第一世那般忘记了暗室中还有人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