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此乃将军夫人,还不见礼?”
士兵更是失色:“将军夫人?!小的、小的有眼无珠,给夫人问安!夫人莫怪……”
楼雪萤按住吴兆,对那士兵笑了一下:“无妨,你们办事辛苦了。军队入城,百姓慌乱在所难免,须得仔细安抚才是。”
“是,是。”士兵连忙道,“谨遵夫人教诲。”
楼雪萤问:“将军现在就在州衙吗?”
“是。”士兵道,“小的给夫人带路?”
“不用了,你自去忙吧。”楼雪萤对吴兆道,“我们走。”
州衙门口重兵把守,都是职级不低的将士,见到楼雪萤,无不露出惊诧神色。想要进去通传,却被楼雪萤制止。
楼雪萤默默地走到议事堂门口,贴在门边,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里面依稀飘出来几个字眼,什么府库钱粮、户籍田册之类,楼雪萤还没听清楚,突见门上油纸乍破,一枚匕首贴着她的鼻尖飞了出去。
楼雪萤吓得跌坐在地。
大门骤然打开,闪着寒光的刀锋袭来,吓得吴兆赶紧提刀去挡:“误会误会!这是将军夫人!”
挥刀的副将大吃一惊,连忙收刀:“怎么是夫人!这……”
楼雪萤坐在地上,尴尬地看着议事堂里的众人。
坐在最外侧的是楼伯玉和楼仲言兄弟二人,看着楼雪萤,张着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其他副将倒吸一口冷气。
唯有坐在最中间的李磐,原本面色正阴沉,发现是楼雪萤后,顿时惊愕,豁然站起:“簌簌!”
他直接冲了出来,将她从地上扶起,震惊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有什么不轨之人在门口偷听,还在奇怪外面的守卫难不成是吃干饭的,光天化日之下都能放人进来。
楼雪萤低着头,讪讪道:“对不住,打扰你们了……”
李磐连忙捧起她的脸,摸了又摸,紧张道:“没伤着吧?”
楼雪萤摇了摇头,小声道:“你松开我,都看着呢……”
李磐深吸一口气,面上浮现出后怕与气恼:“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以为是细作!只因瞧身影像是个女子,所以才手下留情了几分,不然那匕首直接就该扎你身上了!”
楼雪萤绞着手,低声道:“我、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李磐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吴兆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插回李磐的腰鞘里,恭谨道:“将军与夫人慢慢叙话,末将先告退了。”
“你给我滚回来!”李磐怒道,“谁让你带她过来的?”
“你别怪他!”楼雪萤连忙牵住他的衣角,“是我自己硬要来的,吴兆劝我我不听,你要怪就怪我吧!”
李磐拧眉看着她:“你——”
吴兆赶紧溜了。
议事堂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纷纷站了起来。
“差不多又到巡防的时间了,将军,末将先告退了。”
“听说有一批武器有所磨损,末将去看看情况,明日再来汇报将军。”
“不知今日招揽了多少新兵,底子如何,末将得去过过眼,也先走一步了。”
议事堂中一下子人去楼空,只留楼伯玉和楼仲言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也走吧?
——啊?难道我们不用问一下妹妹过来干什么吗?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还没等两个人交流出结果,便见李磐将楼雪萤拉了进来,一把关上了门。
楼伯玉:“……”
楼仲言:“……”
这下好像走不了了。
“簌簌。”李磐沉声道,“你不是说在家里好好等我的吗?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今日就算了,明日我就让吴兆送你回去。”
楼雪萤抿了抿唇:“我不回去,我是过来做正事的。”
李磐:“你有什么正事要做?”
楼雪萤指着坐在一旁的兄长:“他们做什么正事,我就做什么正事。”
楼伯玉:“……”
楼仲言:“……”
两个人再也坐不住了,满头大汗地站了起来。
楼雪萤:“你不在的时候,我怕天气冷,你们衣物不够,便向民间征集了一批冬衣冬鞋,这次跟着辎重一起运过来了,就在城外,你不信可以去看。”
李磐愣了一下:“这是你自己想到的?”
“当然。”楼雪萤道,“百姓们听说是给将士们添置衣物,都很积极,但我也给他们结算了工钱。”
李磐忍不住抚了抚她的肩膀,道:“多谢你,簌簌,这些东西确实需要。但是你又何必亲自跟来呢?”
“因为我不想只待在将军府里做这些事!我想更快地知道更多的消息,我不想天天坐在府里干等信使!”楼雪萤正色,“我见到我母亲了,她说大哥和二哥现在都跟在你身边做事,那我为什么不可以?你不要说我是个弱女子,我确实不会武功,但他们两个难道会吗?你也不要用危险作理由,难不成你觉得他们两个的命没我的命重要?你可以置他们于此,但不敢置我于此?”
李磐愕然:“我没有这样想!”
楼雪萤:“我问你,我刚刚听到你们在聊什么府库钱粮的事情,你们现在是不是钱不够了?”
李磐轻嘶一声:“现在倒不至于不够,就是确实得省着点用。”
楼雪萤:“你不是截了西域商路吗?那些玉器珠宝之流的商品,是怎么处理的?”
李磐:“那些本就是有钱人才买的东西,但现在这个时候,除非是胆子极大的,否则谁敢从我手里买这些。我拿下去按军功赏人了,不过也不多,还剩了许多没动。”
楼雪萤:“也就是说库房现在还得有专人看管,你也不怕有人动了歪心思?”
李磐拧眉:“你想说什么?”
楼雪萤:“我们现在最缺的是活钱,必须得把这些东西尽快折现,才能支撑你越来越大的军需开销。你攻下来的这些城池,府库里的银子的确可以用,但这些仍然不够。你说得对,那些玉器珠宝的买家,非富即贵,现在局势未明,他们确实没有胆子直接从你这里购买。但你完全可以把这些货物交给专门的商人去打理,他们怎么卖出去你别管,你只要让他们愿意从你这里买进就行了。活钱一到手,我们立刻再去招兵买马。”
李磐严肃起来:“怎么让他们愿意跟我买进?”
楼雪萤:“商人逐利,只要利益够大,他们就敢做。要知道你截下来的都是可以当贡品的精贵东西,这种东西不会轻易贬值的。假设有个玉器市价千金,你不如让利几成,以七百金的价格卖给商人,若是嫌麻烦,还可以再跳一步,让商人直接以七百金对应的粮草来换。诚然,商人在购进粮草时定会压低购价,从中赚取利润,但既然现在急需用钱的是你,你又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讨价还价,不如把这事让给更有经验的人去做。最后你直接得到了粮草,商人也便宜购得了玉器,转卖出去,他们还能大赚一笔。”
李磐沉思。
楼雪萤:“不过,你手里那些货物是之前还没打仗时就已经到了半路的,所以才被你截下。现在起了战事,商路怕是也陷入了停滞。你手里的货总会卖完,最好能取得各地商帮的信任与支持,才能让你以便宜的价格购入军需。这些商帮的财力,有时候加起来比一城府库里的银子还多,若是让他们高兴了,说不定还能直接捐赠给你一部分。”
李磐狐疑:“商人最是精明,目前形势未明,他们能愿意吗?”
楼雪萤:“你不去做,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呢?比如一千石的粮食,对这些商人来说也许没有多少钱,但倘若我们立据许诺,如果他们愿意捐赠,来日新朝建立,便可减少一定数目的税钱,那你说他们愿不愿意赌一回呢?如果赌输了,也不会有太大损失,如果赌赢了,他们将来就能靠着减免的税钱,去挣更多的钱。你现在接连拿下四城,便已经能证明你的实力,正是谈判的好时机。”
李磐:“谁去谈这个?我没有这样的精力和口才,我手下也没有,你兄长恐怕也暂时分身乏术。”
楼雪萤沉默地看着他。
李磐:“……”
楼伯玉和楼仲言忍不住对视一眼。
楼仲言实在憋不住了,悄悄问楼伯玉:“簌簌她不会是来真的吧?我以为她只是思念成疾,想见见将军。”
楼伯玉微微启唇,言不露齿:“有备而来,不像假的。”
李磐抹了把脸。
楼雪萤:“你是不相信我吗?说实话,我的确也不是特别有把握,但是眼下你身边连个能去尝试的人都没有,那不如便让我去试试。之前侯府的银子一直是我在管,而我们楼家那么多田地宅铺,也一直是由我母亲在管,我从小跟在她身边,总是耳濡目染到了一些。”
见李磐迟疑,楼雪萤便又追击道:“若是能让商帮相信你,那这民间贸易便可继续做起来,民生得到稳定,这里的百姓们便不会再害怕你了。而其他地方的人发现你治下太平,想来对你就不会太过抵触。”
说完,她转过头,盯着两个兄长看:“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呃……”楼仲言挠了挠脸,“确实有点道理。”
楼伯玉轻咳一声,道:“簌簌,这些事情,你想了多久?”
“我想了好多天了。”楼雪萤道,“其实我还想了其他很多事情,但我一个人做不完,也不可能想得太周全,所以肯定得与人商议,找人分担。吴兆说,若我有建议,可以写信过来,可是你们说,这些话在信里能说清楚吗?我如果不亲自过来,我能放心吗?”
“二位舅兄先下去吧。”李磐道,“我与簌簌单独聊聊。”
楼仲言如蒙大赦,立刻告退。楼伯玉落后一步,看了楼雪萤几眼,才迈出门槛,关上了门。
兄弟两个走出议事堂,只觉得外面的寒风都清新了许多。
楼仲言嘀咕道:“感觉簌簌变了……”
楼伯玉:“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呢?”
“说不上好坏。”楼仲言摇了摇头,道,“就是感觉她突然一下子强势了好多,特别固执,特别有自己的主意。但话又回来,她当初嫁给将军,也是这么固执,也不跟我们通个气,就跑去跳水逼婚了。唉,只是当初她还哭哭啼啼,现在倒是会据理力争了。”
楼伯玉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楼仲言瞅着他:“怎么了?”
楼伯玉:“人总是会变的,这么多事情下来,她若是还像当初一样哭哭啼啼,又怎么写得出那样的檄文。就像我,读书的时候还觉得对案犯应该以教化感之,当久了县尉,便也觉得,教化还费我口水,有时候先扇他两个巴掌就老实了。”
楼仲言:“……”
楼伯玉:“你我不如换个心态,不能再把她当需要照顾的妹妹看待。将来若是事成,我们先是她的臣子,才是她的兄长,这个过程,得慢慢适应。”
楼仲言默然。
议事堂里,一下子只剩了楼雪萤和李磐二人。
没了旁人干扰,楼雪萤立刻搂住了李磐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一口他的脸。
李磐:“……”
李磐睨她:“你这是怕我不同意,故意来贿赂我的?”
楼雪萤无辜地看着他。
李磐严肃道:“此乃权/色/交易,违反军纪,我身为主帅,岂能带头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