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夫人望着她的背影,转头对楼枢笑道:“真是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不该正经的时候瞎正经!”
楼枢:“罢了,随她去吧。我今日急着回来,就是要与你商量婚期等诸多细节,既是陛下赐婚,那便耽误不得,所有流程都得尽快议定……”
楼雪萤一路小跑回了自己院子里。
采菱给她倒了杯茶,嘻嘻笑道:“小姐这下满意了?陛下赐婚,武安侯是不娶也得娶了。况且老爷还说了,武安侯说不定以为小姐昨日是被逼的,心里还对小姐诸多怜惜呢!这可太好了,男人一旦开始怜惜一个女人,就离爱上她不远了。”
楼雪萤:“……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你昨日可不是这个态度。”
采菱:“那都是因为奴婢浅薄,奴婢哪能知道小姐的婚事还能有陛下撑腰呢?又怎么知道武安侯并不是讨厌小姐,而是怕小姐被老爷夫人胁迫呢?如今看来,小姐的眼光真是好啊,这水落得真是划算啊!”
楼雪萤:“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采菱:“小姐前几日嚷嚷着非武安侯不嫁,现在真的要嫁给他了,终于知道害羞了?”
楼雪萤瞪她:“快下去!”
“行行行,奴婢就不在这儿打扰小姐了,想来老爷和夫人那边也有事要叮嘱奴婢。”采菱嬉皮笑脸,关上门,兴高采烈地跑了。
楼雪萤捂住了额头。
她终于能嫁给武安侯了,可她却并不高兴,反而更加不安——只因这是皇帝赐的婚。
按本朝规矩,皇帝赐婚,就意味着在婚后回门当日,新婚夫妇得先进宫拜见皇帝谢恩后,才能正式回门。
她要进宫,见到皇帝……
这根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啊!一想到这里,楼雪萤便越发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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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宅里,得知赐婚旨意的李母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哎唷,我就说嘛,有什么好犟的,你看看,连陛下都赐婚了,你命中就是得娶这个妻啊!”李母美滋滋地说道。
李磐哼了一声:“你就先美着吧,等人娶回来了,你就知道自己能不能消受得起了。”
李母道:“你别把人千金大小姐说得跟母夜叉似的,再娇纵,她住她的,我住我的,我又不要求她伺候我,有什么消受不起的?还是管管你自己吧,我又不跟她住一屋,她要嫌弃,那也定是先嫌弃你!”
李磐撇了撇嘴。
李母问一旁的吕贵:“这京中成亲是什么风俗啊?咱们需要做哪些准备啊?”
吕贵道:“六礼仪式都差不多,只不过有些物什器具有所区别,这些都好说,最重要的是婚期,像咱们侯爷和楼家这种人家,成亲肯定不能买现成的,都得定做,务必得抢在婚期前做好才行。”
“对对对,婚期。陛下没有定婚期,那就是让我们两家自己商量着来?”李母当机立断,“走走走,吕贵,备车,我们现在就登门拜访楼家!”
李磐哟了一声,斜睨着她:“娘的身子骨何时这么硬朗了?陛下真乃神医也,一道圣旨,娘的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痛了,连水土都服了!还敢主动去楼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看来这一夜娘亲是挑灯苦读,认了不少字儿啊!”
“去去去,少在这里挖苦你老娘。”李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脖颈上,“你给我起来,一起去!我嘴笨,等会儿你多说点好听的,不要再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了!”
李磐:“到底在急什么?”
“陛下赐婚,怎么能不急?你磨磨蹭蹭的,陛下当你要抗旨呢!何况咱们是男方,咱们不上门,难道等着女方上门吗?像话吗?”李母瞪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开始在屋里转圈,“对了对了,之前买回来的新衣裳呢?翠翠,赶紧帮我换上,可不能在亲家面前丢人!”
李磐看着丫鬟跟在李母身边来来去去,不由扯了扯嘴角。
唉,算了,早去晚去都得去,娘开心就好。
他站起身,对吕贵道:“走吧,去备车,今个要是见不到楼家的人,她晚上都睡不着觉。”
吕贵笑道:“侯爷要成亲了,还是陛下赐婚,这样光宗耀祖的事情,老夫人怎能不高兴呢?”
然而等李母一番打扮结束,已经到午膳时间了。李磐道:“这个点过去,不是打扰人吃饭吗?”李母遂作罢。
等吃完饭,李母又想出发,李磐又道:“吃完饭人家要午歇,你过去,人家还得从床上起来接待你。”李母只好又忍住了。
直到快过未时,李磐才带着李母出发。被压制了这么几个时辰,李母终于显得镇定了一些,不再如最初那般激动,可当马车离楼府越来越近时,她还是再次紧张起来,忍不住去抓儿子的胳膊。
结果一抓抓了个空。
抬眼一看,李磐正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懒洋洋地靠在车厢壁上,说道:“慌什么,大家都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家会读书,你还会种地呢,没你种的地,他们早饿死了。”
李母虚虚啐了他一口:“胡说什么呢!”
李磐笑了笑。
马车在楼府前停下,李磐先下去,站在地上扶着李母下了车。
楼府的门房对着李磐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上来问道:“敢问阁下,可是武安侯?”
李磐颔首:“正是,劳驾通报一声,我携母亲入府,来与你们老爷夫人商议楼小姐与我的婚事。”
门房连忙一揖:“侯爷稍等,小的这便去通报!”
李磐还是第一次来楼府,抬头对着红底鎏金的门匾看了又看,低声问母亲:“娘,你认得这上面写的什么不?”
李母:“你娘又不是傻子,猜也知道是楼府两个字啊!”
李磐:“不错不错,这嘴也不笨啊。”
李母:“……”
见楼府的人不在,李母悄悄对儿子翻了个白眼。被他这么一打岔,方才的那点忐忑好像也不见了。
门房很快回来,恭恭敬敬地将李磐母子以及随行的吕贵请进了府。
走了没几步,便见到了从内院迎出来的楼枢夫妇。
楼枢拱了拱手:“侯爷。”
李磐挑眉:“哟,楼大人,看来我所料不错,你果然今日偷懒,没在值上。”
楼枢笑了笑:“陛下赐婚,心中有事,坐立难安,只好向官署告了假,回来处理家事。这位想必就是李老夫人了?”
李母挺了挺腰背,有模有样地说道:“楼大人客气。老身不过一乡野村妇,今日得知陛下赐婚,十分惶恐,若有什么行事不周之处,还望楼大人多多包涵。”
“老夫人过谦了。”楼夫人在旁边含笑道,“能培养出侯爷这样的儿子,老夫人又岂会是什么乡野村妇呢?分明也是巾帼英雄啊!”
李母被她说得老脸一红。
楼枢:“侯爷、老夫人,里面请,我们慢聊。”
另一边。
“二公子,小姐!”采菱冲进房间,对正在说话的楼仲言和楼雪萤道,“侯爷带着李老夫人登门了,现在正在往老爷夫人的院子里去!”
“哦?这么快就来了?”楼仲言道,“算他识相。”
他搁下茶杯,对楼雪萤道:“他们定是来聊婚仪细节的,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去帮你问问。”
楼雪萤摇头:“我没什么想问的,他们决定就好。”
楼仲言:“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嫁给武安侯吗?这么重要的婚事,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楼雪萤抿了抿唇,刚想说真的没有,忽然顿了一下,改口道:“婚期择吉日,只要是来得及的,越快越好。”
楼仲言:“……”
楼仲言恨铁不成钢:“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不要老是上赶着往男人面前凑!你要矜持,要有距离,这样男人才觉得你得之不易,才会珍惜你,反正陛下都已经赐婚了,差那么一个两个月有什么要紧?你挑那么近的日子,人家还以为你有多恨嫁呢!”
楼雪萤低着头,小声道:“我怕夜长梦多。”
她本来就急着嫁给李磐,现在得知是皇帝赐婚,更是心急如焚。
谁知道皇帝怎么想的,竟然给她和李磐赐婚!怕只怕她备婚期间,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去查了她的身份,发现自己竟然把“簌君”拱手让人,不得气晕过去?恐怕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封妃,美其名曰“尚未成亲,不违礼法”,然后再给李磐一些补偿,这事儿便当过去了。
而李磐那边正好本就不想娶妻,对她并无感情,被皇帝抢了未婚妻,还天降横财,说不定还在心里庆幸呢。
那她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不全完了?
“你说什么?”楼仲言没听清。
“没什么,我就是怕时间拖久了,外面又有流言。”楼雪萤道,“你去吧,除了婚期要快,我没什么别的要求。”
楼仲言用手指点着她,咬牙道:“你啊你。”然后重重叹了口气,摇头离去了。
第17章
楼仲言虽走了,但楼雪萤仍得不到清静,采菱时不时就跑出去看两眼,又回来跟她汇报:“还在聊呢。”
楼雪萤坐在窗前,魂不守舍,心乱如麻,一杯茶在手边放冷了都没喝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太阳西斜,黄昏将至,采菱才又兴冲冲地跑进来道:“小姐,侯爷他们好像要走了,你想不想出来看看?”
按理来说,成亲前男女双方不应该再见面,但如果只是远远看一眼,应该不要紧吧?
楼雪萤犹豫了一下,还是起了身。
她提着裙角,迈过门槛,走到小院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采菱说得不错,李磐的确要走了,隔着远远的距离,她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往府门的方向走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来是在看什么,她又不是真的想见李磐,即使看到了他的背影,心中的焦虑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正无措间,楼仲言似有所觉,转过身来,发现妹妹真的出来了,迅速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
楼雪萤抿了抿唇,正欲回屋,忽见李磐也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楼雪萤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被钉在原地一般,一手扶着拱形的青石门洞,一手垂在袖子下,紧张地掐住了手心。
楼雪萤看见李磐偏过头,对父母亲说了一句什么,随即便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采菱在旁边倒吸一口冷气。
楼雪萤呆呆地看着他走近、走近、再走近,最后停在了门洞之外,离她三步之遥的距离处。
李磐今日穿着一身墨青窄袖锦袍,宽肩劲腰,身形如岳,立在她跟前,让她不得不微微扬起一点脸。
“楼小姐。”他看着她,语气平淡,说不上是疏离还是客气,可那一双灼星一般的眼睛直视着她时,她又分明觉得他是在很认真很专注地与她说话。
“恕我冒昧相问,你是真的心甘情愿嫁给我吗?”
他措辞虽礼貌,但气势却不减,楼雪萤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僵着身子,耳根迅速攀红,低下头轻声道:“是……是心甘情愿的。”
李磐追问:“不是受困于流言蜚语,也不是受旁人胁迫,即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也愿意嫁给我?”
楼雪萤想起早上父亲回来时说的那些话,不由脸色更红,指甲无意识地蹭着石门上的花纹,道:“是……没有人胁迫我,也不是因为那些流言,都是我自愿的。”
她听见李磐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罢了。”李磐说,“既然陛下已赐婚,楼小姐也并无不愿,那我李磐日后定当礼待小姐,不负陛下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