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感觉自己被人下套了。
之前以为这楼小姐是个心机深沉的,要设美人计害他,后来发现是他误会了,她不仅没有深沉的心机,甚至连想耍心机时,手段都那么拙劣。
但今晚他又发现,不对,她心机还是很深沉。只不过这个心机不在于手段有多隐秘,而是就在于坦荡大方,且是美人的坦荡大方,勾得他心甘情愿自己往里跳。
美人肯对他耍心机,那就说明重视他——他就是被这种虚荣心冲昏头脑的。
美色误人啊误人!
可最令他郁闷的,就是他明知道她在蓄意引诱,却还是抵抗不住她的撒娇和使性子。
他二十八年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就这么轻易地破灭了。
此女床上床下两副面孔,在外人面前端庄贤淑得不得了,侯夫人当得像模像样,在他面前,就变得娇柔痴缠起来,哪有一点侯夫人的风范,分明就是个精怪!
幸亏她喜欢的是他,她要是去喜欢了别人,难不成也在别人面前这样?
想到这里,李磐不由伸出手,本想要恶狠狠地捏一下她的脸,却又怕弄醒她,最后只恶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头发。
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才渐渐平下了心绪。
楼雪萤第二天醒过来,发现李磐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腰上。
楼雪萤:“……”
怪不得她睡了一觉感觉这么累,合着有人一直压着她。她试着搬了一下他的胳膊,结果不仅没搬动,腰上的胳膊反而压得更紧了。
“侯爷!”她轻声叫道,语气微恼。
他的声音懒懒地在她后脑上方响起:“不动你,就抱一会儿。”
楼雪萤不吭声了,也不敢乱动,唯恐自己一动,又招惹了清早的男人。
李磐果然没动她,只是单纯地抱着她,她窝在他的怀里,无事可做,又快要睡过去时,却发现他抽走了手臂,坐起了身。
楼雪萤:“侯爷要去晨练吗?”
李磐嗯了一声。
楼雪萤便也坐了起来:“我服侍侯爷更衣吧。”
昨夜耍了点小性子,李磐心情好,没跟她计较。但这不代表她能一直耍小性子,为人妻子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至少她态度到位了。至于李磐让不让她做,那是另一回事。
李磐:“不用,你睡吧。”
楼雪萤:“昨日睡得多,是因为前日睡得少,今日就没必要再睡那么多了,反正中午还能再歇一会儿。”
李磐想了想,忽然笑道:“行,那你来吧。”
他还没被大小姐服侍穿衣过,他倒是想看看她怎么个服侍法。
楼雪萤愣了一下,见他真叫她服侍,也只好下了床,从衣箱里抱出李磐今日要穿的衣裳来。
李磐优哉游哉地展开了胳膊,楼雪萤一回头,发现他自己都不脱掉寝衣,还在等着她来脱,不由抿了抿唇,把怀里的衣裳挂到架上,走过来替他宽衣解带。
上衣脱了,绫裤未脱,楼雪萤抬起头,对上李磐似笑非笑的表情。
楼雪萤:“……”
她面不改色,手指慢慢滑进他的裤腰里。
李磐表情变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拎了出来,讪讪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他雷厉风行,三两下便换掉了寝裤,穿上了今日该穿的衣裳。
“行了,我走了。”他又以飞快的速度洗漱完,草草抹了把脸,便冲她挥了挥手,大步走出了门外。
楼雪萤倚在窗边,悄悄打开一条缝,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不由翘了一下唇角,又合上了窗。
今日也是忙碌的一天。
昨日吕贵去了趟楼家,从楼家借了几个侍女出来,放在李母院子里伺候,楼雪萤今日去问了问情况,看看侍奉得如何。
李母自然是满口夸赞,没有半点不好的地方——楼家的侍女训练有素,很多细小的问题甚至连她这个主人都没意识到,她们便已经察觉并处理好了。
连翠翠都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情不自禁对比了一下自己,深感惭愧。
还有楼雪萤昨日把侯府里所有下人集中起来,细细敲打了一番,并拟了更为周全的规矩,让各处奉行。今日也得看看成效如何,有无再需改善的地方。
尤其是她和李磐这个院子,新添了几个看上去还比较机敏的小厮,须得重点调教。不过这个倒不用她特别操心,交给经验丰富的采菱去管了。
然后再是侯府里有几处空地需要好好修缮一番,改造成更为美观的景致,以后要待客时,也不会显得过于空旷简陋。
李磐看着楼雪萤拿来的清单,龇牙咧嘴:“我在西北的将军府一年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你两天就给我花出去了。”
楼雪萤道:“京城价贵,我已经能省则省了。”
她说的是实话,在她心里,这座侯府其实也就住半年,半年后她便会跟着李磐回西北去,根本用不着住得*那么精致。
但无论如何还有半年,这半年里侯府又不可能不见客,总得把面子上装一装。不然到时候外人都会说是她楼雪萤的不是,连个侯府都打理得乱七八糟。
“行,行,你花吧。”李磐叹了口气。
花的是有点多,若他只是个纯靠俸禄过活的武将,那在娶楼雪萤时就已经掏空家底了。好在他还有陛下额外的赏赐,如今还有了一些封邑,短时间内多花一点,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楼雪萤忙忙碌碌了一整天,李磐倒是没什么事情,就跟在她后头四处转悠,看她怎么打理府宅。
到了晚上,李磐终于按捺不住,坐在床上,将楼雪萤抱到了怀里,楼雪萤却拧着眉,推着他的胸膛道:“只能一次,不许再多了。”
李磐:“为什么?”
楼雪萤眉头拧得更深:“明日……要进宫。”
明日就是回门日了,但她与李磐的婚事乃是皇帝赐婚,须得先进宫谢了恩,才能回娘家去。
一想到要进宫,要见到皇帝,她的心便突突狂跳。
要是能称病不去就好了……可是这又瞒不过李磐。
她只能祈祷上苍,希望这次进宫安安稳稳,不要生出什么波澜。
李磐想了想,道:“行,我不折腾你了。”
她还从来没有进过宫,肯定把这件事当成头等大事,唯恐哪方面出了什么纰漏。他若是像昨夜那样折腾她,导致她明日出了什么岔子,她必然要动真怒。
于是今夜的他便和缓了许多。
可楼雪萤的反应却不如前两天那般投入,连身体都紧绷了许多。
李磐顿了顿,问她:“怎么了,想到明天要见到陛下,紧张了?”
楼雪萤猛地一颤,带得李磐闷哼一声。
“你……你快些。”楼雪萤催促他,“今日不早点歇息,明日起晚了要出大事。”
“怕什么,自然会有下人来叫早的。”
楼雪萤见他偏过头来要吮她的脖颈,一个激灵将他挡住,惊慌道:“不许碰那里!”
近来天气热,穿的衣裳领子都不高,若是留下什么印记,丢人是小事,关键是……她不想这样被皇帝看到。
哪怕他还不知道簌君是谁,她也不想。
他对她最好不要留有任何印象,她只需要是一个模糊的“武安侯夫人”角色就可以了,绝不要让他想起她的任何细节来。
李磐心里不大爽利。他觉得今晚的楼雪萤怪怪的,可这也许只能归因于明日要进宫,她不敢出任何差池罢了。
“要不要我向陛下讨个赏,让陛下给你封个命妇当当?嗯?”
他想逗她开心,谁知她却摇头道:“不用,不用,我什么都不用,你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
“什么话。”李磐道,“搞得好像我马上要出征了一样。以后我要真出征了,你可不能说这种话,一般说这种话的最后都回不来了。”
楼雪萤皱眉捶了他一下。
李磐见她心思不在此处,便也不再说话,草草结束。
熄灯之后,他听见楼雪萤翻来覆去,远不如前几日睡得快,便幽幽开口:“睡不着?”
楼雪萤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紧张成这样?”李磐纳闷,“就算你没进过宫,没见过陛下,但你应该也见过不少皇亲国戚了吧,至于连觉都睡不着吗?”
楼雪萤无法解释。她一闭上眼,便情不自禁地开始想象明日的场景,她害怕御座之上的皇帝一开口便唤她“簌君”,让她到他身边去。她还害怕时机不巧,偶遇太子,让太子意外瞧见了她的真容……
李磐见她不语,便继续道:“其实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就去谢个恩,用不了多长时间,陛下甚至可能根本都不会跟你说话。就算说话,顶多也就是寒暄两句,你堂堂楼少监的女儿,难道还应付不了吗?”
楼雪萤只好又嗯了一声。
李磐:“陛下虽是皇帝,但也是个人,本质和你我没什么区别。这婚事是他亲赐的,他还能为难你不成?你可知道,当日陛下赐婚之时,同我说了什么?”
楼雪萤心不在焉地接话:“什么?”
“他说楼家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我正需要有一个这样的贤内助,来管一管我的脾气才行。”李磐道,“他对你寄予厚望,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楼雪萤:“……”
她翻了个身,猛地将他抱住。
李磐挑眉。
楼雪萤:“侯爷。”
“嗯?”
“明天进宫,你能不能……”她咬了下嘴唇,恳求他,“能不能表现得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就是……不要说那种谢恩的客套话,而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满意婚事……”
李磐笑道:“怎么,我要是只说客套话,你怕陛下觉得我还是对婚事不满意,从而对你失望?”
楼雪萤含糊地应了一声。
如果皇帝仍旧以为李磐对她无意,万一以后皇帝查到她就是“簌君”,说不定会想办法让她与李磐和离。但如果李磐在皇帝面前明确地表达出了他对她的喜爱,那皇帝大约就不会再敢轻举妄动。
“你想得真多。”李磐揉了把她的头发,“不过,我答应你。”
楼雪萤将他抱得更紧:“多谢侯爷。”
“谢什么,我现在对这桩婚事又没有什么不满意,用不着另外表演。”李磐说道。
好说歹说,楼雪萤最后总算是勉强睡着了。
李磐听着她逐渐轻缓的呼吸,也渐渐生了困意,睡了过去。
然而夜半时分,他却被一阵声音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扭过头,发现枕边的人蜷缩成一团,正含混不清地呓语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