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磐:“不行,你父母不会同意,我也不同意。”
楼雪萤死死地掐着他的手,问道:“为什么我就不能去!凭什么!”
“簌簌,你若是能上场杀敌,或是能运筹帷幄,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带你去。”李磐道,“但你既不能杀敌,也不通兵法,我不能就因为这种儿女情长的理由,冒着各种各样的风险带你去西北。你若出了事,我如何交代?”
楼雪萤:“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吗?”
李磐摩挲着她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于是楼雪萤瘫坐在椅子里,没有再说话。
李磐找了块帕子,去擦她的眼泪,可是这泪仿佛越擦越多,帕子没一会儿便湿透了。他只好又放下帕子,柔声道:“不要哭了行吗?你哭成这样,我怎么放心上路呢?”
楼雪萤的泪流得愈发汹涌了。
李磐只好起身,开始沉默地收拾行李。
楼雪萤看着他娴熟的整装身影,深深的无力涌上心头。
原来她真的错了。
她没有办法怪李磐把家国皇权凌驾于她之上,她只能怪自己,不该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有一个男人将她拉出泥潭。
可是如果不靠男人,只靠她自己,她还能怎么救自己呢?她手里没有任何权力,也没有武艺傍身,甚至连阴谋诡计都弄不明白,除了琴棋书画,她一无所能。
李磐走了,她的未来何去何从呢?
上辈子她没敢反抗景徽帝,如果这辈子她鼓起勇气反抗一次,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呢?可是她要怎么反抗,才能既保住自己,又不让景徽帝迁怒于其他人呢?
她能做到吗?
她不知道。
是夜,李磐和楼雪萤躺在一张床上,相背无言。
一片漆黑中,李磐忽然翻了个身,开口:“簌簌,你睡了吗?”
楼雪萤没有吭声。
李磐道:“我知道你没睡。”
他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楼雪萤僵了一下,随即慢慢坐了起来,开始解衣服。
李磐听到她窸窸窣窣的动静,皱眉道:“你干什么?”
楼雪萤轻声道:“侯爷这一去,不知何日才回,军中严苦寂寞,今夜便叫侯爷尽兴一回,望侯爷切莫忘了,京中还有一个我在等侯爷归家。”
她俯下身,去吻李磐的嘴唇。
李磐一把攥住她光裸的手臂,沉声道:“簌簌。”
楼雪萤顿了一下。
“你是不是又哭了?”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他方才去摸她的脸,脸上虽然干干的,但睫毛却是湿的,她方才说话时,也含着微微的鼻音。
楼雪萤不语,只继续低头亲吻他。
“楼雪萤!”他似乎是生气了,直呼她的大名,“我在问你正事,你到底在哭什么!”
“我……”她犹豫了一下,“我一想到要与侯爷分别,我就难受得睡不着。”
李磐:“只是因为这个吗?”
“……也怕战场刀枪无眼,伤了侯爷。”
“就这些?”
“……嗯。”
李磐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把衣服穿上。”
楼雪萤嗫嚅道:“侯爷……不用吗?”
“在你心里我就是满脑子想着这些事的人吗?”李磐道。
楼雪萤又沉默地把衣服穿上了。
李磐:“好了,别哭了,睡吧。”
楼雪萤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磐突然感觉后背被人抱紧。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若边疆无事,侯爷可以早点回来吗?”
李磐低声道:“陛下说,要斩草除根。”
“就算是要斩草除根,那也不能日日开战吧?总有一段时间休战吧?”楼雪萤道,“侯爷可不可以……有空常回京城看看我?”
李磐:“你让我无诏回京?”
楼雪萤便缓缓松开他了。
李磐听见她一点一点地挪远,睁着眼睛,没再说话。
天亮之后,李磐便率队出发了。
之前与他一起回京的将士们,在领赏之后就早已回到了边疆,他现在率的这个小队共有十五人,全都是他的精锐心腹,曾追随着他多次出生入死,现已被他编入侯府册下。
李磐翻身上马,对站在门口的楼雪萤和李母道:“我走了。”
李母:“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战无不胜,在那里逞英雄啊!”
李磐:“知道了。”
他又看向楼雪萤:“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楼雪萤默了默,道:“在路上……也要多加小心。”
李磐:“好。”
他顿了顿,又说:“那我走了。”
李母叹了口气:“走吧。”
天色微明,街上行人还不是很多,只听一声长长马嘶,李磐身披玄甲,催动马鞭,高举将军令牌,在禁止纵马的京城大道上,率队绝尘而去。
楼雪萤忽然想起新婚那夜,采菱曾对她说,武安侯接亲时鲜衣怒马、气宇轩昂,可惜她不曾亲眼看见。她那时想,没看见就没看见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原来人生并不会有那么多机会。
她昨日流了那么多眼泪,希望换来他的心软,可是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要怎么办呢?
李磐的身影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大道尽头,楼雪萤沉默地扶着李母,转身回去了。
于是武安侯府的门,也在渐渐明亮的日光中,缓缓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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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悬,一行人策马疾行奔驰于山野之间。
“吁——”李磐忽地一扯缰绳,勒停了胯/下战马。
随行在后的护卫们也纷纷停了下来。
“侯爷?”领头的护卫不解地看着李磐。
此人姓吴名兆,是李磐一手提拔,对李磐忠心耿耿,亦是这十五人卫队中的领卫。
李磐道:“你随我来。”
他翻身下马,负手往树林里走去,吴兆也迅速下马,紧随其后。
李磐在树荫中站定,低声问吴兆:“最近可有收到哈苏勒的消息?”
吴兆也低声道:“没有。”
李磐:“陛下说接到密报,其他部族似有异动,你怎么看?”
吴兆沉默了一下,道:“犬戎定后,乌孙便是西北境外最大的部族,其他部族若有风吹草动,乌孙应该最快发现。属下斗胆,若真有异动,我们却毫不知情,那便是哈苏勒已叛变。”
李磐冷笑一声:“叛变?我能让他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十七王子捡漏捡成乌苏王,也能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我对他要求不多,管好乌孙,和看好其他部族动向,仅此而已。他要是敢背叛我,我就让他们乌孙人统统去喂太阳神底下的秃鹰。”
吴兆:“但按常理,哈苏勒没有理由忽然叛变。况且其他部族就算有异动,也该等到秋冬缺粮了再行动才对。春夏之交正是耕种畜牧的好时节,不该现在动手啊。”
李磐看着天空,道:“既然哈苏勒不太可能忽然叛变,现在也不像是其他部族开战的时节,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吴兆眉头紧锁:“莫非陛下所说的密报……其实根本是子虚乌有?”
“他叫我斩草除根。”李磐扯了下嘴角,“你说,这斩草除根要花多少钱?”
吴兆:“怎么着也得几千万两银子起步吧。”
“如此大的开销,如此长的战线,他不问户部,不问兵部,就这么直接让我上了?”李磐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吴兆猜测:“莫非是陛下不想让侯爷在京中参政,索性把侯爷打发回西北打仗去?”
李磐:“可他前些日子还分明想要收回我的兵权!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吃错药了?”
吴兆擦了擦汗,也在心里替自己的上司捏了把汗——幸亏他忠心,他要是个不忠心爱告密的,侯爷怕是早就掉脑袋了。
吴兆:“那侯爷眼下打算怎么办?”
李磐开始解甲:“前方是玉田县,你带着兄弟们,去找玉田县的县尉楼伯玉,亮明身份,让他给你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切记行踪隐秘些,只能让楼伯玉一人知道。”
他解下玄甲,露出里面的便装,将玄甲连同将军令牌一同丢给吴兆。
吴兆一把接住,问:“那侯爷呢?”
李磐:“我乔装一下,回京城去,找暗哨给哈苏勒传信问个明白,若是真有事,那我的确得跑这一趟。”
吴兆:“若无事呢?”
李磐:“若无事,那我也得弄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们在玉田县等我。”
吴兆:“是。”
他与吴兆走出了树林,而后翻身上了吴兆的马,掉头往京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