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磐开始慎重考虑起这个提议:“若是要去,便得提前上奏,不能又像这次一样变成急行军。但我娘那边,我还不确定她怎么想,况且,陛下也未必会同意。”
楼雪萤:“我也就是这么跟侯爷说一声,至于究竟该怎么做,还得随势而动。”
李磐:“容我想想。”
到了傍晚,从李母院子里吃完饭回来,两个人手牵着手,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
暮色四合,夜里明显比白日凉快了不少,楼雪萤穿得单薄了些,被风一吹,还有点儿瑟缩。
李磐:“我身上也就一件外袍,再脱就只剩中衣了,不能借你。要不现在回去?”
楼雪萤摇了摇头,躲到他身后,让他在她前面给她挡风。
李磐失笑:“你这小身板,不怕又生病?”
楼雪萤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后背,道:“侯爷不在的时候,我一直都有努力吃饭,早睡早起,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没有生病。”
李磐捏了捏她的胳膊:“但你这样还是太瘦弱了点,要不你以后跟我晨起,每天绕着侯府跑上一圈吧?”
“啊?”楼雪萤大惊失色,立刻松开李磐,退到三尺外,“这这这就不用了吧?”
李磐故意板起脸来:“怎么不用?你以为军营里那些将士都是纯靠吃和睡才长那么壮,身体那么好的?我也不多要求你,就一圈,起到一个强身健体的作用,不会把你练得五大三粗的。”
楼雪萤装作听不见,掉头回屋去了。
李磐失笑摇头,也跟上去了。
回到屋里,楼雪萤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拆自己头上的珠花。
李磐在她身后晃来晃去,晃去晃来,楼雪萤被他晃得眼晕,便问:“你要做什么?”
李磐便凑了过来,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今晚……能不能……”
楼雪萤:“……”
李磐:“嗯,你若不愿,那就算了。”
楼雪萤慢吞吞地拆珠花:“我没有不愿。”
李磐:“当真?”
楼雪萤:“你再问,我就不愿了。”
李磐闭嘴了。
楼雪萤以为,憋了这么久的男人一定很急躁很粗鲁,但李磐今晚竟意外地温柔了起来。
她绷紧了脚背,有些难耐地拥住了他,轻声抽着气,断断续续地喊:“侯、侯爷……侯爷……”
李磐轻轻吻着她的唇,道:“我叫什么名字?”
“李、李磐……”
“嗯,我在。”他摩挲着她的脸,看着她潋滟的眼睛,里面正倒映着他的影子。
“李磐……”楼雪萤恍惚着,又喊了几遍,“李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并没有对你多么好,只是你的要求太低了。”李磐轻声答道,“簌簌,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点。”
第54章
时间一晃而过,一转眼,就到了献瑞祭典这一天。
金乌高悬,暑热未消,李磐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立在百官人群中。
皇帝与太子还未到,百官们交头接耳,说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据说天刚亮时曾出现了片刻紫霞流云,正是紫气东来之吉兆。
而此时此刻,晴空万里,艳阳之下,琉璃熠熠,丹墀生辉,李磐把眼睛眯了又眯,才终于能够忍受这光线灼眼之苦。
“陛下到——迎神石——”
只听一声悠长唱报,原本还略显懒散的文武百官立刻站直了身子,显出笔挺恭敬的姿态来。
恢弘钟鼓声中,那块浮有“天佑”二字的神石已被精心打理,衬以明黄锦缎,被缓缓抬入太庙广场中央。
皇帝头戴冕旒,身着衮服,神色肃穆,太子随行在侧,亦步亦趋。
山呼赞礼声中,皇帝与太子等皇亲步入庙宇,亲手奉香,进俎献礼。而后于先祖神位跟前,叩首祝祷。
礼成之后,皇帝饮福酒,食胙肉,再将剩余酒肉分给太子与众皇亲,以及广场中的文武百官,共享皇祖恩泽。
李磐也收到了一小杯酒,和一小块肉。
李磐看了看远在太庙里面的皇帝身影,又看了看面前的酒和肉,有些犹豫。
——皇帝不会在里面偷偷给他下毒了吧?
他悄悄四顾,见诸位同僚都已谢了恩开始进食,唯有自己迟迟不动,显得十分突兀。
他慢慢地举起酒杯,打算借着身体的遮掩,悄悄泼进衣袖里,但酒杯还没举到嘴边,便忽然听见太庙里传来一阵喧哗。
他放下酒杯,定睛一看,竟瞧见太子不知怎么的跌坐在了地上,身边聚满了惊慌失措的宫人和茫然无助的其他皇亲,而皇帝站在太子身边,背对着群臣,不知是何反应。
好好的一场献瑞祭典,因着太子的突发不适,被迫中断。太医们匆匆奔进太庙,沉重的大门迅速合上,将所有的窥视和疑惑隔绝在外。
百官们被禁卫军拦在了广场之上,进出不得,面面相觑。
但好在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时候唯恐惹祸上身,都纷纷闭口不语。
李磐垂眼,也同样默不作声地站在广场上,面前摆着分毫未动的福酒和胙肉,不过此时已没人在乎他了。
直到在毒辣的日头下生生被晾了一个时辰后,才有郑公公来传口信,让禁卫军放人。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离开的,参与此次祭典准备的人,无论官职大小,上到礼部尚书,下到洒扫宫人,都统统被扣了下来。
李磐只是负责将神石护送回京,回京之后的事便与他无关了,他走在离场人群的最后,与数名暂时被扣留的同僚擦肩而过,俱是看到了他们面上的仓皇与迷茫。
李磐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太庙。
正值晌午,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太庙又向来清净,此刻更是沉寂得透不过气。
李磐匆匆回到府里,楼雪萤见他脸色不佳,便问发生了何事。当得知太子突发不适后,她不由愣住了。
李磐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怎么?你知道原因?”
楼雪萤连忙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在想,献瑞祭典这么重要的场合,太子殿下怎么会出事呢?是意外,还是人为?”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已经认定,必然是景徽帝所为。
景徽帝早就对太子起了杀心,所谓的突发不适,多么像上辈子景徽帝驾崩前的症状啊。
只是楼雪萤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挑这么个日子下手?
而且这献瑞祭典还是景徽帝下令让太子本人操持的,也很难嫁祸给旁人吧?
楼雪萤问:“太子殿下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还没见太医出来,或许还在诊治。”李磐想了想,又道,“但我想太子殿下应当并无大碍,若真出了事,恐怕我们这些人现在还留在太庙呢。”
楼雪萤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与我们也无关,你没事就好了。”
然而到了傍晚,门房却来报,说姚家小姐上门来了。
“姚璧月?她怎么突然来了?”楼雪萤吃了一惊,“快请进来。”
她快步往门口走去,姚璧月一见到她,便顾不得仪态,立刻跑了过来,惊惶地抓住了她的手,叫道:“簌簌,你一定要帮帮我!”
“别慌,别慌。”楼雪萤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姚璧月咽了咽口水,努力稳住声音,将事情飞快地说了。
原来,姚璧月的父亲是司农寺少卿,司农寺也参与了祭典的准备工作,祭典中所需要的胙肉等祭祀食物便是由司农寺直接提供。
太子的确并无大碍,只是腹中绞痛难忍,太医查验之后,怀疑是太子吃下的那块胙肉有异,毕竟天气炎热,如果保存不当,肉质的确容易生变。
于是太庙又放了一批无辜官员回家,这次只剩下提供食物的司农寺和以及负责看守食物的宫人被继续扣押。
太子误食异变胙肉,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放在平时,可能惩治一番也就罢了,但此次乃是献瑞祭典,当着祥瑞神石的面,当着皇家列祖列宗神位的面,竟让太子殿下吃到了生变胙肉,导致本该祥和神圣的祭典被迫中断,乃是极大的渎职失职,便说是藐视天威、谋害皇嗣也不为过。
姚夫人收到消息后,当场腿软得走不了路,姚璧月六神无主,只能来求助楼雪萤。
楼雪萤听完,只觉甚是古怪。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只因太子不慎吃到了坏肉?可所有需要用到的肉类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尤其是这种会直接进到皇帝太子等人口中之物,更是得慎之又慎,如此低级的错误,如何能犯?
一旁的李磐也道:“真是肉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姚璧月抖着嘴唇说,“宫里来传话的人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觉得,司农寺不可能会出现这种问题……”
“你别怕,也不是只有你父亲一人被扣押,这中间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定再细查下去,是太子吃了别的什么,不是肉的问题。”楼雪萤安慰她,“我们在侯府什么都不知道,不如我带你回楼家,去问问我父亲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姚璧月咬了下嘴唇,看了李磐一眼,忍不住将楼雪萤又往一旁拉了拉,低声道:“我、我其实最害怕的不是肉有问题,而是,你之前跟我说……陛下要、要易储……你说,这要是真的……”
楼雪萤也不由僵住了。
如果不是肉的问题,那就只能是人的问题了。她先前还认为是景徽帝给太子下毒,如今看来,竟真给他找到了替罪羊?
若太子因此薨逝,那姚璧月的父亲,可就真的捞不出来了!
可事既已成,楼雪萤也无法插手,只能对姚璧月道:“别自己吓自己,冷静些,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我父亲,听听他怎么说。”
姚璧月勉强点了点头。
楼雪萤扶着姚璧月,转头对李磐道:“侯爷,我得回家一趟了。”
李磐:“我送你们吧。”
正值多事之秋,如果不是必要,他不是很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于是李磐便亲自驾车带着楼雪萤和姚璧月去了楼家。
但遗憾的是,楼枢手里也没有更新鲜的消息。
他只能望着姚璧月,沉声道:“你放心,我与你父亲是多年好友,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定不会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只是眼下案情蹊跷,宫中应该还在调查,你父亲虽在狱中,但人身安全暂且无需担心。天色晚了,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要到处跑动了,快些回府去,等明日消息吧。”
姚璧月只好垂泪道了谢,拜别了楼枢。
把姚璧月送回姚府,天已经彻底黑了。
李磐和楼雪萤回到侯府,李母站在院子门口,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们:“事情闹得很严重吗?”
楼雪萤垂着眼睛道:“我朋友家中受了些牵连,不过娘放心,此事与侯爷无关,也与楼家无关,不会影响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