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唇角轻轻地翘了翘,抬手拭去眼角湿润。
想要我摸你的剑,下辈子吧!
第16章
游辜雪一走, 周围人全都围上来,土宫夫子们宝贝疙瘩似的将她打量一圈,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游辜雪有没有当真冒犯到她,还说一定要将此事上告剑尊, 让剑尊好好惩罚一下他,要磨一磨游辜雪张狂的气焰。
慕昭然可不想真的得罪行天剑, 叫他记恨上,忙摆手道:“游师兄就是同我开个玩笑,没那么严重,不用惊动剑尊他老人家了。”
夫子们点点头, 一脸赞赏, 夸她宽宏大度,不愧为南荣王室出身。
慕昭然当然知道这些老头心里打的小算盘, 前世为了拉拢她进土宫, 他们也没少纡尊降贵,投其所好, 长篇大论地夸赞她。
奈何慕昭然一门心思都在云霄飏身上, 就算他们用尽手段, 也从未踏入土宫一步。
这一世她虽然依然有些嫌弃土系术法, 但却不能再像前世一样空耗光阴,慕昭然遥遥望一眼高处的冰雪悬岛, 躬身朝几位夫子行了一个弟子礼, 郑重道:“昭然以后便要劳心诸位夫子多多教导了。”
土宫的几位夫子笑得那叫一个眉眼开花, 你争我抢地伸手将她扶起来,高兴道:“好!好啊!”
测验天赋后,学宫给所有人都发了一份五宫的修炼门类和体系, 让他们能根据自身天赋择选主修道法。
比起其他人能有多个选择,慕昭然单系天赋太强,其他四系天赋被碾压得毫无出头可能,属于别无选择,便也不用在此浪费时间。
她被热情的夫子们带回土宫,说是土宫的大师兄有一手绝佳的好厨艺,正好到了饭点,大家一起用饭,也能互相熟悉一下。
慕昭然吃东西很挑,绝不肯与别人的筷子同夹一盘菜,前世跟同窗更不可能会有这般近的交往,但想到未来还要在他们座下修习,便只得跟着同去。
到了地方,慕昭然才切身体会到,这土宫远比在外看着时还要冷清寂寥。
偌大一个土宫,有五名夫子,加上新来的慕昭然,拢共就只有七名主修土系道法的学生。
对比隔壁金宫,光是剑修一道,就细分有什么断情剑、有情剑、寒冰剑、烈焰剑等等十八般课目,几乎都是门门报满。每到晨钟暮鼓,都能看见道道流光往西悬岛而去,好不壮观。
两相比较起来,土宫堪称凄凉,难怪只一张大点的圆桌,就能坐下所有人了。
土宫七名弟子,除去新来的慕昭然外,有四名男修,两名女修,慕昭然听他们一一道来名姓,再乖巧地一个个喊师兄师姐,喊完一圈发现缺了一位,遂疑惑道:“三师兄呢?”
方才不是说,土宫的人都到齐了么?
大师兄道:“三师弟啊,你已经见……”
话没说完,就被岑夫子冷哼一声打断,吹胡子瞪眼道:“他不重要,你就当没这个人存在。”他往慕昭然面前推来一盘菜,转移了话题,“来,尝尝你大师兄的手艺。”
饭桌上的众人便也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那位神秘的三师兄。
慕昭然初来乍到,自是入乡随俗,她夹了一筷子莲藕放进嘴里,眯着眼睛夸赞道:“好吃。”
天道宫的饭食原料采用的都是绝山上自行培植的灵蔬灵畜,食用后并不会增加身体负担,对低阶修士还有促进之效,不过到了金丹境界,大部分修士依然会选择辟谷以断绝口腹之欲。
土宫的大家很享受饭食,似乎没有这个顾虑。
慕昭然在南荣圣殿,每日所用也皆为灵食,但她不爱这种寡淡的灵食,连红烧肉都能做出一种清心寡欲来,她更偏爱俗世里带着滚滚锅气的味道,因此她只要一尝,便能尝出食材的不同来。
大师兄做饭确实了得,至少能将灵食做得比圣殿里的好吃,只不过他在修行上却颇为愚钝,修炼至今仍是个金丹。
在外常代表土宫出面的是二师姐楚禹,她有一具很柔韧健美的身躯,皮肤是女子中少见的麦色,有一种别样之美。
性格和那位一激动就吐黄沙的岑夫子有些相似,楚禹一激动指头能给桌面按出坑来,这一张吃饭的圆桌上就留下有不少遗迹。
剩下还有一个女修,排行六,长着一张显小的圆脸盘,眼睛也圆圆的,名叫望舒,还是二十年前拜入天道宫的。也怪不得夫子们今日会这么激动。
因为慕昭然的到来,土宫里欢乐融融,在五行台上意外见识过岑夫子的黄沙术后,慕昭然又在师兄师姐的硬要表演下,见识到了遁地术,点石术,化土术,胸肌碎大石,胳膊抡万物,各种乱七八糟灰头土脸之术。
慕昭然活了两世,还从未吃过这样一顿鸡飞狗跳、飞沙走石的饭,在嚼一口饭硌到三次牙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了。
换做前世,她哪里肯和这样一群人同坐一桌,早就摔门而出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圣女殿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住了。
二师姐楚禹拍了拍旁边由石头拼接而成的大狼狗脑门,对慕昭然豪气道:“小师妹,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修炼,你别看大师兄修炼不行,但他做的饭确实好吃。”
慕昭然眼睁睁看着她喂进嘴里的米饭中掺了一颗石子,她愣是像嗑豆子一样面不改色地将它嚼碎吞了。
岑夫子一边挑溅进碗的石子,一边慈祥地看向她,说道:“昭然,你出身南荣王宫,想来定然比旁的人见多识广,不像那些庸俗之辈只听人云亦云,便觉我们土系低人一等。”
慕昭然被夫子戴了一顶高帽,静静地等待他的后语。
岑夫子将筷子一放,站起身来,展臂指向湛蓝的天幕,继续道:“世人只看得剑修风光,孰不知宇宙之中,天地为尊,土系修到最后,如若能掌握地源之力,搬山填海、移星换斗都不在话下,就是破天飞升也不无可能,真论起来我们土系才是真正的万法之王!”
地源之力?
这个词听着有点熟悉,慕昭然从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她实在想不起来,见在座众人都跟着纷纷点头应和,便也随着点头。
另一位林姓夫子接话道:“说的是,想当年,我们土系也曾出过位列三尊的大能。”
慕昭然惊讶道:“真的?”
林夫子颔首,摸了摸下颌小胡子,“这哪里还能有假?一千年前,在现任法尊登位之前,天道宫最至高无上的一位尊者便是土修。”
只是距今毕竟久远,在法尊之前,天道宫声名不显,又无多少史料流传下来,以至于现在世人都只知法尊,而不知法尊之前还有尊者。
就连他们也只是从藏经阁里的古旧卷轴中模糊地知道曾有这么一位土修存在,年轻小辈们就更加不知道了。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后生看见希望。
慕昭然眼睛果然亮了些,她对三尊之位倒没有任何肖想,只要能让她修到足以登上最顶上那一座冰雪悬岛,叩开钧天殿的大门,拿到承天鉴就行。
即便从今往后都得与沙土为伴,变得灰头土脸,她也认了。
用过饭后,几位夫子又给慕昭然展望了许久美好的未来前景,才依依不舍地将这新来的宝贝疙瘩亲自送出土宫。
内堂里一名身着短打,筋肉结实,表演过胸肌碎大石的男子倚在门边,遥遥望着宫门的方向,哼道:“这下好了,我们土宫也来了一位金贵的人物,南荣圣女,这样的人上人,出生以后怕是都脚不沾地吧,竟来修土术。”
望舒好不容易荣升师姐,脑子里还晕晕乎乎地转着慕昭然唤她的那一声“六师姐”,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高兴道:“对啊,五师兄,我竟然要有一个这么漂亮好看又金贵的小师妹了!那我该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礼物才行?”
五师兄:“……”
那边厢,慕昭然从土宫离开,便回了弟子居。
天道宫内事堂为他们分配好了居所,新来的弟子俱都住在绝山南边一处侧峰,云霓碧树之间分布有不少院落和楼阁。
慕昭然所住之处还同前世一样,前后两重院并左右两个侧院,还有后方一小片竹林,一道山溪,足够住下随她同来的灵使和侍从。
她站在熟悉的门廊前,抬手摸了摸侧柱上的匾额,心中感慨万千,低喃道:“竹溪阁。”
今生,绝不会再和前世一样。
慕昭然腰间的玉令闪了一闪,浮出一条通知消息:明日辰时初,流玉亭集合,入洗髓池洗经伐髓,愿者可往。
天道宫的确通情达理,并不强制所有人都要经历洗髓池,而是自愿前往。
入洗髓池便意味着要散去体内灵力,洗经锻骨之后,重头开始,如慕昭然这般年岁较小,本就只到炼气修为,体内并无太多灵力者,散了也就散了。
但此番入天道宫的新弟子,修为并不统一,有的已经筑基,还有的或许已到金丹修为,拜入天道宫,想要的是能学得天道宫更为高深的功法典籍,就算当初灵基筑得不够精纯凝炼,现下要再散去修为,重头来过,未免太得不偿失。
慕昭然前世也去了洗髓池,但她的心却不在洗经伐髓上,她自认灵骨天成,经脉通透,与其白白浪费三天泡在池子里,还不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在云师兄面前转一转,俘获他的心。
因她屡次骚扰云霄飏,妨碍其他弟子洗髓,不到半日,慕昭然就被灰溜溜地赶出洗髓池,在众人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气得回去躲被子里一边哭一边大骂云霄飏不识好歹。
可等下次再见到云霄飏时,她还是会昏了头似的凑上去自讨没趣。
好在,看这玉令上的通知风格,明日为他们护法的师兄,应该是游辜雪。
可惜游辜雪也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慕昭然一想到明日还要见他,神经就一突一突地直跳,正想闭目质问一下系统,这个游辜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一世没有去闭关。
就听系统先一步叮了一声道:“女主因宿主之物陷入危险,请宿主速去营救,弥补过失,否则女主所受伤害,都将作为惩罚同步作用于宿主身上,营救成功可抵消魂上罪孽值。”
慕昭然尚未反应过来,便疼得“嘶”一声,撩开袖口就见手臂上多了一道凭空出现的血痕,怒骂道:“怎么就又是因为我了?”
什么都怪她是吧?她今天连见都还没见过叶离枝呢!
……
天道宫,浮剑台。
天道宫三尊各自都有一座悬岛作为洞府,剑尊居住在浮剑台,已经闭关一年多,目前尚没有出关的迹象。
剑尊的两名亲传弟子随他居住在同一座悬岛上,大弟子的覆雪殿居左,二弟子的云霄殿居右。
此时,游辜雪站在云霄殿的窗前,望着窗外一株合欢花树。
云霄飏重伤初醒,脸色苍白地倚靠在床头,那日他追查到伏陀山乱葬岗,从满地恶臭的腐泥下挖出一节断裂的木傀。
又从木傀上残留的傀儡丝一路追查到一处义庄,在那义庄遭遇埋伏,陷入杀阵,差一点就折在那杀阵当中。
直到他亮出奉天剑上剑铭,杀阵背后之人似乎才有所忌惮,露出破绽,让他找到生门,冲开杀阵,被奉天剑载着自行识途回到天道宫来。
云霄飏脸上带着重伤后的病弱之气,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郁药味,抬眸对站在窗边之人说道:“那杀阵诡谲异常,设阵之人修为应当远在我之上,能有这样的能力,何不亲自动手杀了叶戎,反要多此一举地驱使一群鬼匪?”
长身立于窗前的人回过身来,游辜雪眉目之间淡如寒霜,漫不经心道:“杀鸡焉用牛刀,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那群鬼匪就已足够。”
云霄飏垂眸,因为他破坏了鬼匪,那幕后之人料想他会追查下去,便故意留下木傀线索,引他入瓮。
这中间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出一个险些要了他命的杀阵,南境有此能力的修士并不多见,要么在南荣圣殿,要么便在世家大族之中。
以叶戎在南荣的声望,护国将军一死,南荣定生动乱,得益之人是谁显而易见,南荣王室式微,世家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游辜雪道:“天道宫承诺过,除天下之祸外,绝不主动干涉四境纷争,你好好养伤,此事不必再追查下去了。”
云霄飏点了点头,在杀阵中时,背后之人是有能力除掉他的,但在见到奉天剑上剑铭,知道他的身份后,便故意留出生门放了他,可见对方也并不希望天道宫插手。
毕竟,天道宫虽不主动干涉四境纷争,但剑尊的亲传弟子若死在南境,剑尊必会详查到底。
游辜雪向来冷情,和亲师弟之间也无甚话可说,说完正事便打算离开,快要走出屋子时又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师兄!”
游辜雪回头,榻上的云霄飏伸手抚在奉天剑上,感受到手下剑身明灭闪动一息,神情微变,说道:“我有一事想劳烦师兄,我一位朋友恐怕遇到了危险……”
他话未说完,门外传来弟子急报:“行天君,如归楼苍长老传来急信,说有妖物现身绝山半山腰,黑影笼罩大片山林,此次随新弟子入门的侍从车队都被它吞了大半,黑影的范围还在持续往外扩张。”
在游辜雪往绝山山腰而去时,竹溪阁内,慕昭然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推开门。
她一点也不想以身犯险,想找灵使代她去救人,却没想阁中空落落,竟无一人在,从南荣带来的东西亦没有被放进来,可见这院舍还无人来过。
慕昭然在手腕珠串上轻轻一抚,唤道:“霜序,你在何处?”
珠子上灵光闪动,却无应答。
慕昭然不免担忧起来,想到系统方才发布的任务,霜序她们和叶离枝是一道的,都从山路入天道宫,难道是和叶离枝陷入了同一个危险之中?
就连霜序都解决不了的麻烦,她又怎么可能解决?况且,她绝无可能带这样危险的东西在身边。
就这么片刻,慕昭然身上又多了几条伤,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再顾不上那么多,从腰间储物锦囊里掏出一条灵鱼往头顶一处云团中抛去。
那朵静止的云团倏地晃动起来,几只仙鹤从里冲出,一起争夺灵鱼,最终一只仙鹤得胜,吞下灵鱼落到她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