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是这般纯良无辜,是慕昭然自己一步一步陷入嫉妒的深渊,万劫不复。
“殿下,殿下……”耳边的呼喊,让慕昭然蓦地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入眼是祝轻岚那一张放大的美艳脸庞,他眼中带着担忧,打量着她眼底神色,“殿下方才,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慕昭然偏头避开,没好气地一掌扇过去,“谁允许你贴我这么近?”
祝轻岚被她打了一巴掌,眼中戾气一闪,又被他遮掩到脉脉眼波之下,捂着脸颊委屈道:“抱歉,是我唐突殿下了。”
慕昭然按下失控的情绪,定下心来,仰头看一眼上方的铸刃台,转身往外走去。
祝轻岚诧异道:“殿下要走?你都到了这里,不取本命法器?”
“不取!”慕昭然冷冷道,什么狗屁本命法器,她可不想为别人做嫁衣。
系统在她脑海里叮一声,“请宿主珍惜每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为女主取得扶云剑,以抵消前世之罪。”
第22章
慕昭然听到系统发布的新任务, 气得发笑,忍无可忍地质问道:“别的罪也就算了,在取剑这一事上我有何罪?!”
系统道:“前世, 你不顾众人阻拦,一意孤行, 非要断剑,女主与扶云剑结契, 你的断剑之举,将她害得极惨,差一点就使她断绝了剑道这一途。”
经它这么一提,慕昭然倒是想起来了。
她的确断了剑。
就算那把剑不认她这个主, 那也是她取下来的剑, 是她一步一个血脚印地登上铸刃台,强行从崖壁上撬下来的剑!
当初人人都来劝她, 说灵剑与叶离枝结契认主, 从此之后那把剑便只会为叶离枝出鞘,她就算强行留着剑也没用, 不如就给叶师妹吧。
金宫藏剑楼里还有无数好剑, 只要她愿意, 金宫的夫子们可以立即为她打开剑楼, 让她入内再挑选一把合心意的剑。
就连云霄飏都破天荒地主动来到她的竹溪阁,劝说她将这一把剑让给叶离枝, 说殿下已经拥有很多东西, 失去一两样也没有关系, 但离枝不一样,她只有这么点,失去一样都会肝肠寸断。
何况扶云剑对慕昭然来说, 并无必要,如果她真想要一把剑,他也愿意亲自画图做模,为她铸造一柄独一无二的剑。
那时候,慕昭然早已被嫉恨冲昏了头,他们越是劝说,她便越是不肯,连云霄飏都未能劝动她。
她从地卷中取得那把剑那么久,还是沾了叶离枝的光,她才第一次看见它剑身上璀璨的剑铭,知道它的名字。别人都劝她不要强求,她却偏偏要强求,强求不到,那她就毁了它。
慕昭然找了一个天气极好的日子,命令霜序带着手下的四名剑修灵使,开剑域,以耗损她们的修为为代价,在众人瞩目中强行折断了那把剑。
扶云剑,还未能扶主上青云,就折在了她这个恶毒女配的手里。
慕昭然没觉得后悔,她现在依然愤恨难平,一字一顿道:“那是我取下的剑,我断我自己的剑有何不可?难道是我逼她结契我的剑么?”
系统道:“如果不是你强行撬下扶云剑,等女主进入地卷时,也能将它从铸刃台上取下。”
慕昭然在心里笑了一声,“好啊,那就等她自己来取吧。”
她知道系统在打什么算盘,天道宫每隔十年开放山门收一次弟子,新弟子入门才会开启“地卷”,叶离枝不是通过燕金令入的天道宫,她是在这一批新弟子入门一年半后,才被灵尊看中,破例收入内门来。
学宫不可能只为了她一个人开启地卷,她若想入地卷拿这一把扶云剑,就需得再等八年,同下一批弟子一起进来。
八年,黄花菜都凉了。
系统沉默片刻,也并不与她争辩,只用它那一副古板的系统音,说道:“系统提醒宿主,拒绝系统发布的改造任务,或将导致你的罪业无法完全清偿,若不虑前事之失,终将复循覆车之轨。”
慕昭然气愤迈动的脚步便慢慢停了下来。
地卷外,岑夫子原本见慕昭然入地卷后,就直接掉进了那铸刃峡谷内,还很是担心,听见她毫不犹豫地说不取本命法器,见她修习土术的决心之坚,才放下心来。
结果,脸上的笑才挂上没多久,又见她脚步一顿,不情不愿地调头回去了。
她回去了!
岑夫子暗道一声糟糕,心下不免焦虑,该不会就连这么一个只有土系天赋的苗子,也要被金宫给抢走吧?
金宫几位夫子坐在台上,立时便感觉到无数眼刀从土宫夫子那头飞过来。
说起来,几位剑修夫子也觉得无辜,如今崇尚剑道的人太多,每回入门的新弟子当中,十之五六都主修剑道,上一轮弟子还未出师,下一轮新弟子又到了,饶是金宫诸位夫子乐为人师,也实在教不过来这么多学生。
就连剑尊座下的两个弟子,都被拉进了金宫教学,他们偶尔也很羡慕土宫的清闲。
游辜雪坐在金宫最后方的坐席,抬目望着上方地卷内画面,眼中也有些许疑惑——慕昭然没有半分金系天赋,并不适合修习兵刃一道,那一座铸刃台上不会有她的本命法器,她分明该是知道的才对。
地卷内有风拂过,一片云絮飘浮过来,遮挡了铸刃谷里的画面,众人只得将视线转移到别处,看一看其他弟子的情况。
游辜雪盯着那片云须臾,低垂下睫,手掌平放在膝上的行天剑上,指腹摩挲过剑柄,出鞘一寸,迫使行天剑在鞘中发出轻微剑鸣。
行天剑同样出自那一座铸刃台,插在崖壁之上等了百年,才被他取下来,那两壁之上兵刃千百,总该有几把与它认识,能与它的剑鸣应和的兵器。
却没想到,行天剑的剑缘竟比他的人缘还差劲,那两壁之上竟无一把兵刃回应。
游辜雪尝试半晌,睁开眼睛,默默无语地盯着自己的剑。
行天剑上微弱电弧噼啪一响,锵一声缩回剑鞘中。
自闭了。
卷面云絮掩盖之下,铸刃谷内。
青色披帛缠绕在祝轻岚的脖子上,喉结下垂着一只圆滚滚的镂空鎏金铃铛,轻轻一动,便摇出稀碎铃音。
慕昭然拽着曳纱铃的这一端,对他绽放开一个和善的微笑,说道:“小狐狸,你千辛万苦来到此处,想来是要爬上去取法器的吧?”
圣女殿下笑得越是和善甜美,祝轻岚脖子上的曳纱铃缠得便越紧。
祝轻岚被她栓狗一样栓着脖子,怎么也撕扯不开这条紧缠的纱缎,气得额角上青筋直跳,却还不得不恭敬道:“殿下,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便是,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必万死不辞,何必如此威胁?”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又怕万一商量不好,你一下跑了怎么办?”慕昭然理不直气也壮,继续道,“所以就想着先下手为强咯,放心,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不会勒死你。”
慕昭然这一条曳纱铃出自圣殿化神长老之手,凭借祝轻岚是决计挣脱不开的。
他似也发现了,终于放弃挣扎,妥协道:“殿下请说。”
慕昭然也不废话,直接道:“我要你在铸刃台上,为我取一把剑。”
她没说这把剑是给叶离枝取的,或许说了,都不用她威胁,祝轻岚就会屁颠屁颠地爬上去为叶离枝取剑,但慕昭然更乐于看他这样不情不愿,逼不得已的样子。
反正这只狐狸不是很爱慕叶离枝么?为她取一把剑想来也十分心甘情愿。
慕昭然扯了扯曳纱铃,铃音叮叮响,不耐烦地问道:“喂,听见了没?”
祝轻岚被她扯得身形一晃,为难道:“殿下,一个人只能在铸刃台上取下一件兵刃,更何况,那是殿下的剑,我又如何找得到,又如何取得下来?”
“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爬上去,照着我说的话去做就行。”慕昭然想了想,给他画了一个大饼,“你如果好生配合我,我或许也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祝轻岚追问道:“什么法子?”
慕昭然故作高深,“等你爬上去再说。”
祝轻岚其实心里已经妥协了,但他实在看不惯慕昭然那一副理所当然使唤他的样子,试探性地问道:“那如果我不愿呢?”
慕昭然拖着他就往外走,“那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反正我一个土修,又不是非得要一把剑做法器。”
祝轻岚跌跌撞撞地随她走了两步,抓住脖子上的青色纱缎,手背上经络鼓胀,站定在原地,忍气吞声道:“好,我去。”
慕昭然回过身来,赞赏地对他笑了笑,这笑容实在好看,眼尾弯弯,眸中盈着一泓愉悦的碎光,唇角的笑弧透着点得意的狡黠,在这昏暗的夹谷内,像是一丛迎着春风肆意绽放的繁花。
祝轻岚想到这笑容背后的胁迫,只想磨牙。
慕昭然抬手从披帛上的金丝绣线上拂过,青色的纱缎淌过水波一样的灵光,如同涟漪一样凭空消失了,剩下的一段柔顺地垂落在她臂间。
但祝轻岚脖子上的紧缚感仍在,那一只金灿灿的铃铛还挂在他脖子上。
祝轻岚抬手敲了一下铃铛,“能不能把这个也隐藏起来。”
慕昭然抱臂站在那里,挑起纤细的黛眉,语气轻慢道:“不能,狐狸挂铃铛,不是挺可爱么?”
祝轻岚挤出一个笑,“我就当殿下是在夸我了。”
祝轻岚害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控制不住犯上作乱,伤了这位尊贵的圣女殿下,他手指捏得折扇咯咯响,拱手朝她行一礼,转身朝夹壁间狭窄的石梯走去。
慕昭然找了个石头坐下,守着他爬铸刃台。
头顶那一片云缓慢地飘移开,阳光落下来,夹谷内的光线亮堂许多,从祝轻岚踏上石阶以后,两壁安静的兵刃便开始了嗡嗡低鸣,有明亮的刃光从两壁扫射下来,阻挡他的脚步。
祝轻岚抖开折扇,一边挡开刃光,一边快步往上跑,慕昭然前世爬过这个梯子,当然清楚这石梯的险恶。
刚上去时,走得都很快,两壁的威压也没那么大,要到了后半程,才是最痛苦的时候。
幸好,这回她还遇见了这只舔狗,不然要她为了叶离枝的剑,再爬一次,她能当场气死在这夹谷内。
地卷上挡住铸刃谷的云一散开,台上金土两宫夫子们的视线便都转了过去,就看到慕昭然坐在那谷底,既不离开,也不去爬铸刃台,一时都想不明白她是为什么。
图内刀光剑影闪动,石梯上的祝轻岚转过身来,仰面向上,挥舞折扇挡开一道剑光,有一星微弱金光在他脖颈上一闪而逝。
游辜雪的视线便死死定在祝轻岚的脖子上。
那只铃铛,先前还一直挂在慕昭然的腰间。
第23章
在祝轻岚爬梯期间, 慕昭然试着打坐修炼。
地卷之内五行灵气充裕,尤其在这种洞天福地之中,但这夹谷两壁都是刀兵, 刀光剑影闪动不休,谷内满溢着金属性的灵气, 于她没有任何好处。
慕昭然嫌弃金灵气,金灵气自然也嫌弃她, 若是有金系天赋较高的人在这里,便能清晰地看到虚空中流动的金色灵气,在接近谷底那闭眼打坐之人时,就会如江河分流, 刻意绕开她的存在。
她打坐修炼了半晌, 没有感悟到半分土灵气,只好作罢, 重新睁开眼来。
头顶金乌西坠, 洒落的阳光染上了橘黄色,慕昭然眯眼往那狭窄曲折的石梯看去, 在半中往上的地方, 看到了祝轻岚那一身火红的背影。
他穿着红衣, 看不出来有没有受伤, 不过他上行的速度变慢了很多。
慕昭然抓住青色披帛扯了扯,夹谷内立时响起一串清脆铃音, 即使两壁剑鸣铮铮, 依然没能掩盖住铃声。
“快点, 再不快点天就要黑了,我可不想在这冷冰冰的山谷里,幕天席地地过夜。”慕昭然催促道。
石阶上, 祝轻岚喘着粗气,听到铃铛里传出的话语,恼怒地抓扯一把脖子上响个不停的铃铛,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还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慕昭然当即吐出一连串的抱怨:“谁说我腰不疼了?这破石头坐起来硬得要命,早就硌得我不舒服了,还有两边的兵刃嗡嗡地震颤,吵得我耳朵疼,等会儿太阳一下山,这里又黑又冷,所以你赶快爬,趁着天黑之前,赶紧爬上去!”
祝轻岚为爬梯子,受了不少伤,身上早已见血,他都还没说什么呢,慕昭然只是坐在下面等,就有这诸多抱怨。
祝轻岚唇角扯出一个冷笑,抬手撕下一截衣摆裹住手臂上的伤,在铃音的不断催促下,咬牙起身又往上爬了几道台阶。
耳畔呜一声鸣响,一道剑光从壁上扫射下来,他反手去挡,那剑光擦过他手上早已破损的折扇,从后背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