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揽紧她的腰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脚尖点地笑着说:“抓紧你手里的伞,哥哥带你去找避雨的地方。”
声落身起。
眼前一阵晕转,玉青时只觉得脚下明显一轻,自己就被宣于渊带到了高高的树枝上。
他在地上走得不利索,运息在树尖飞跃却不受半点影响。
哪怕怀里多抱着一个人,动作也如鸿毛般轻巧。
骤然腾空玉青时条件反射似的抓紧了他的衣领,满眼愕然地看着眼前飞跃而过的树干不敢错眼。
宣于渊以为她是害怕,索性腾出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强行摁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怕就闭上眼。”“等找到了地方我叫你。”
风声雨声伴耳畔响起的低语,轻得仿若是不知名的幻觉。
可伴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玉青时焦躁许久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就缓缓静了下来。
她手指发颤地攥紧宣于渊的衣领,脑门抵着他过分滚烫的胸口没再有动作。
宣于渊在枝头飞跃穿梭,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不大的山洞。
他抱着玉青时闪身落地,手忙脚乱地推着玉青时往山洞里塞。
这洞口应该是人强行挖出来的,小得可怜,只能勉强容纳一人。
他把玉青时塞进去后,自己的半边身子就落在了外头,被雨水浸透了的衣裳挂在身上成股地往下淌水。
忙活半天见玉青时不会被雨淋到了,他大咧咧地在山洞口坐下,抓起湿哒哒的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水,说:“山底下的山路最难行,又没什么可借力的高大树木,只能靠双脚走下去。”
“咱们先在这里避一避,等雨稍微小些了,我再背你下去。”
玉青时看着他落难在外头的半边身子,默不作声地把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搭在他的身上,努力把自己的身子往山洞的更深处塞了塞,抱着膝盖闷闷地说:“谢谢。”
今日宣于渊若是不来寻她,再过多久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掉到了坑里。
等她自己想办法爬出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宣于渊的后背,收紧了脚说:“里头还有地方,你进来些。”
宣于渊一手拉着肩上松松垮垮的蓑衣挪着屁股往里头蹭了蹭,外头看着砸在树叶上的雨点,满是玩味地说:“我听戏文里唱,别人说谢都是以身相许,你就口头上说一句?”
“这就完了?”
他平日里没正形惯了,说什么都像是在说笑。
玉青时抓着一根从地上摸来的小树枝心不在焉地划拉着地上的泥,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敢说,你敢娶?”
第132章
宣于渊闻声脊背过电似的颤了一下,舌尖把侧脸顶出个鼓包,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树枝,含糊不清地说:“你不说怎知我不敢?”
玉青时抬头瞥了他的后背一眼,好笑道:“满口胡言。”
“你这样的话可别轻易跟姑娘家说,万一人家当了真,寻上门找你负责时你后悔了可如何是好?”
玉青时取笑的口吻显然是没把宣于渊刚刚的话当回事儿。
宣于渊要笑不笑地回头瞪着她,微妙道:“那你又怎知我一定会后悔?”
“是么?”
“你猜?”
凝滞不过一瞬,宣于渊就又变成了往日那副嬉皮笑脸的德行。
玉青时表情复杂地抿了抿唇,抱紧了膝盖小声说:“总之,今日之事还是多谢。”
“往后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说。”
宣于渊低头揪着自己的衣摆拧水,一边跟衣裳过不去,一边说:“找你帮我下毒把人弄死?”
玉青时挑眉啧了一声,把下巴杵在膝盖上,笑着说:“不拘于毒死,掐死也行。”
“哈哈哈!”
宣于渊大约是没想到她能答应得如此爽利,大笑之余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玉青时的腿,仰头看着外头的雨幕,慢悠悠地说:“行。”
“你说的我记住了。”
“以后有杀人害命的好事儿,我一定记着叫你。”
说的分明是伤天害理的恶事儿,可从这人的口中说出,愣像是在做什么天经地义的善举。
玉青时哭笑不得地笑了笑没接话,静静地等着雨停。
她猜得不错,这雨来得急走得也快。
不到半个时辰头顶的阴云就慢慢散开,从厚厚的云层下洒下了点点金光。
宣于渊率先爬出去伸展了下蜷得都有些麻了的四肢,叉着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转回去把手伸向玉青时,笑眯眯地说:“迟迟,咱们走吧。”
雨后山路格外难行。
可宣于渊手劲儿大,拎着玉青时的一条胳膊也走得利索,遇上有可借力的树枝,直接揽着玉青时就腾空而起,能少走一截是一截。
跳跳停停,前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山脚。
头顶晴空绽光,山脚也有了村户人家。
到了此处就是安全了。
晃晃悠悠地进了家门,刚把玉青时扶着坐下,宣于渊抬脚就迈了出去。
“你换身干衣裳,我去找个车来接你去镇上找大夫。”
他话音刚落人就没了影儿,甚至连门都被拉回去关得严丝合缝。
玉青时看着关好的门愣了愣神,迟疑片刻撑着床面站起来去找换的衣裳。
宣于渊脚程很快,又舍得花银子,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赶车的人到了门口。
把玉青时塞到车板上坐好,又心有余悸地带上了伞,刚爬上车就急着催:“大哥你稍加点儿紧,我们着急去镇上寻大夫。”
车夫扬起手里的鞭子吆喝了一声,说:“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尽快给你们送到!”
到了医馆,大夫乍一眼看到宣于渊那么着急,还以为玉青时是受了多重的伤。
等看过后松了口气,笑着说:“扭了筋肉,又破了血,所以看着才会严重,但万幸是没伤着骨头,回去好生敷药,我再开几副消炎化肿的汤药回去每日三剂,吃上半月,等皮肉伤好全了就没事儿了。”
宣于渊紧绷的面色因此缓和了不少,对着大夫连声说了几声谢,抓了药转头就对着玉青时说:“你在此处别动,我去寻个车过来。”
“你…”
“好生待着。”
宣于渊说完就走,没给玉青时半点反驳的机会。
玉青时眼睁睁看着他走远,用手撑着下巴默默失神。
这医馆是上次来过的,大夫对宣于渊伤势的惊人恢复速度记忆尤为深刻,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笑道:“这位夫人好福气。”
“你丈夫如此爱重,想来平日也是个体贴的。”
玉青时没想到大夫会误会至此,张了张嘴正想解释。
可话不等出口,门口就来了求医的人。
大夫带着药童急急走了过去,玉青时不得已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砸了咂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可过了片刻,眼里慢慢泛起些许不为人知的讥诮。
这人看似不着调,却也处处稳妥,的确是贴心。
他往后的夫人也确实是好福气。
只可惜,那与她又怎会有半点干系?
玉青时在不着边际的思绪中沉默许久,宣于渊叫了车回来时,看着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可她却觉得,这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似是怕玉青时多问,宣于渊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往外走的同时还不忘向大夫道谢。
可走到门前把玉青时扶上了车,又折返回来,说:“大夫,我想一次把半月的药抓齐,劳烦您再给我抓些吧。”
先前说好的是七日后再来瞧瞧。
大夫不解他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奇怪道:“七日后你不带你夫人来了?”
宣于渊被他脱口而出的夫人二字震得心神微颤,暗暗攥紧了身侧的衣摆,不太自然地挤出一抹笑说:“我恐那日有事儿耽误了。”
“干脆先把药都带回去,有时间就带着她来。”
“也行。”
大夫吩咐药童去把半月的药都抓全,装点好了递给宣于渊。
宣于渊抓着药包出了医馆的大门,翻身上了骡车坐好,把两次分别开来的药都拴成一大串,低着头说:“大夫说这药一日熬一剂,分三次服。”
“你记着每日吃过饭后再吃药,不然脾胃可能会被刺激得不舒服。”
“还有,你这伤破了皮肉,不好生养着,以后可能会留疤。”
“这段时日记得稍忌些嘴,荤腥辛辣之物不可入口,最好是吃得清淡些。”
说完他又像是觉得不妥,难掩烦躁地抿了抿唇,说:“不过也不可吃得过分清淡了,否则对养伤不利。”
“迟迟,要不先把老太太叫回来吧。”
“你伤了腿多有不便,老太太在家的话或许能好些。”
他自上车起就不太对劲,絮絮叨叨地念了半晌,说的也全都是与以往不同的话。
玉青时刚平静不久的心毫无征兆地狂跳了起来,暗暗攥紧了手,轻声说:“于渊。”
“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宣于渊挣扎着咬住了下唇,掰开玉青时紧握的手,把拴着药包的绳子放在她的掌心,哑声说:“迟迟。”
“我可能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