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强忍着忐忑去把门关好,胡乱收起画像说:“这事儿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可能会出大乱子。”
师爷不知内情,看他一脸慎重心里不由得咯噔响了一下。
他咽了咽口水,用气音说:“大人,这徐伟难不成是来找那个叫玉青时的姑娘的?”
“可他找玉姑娘作甚?”
“您又为何…”
“不可妄言。”
县太爷顶着一脑门的汗打断他的话,压着嗓子说:“这位玉姑娘身上还牵扯着另一人,那人特意吩咐过,务必要暗中庇护不可惊扰。”
“徐伟贸然前来张嘴就要寻人,瞧着还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咱们不能让他知道这姑娘在何处,万一他不怀好意,惊了或是伤了那位姑娘,别说是徐伟承诺的好处,你我只怕是连性命都不见得能保住!”
“真要是惹得那位祖宗动了怒,别说是定北侯府的二房舅爷,就算是定北侯府的二老爷亲自来了,也承不住那位爷的火!”
师爷听到这话哆嗦了一下,颤声说:“您的意思,是还有个比定北侯府更惹不起的大人物在后头?”
县太爷想到宣于渊,头疼地说:“那何止是个大人物?”
“简直就是个活祖宗。”
“你暗中派人盯着些,看看徐伟到底是想干什么,等我…”
“等我想想再说。”
“是。”
…
县太爷愁肠百结地关上门想对策。
与此同时,徐伟也带着人在县城中安然落脚。
他慢条斯理地洗茶冲茶一丝不乱,动作堪称娴熟优雅。
听到门外有人进来,连眼尾都没动一下,只是说:“可有消息了?”
来人恭恭敬敬地站在距他一步远的位置,低声说:“暂时还没有。”
“二爷,咱们要找的人当真是在此处吗?”
徐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讥诮道:“谁知道呢?”
他把冲泡好的茶汤倒入茶盏之中,慢条斯理地说:“那画像是咱们从老太爷的人手中截获,顺着那人之前的踪迹最后查到的地方就是此处,按理说不会有错,毕竟…”
“咱家那个老太爷什么都不在乎,唯独恨不得把身家性命都给了定北侯,他的人送出去的消息不会有误。”
来人垂首立着,迟疑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说:“可是当年咱们得了消息,说那对母女都死在了咱们的人手里,人死近十年,怎么可能突然又活了?”
徐伟听了有些好笑,面露不屑讥笑道:“人死就是一堆朽骨烂肉,当然不可能复活。”
“所谓的死而复生,唯一说得通的可能就是当年的那些废物压根就没把人弄死。”
徐伟说着眼里闪过一抹唏嘘,讥讽道:“当年为了这事儿,咱们的老太爷不惜对我动用家法,险些把我打死,甚至还想把我扭送去给定北侯处置。”
“可最后阴差阳错让我侥幸捡了命,老太爷也彻底心灰意冷离了汴京,这才让我有了如今的局面。”
他攥着茶盏淡声说:“只是咱们的老太爷虽是有一颗闲云野鹤的心,却也只是个俗人放不下外物,否则怎会隔了这么多年,仍在外游走想把那对母女寻回来?”
似是捕捉到他话中压制不住的怒气,站着的人立马跪下去说:“二爷何必为此动怒?”
“老太爷命人暗中送回汴京的画像被咱们截了下来,侯府中人至今不知此处情况,只要咱们能赶在被人察觉之前动手把尾巴斩干净,就绝不会再有人能为此给您难堪了。”
徐伟深以为然地笑着点头,抿了一口清亮的茶汤说:“不错。”
“这对失踪数十年的母女知道的东西太多,也是太多计划的绊脚石,绝对不能让她们活着被人发现,否则…”
他眼底阴霾沉浮不现,言及一半戛然而止,抬手把剩下的半碗茶汤倒在地上,接过帕子擦手的同时冷声说:“我看这里的县官也是个废物,不是个得力的人,光是靠着这群废物,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除了让府衙的人帮忙找外,你们暗中也下点儿力气。”
“一定要尽快把画像上的这个人找到,然后…”
“杀了她。”
第169章
风雨欲来的危机在不大的小县城上空无声凝聚的同时,被县太爷念叨了许久的活祖宗宣于渊也挂着满面春风的笑,跨入了春华宫镶金的门槛。
得知三皇子今日抵京,春华宫上下早就做好了迎他的准备。
不相干的人都被打发去了别处。
偌大的主殿中只站着一个吊梢着眉眼看起来很是刻薄的老嬷嬷。
老嬷嬷看到宣于渊,嘴角上扬到一半,想到什么又逼着自己把所有溢于表面的笑压回去,强行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靠着赖以为生的演技把老脸皱巴成了饱经风霜的老苦瓜。
人形苦瓜快步走到宣于渊的跟前,左右看了看差点没能绷住脸上的苦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才艰难没笑出声来。
她魂不守舍地行礼问安,被叫起后不放心地围着宣于渊看了又看,确定眼前的人好胳膊好腿,哪儿哪儿看着都没事儿,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说:“殿下一路奔波着实是受累了,奴婢给您准备了祛尘的泡汤,特特加了活血祛疲的药材,要不您先去…”
“那倒是不必。”
宣于渊笑吟吟地打断嬷嬷的话,捕捉到她眼中闪烁笑意愈发灿烂温和。
“听说姨母病得厉害,我还是先去看看姨母吧。”
老嬷嬷手指哆嗦了一下,强撑镇定,一言三叹地说:“娘娘身子的确是不适,刚吃完药歇下。”
“娘娘歇下前特地吩咐过,说是殿下回来后先休息,等…”
“事关姨母康健,这如何能等?”
他正要往内殿走,可脚步还没迈开眼前就多了个苦哈哈的老苦瓜。
老嬷嬷心神俱疲地垂首站着,小声说:“殿下,娘娘刚歇一会儿。”
“您让她多睡会儿吧。”
宣于渊脚步微顿,要笑不笑地点头说:“嬷嬷说的是。”
“是我考量不周了。”
他没对老嬷嬷的阻拦有异,闲庭信步地背着手在殿中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桌上剩下一小半的金丝卷上,抓起一个塞进嘴里尝了尝,感受着口中金丝卷恰好好处的温度,话锋突转:“听闻姨母病重,茶饭不思,甚至还昏睡多日。”
“如今这病才刚刚有些起色,想来也没什么胃口?”
久病之人确实是没什么胃口。
老嬷嬷听了立马就不假思索地点头。
宣于渊见状呵了一声,把剩下的半个金丝卷塞进嘴里,双手撑着桌面慢悠悠地说:“那还真是可惜了。”
“我特地带了些宫外的八珍糕回来,原本是孝敬给姨母养病的,可…”
他为难地啧了一声,幽幽道:“姨母既然是没什么胃口,那就不拿来惹姨母心烦了。”
老嬷嬷听到这儿惊诧的张大嘴,像是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娘娘年少入宫,最喜的就是宫外的八珍糕。
只是这做八珍糕的店家是个古怪人,摆三日的摊就有十日消失得不见人影。
再加上宫外之物不好进得宫门,娘娘唯一能惦记着的就是三皇子从宫外带来的。
如今都带来了还要拿走,这岂不是往娘娘的心口上扎刀子吗?
老嬷嬷正发愁如何才能把这八珍糕留下,宣于渊咂摸完了舌尖残存的甜味,拍了拍手就要走。
可他刚走到门口,原本无人的大殿中突然传出一道充斥着怒气的娇呵之声:“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老嬷嬷闻声暗道不好,悄悄缩了缩脖子往后站。
厚厚的屏风后走出一个身穿紫色宫装的中年女子。
女子生来一副好姿容,上了年岁后不减风韵,甚是雍容贵气。
瞪着宣于渊时,二者的眉眼看起来竟有七八分相似。
她难忍怒气地看着宣于渊,指着他搭在门槛上的脚说:“柳嬷嬷,去把我备下的打狗棒拿来。”
“小兔崽子,你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今儿就打断你那两条不听使唤的腿!”
柳嬷嬷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赶紧低声应着好脚底打滑找了个角度趁机溜走。
宣于渊没理会女子的怒气,顺势把脚收回来靠在抱手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口吻凉丝丝的。
“嬷嬷说姨母久病茶饭不思,御膳房的那群奴才大约也懈怠了,连送来姨母宫里的金丝卷都只送半碟,万幸是您最近吃不下什么,否则就这么点儿东西,哪儿够您解馋的?”
这话说得温声细语,夹枪带棒却在无形。
原本怒气冲冲的贵妃娘娘被他噎得喉头一哽,转头看到桌上剩下没来得及收的点心气得不住磨牙。
她指着宣于渊咬牙:“你刚回来就知道气我?”
宣于渊愁肠百转地叹了一声,悠悠道:“分明是您先气我的。”
他匆匆赶回来,是因为收到传信说贵妃被人暗害,病重垂危。
结果日夜不分地赶了两个月的路,一路惊心胆战生怕有一刻是耽搁了,可结果呢?
他还没进汴京城门,就听人说贵妃娘娘前几日出宫礼佛,光是一顿就吃了三个酒糟鸡蛋一碗红糖粑粑。
这是病重垂危的人能吃得下的?
开的什么玩笑?
宣于渊一气之下意识到自己是中了算计,正想扭头就走,可汴京城门好入不好出。
不知什么时候就在城门口守株待他的一队宫卫,突然蹿出来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拿了皇上的腰牌,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到了宫里。
被摁在太极殿中训了两个时辰,他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对上宣于渊凉悠悠的视线,先前还理直气壮的贵妃突然就开始心虚。
她眼神飞快扑闪,欲盖弥彰地咳一声,说:“我的确是病了,只是我身子好,好得也快。”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