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别人说什么,她就是相信,玉青时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儿。
秦老太极为笃定地打断薛强的话,看了不住传出哭声的屋子里一眼,强行定了定神,放缓了语调说:“发生这样的事儿谁也不想,可是无缘无故的,迟迟为何害你的骨肉?”
“这事儿实在蹊跷,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你先冷静冷静,等…”
“等什么?”
“我的孩子都没了我还要等什么?”
薛强情绪激动地指着玉青时,咬牙说:“老太太,我敬重您是长辈,可玉青时害了我家一条人命,这事儿绝对就不能这么轻易算了!”
玉青时安抚似的在春草的脑袋上揉了揉,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站好,面无表情地看向薛强冷声说:“那你待如何?”
她抬手擦了下脸上被指甲划拉出来的血痕,看着指腹沾染到的血迹,眼底戾杀之气骤起。
别说这事儿不是她做的,就算是她下的手,谁又能把她怎样?
就靠着这群打架扯皮只知道抓头发踩脚落地打滚的人,他们能奈她何?
玉青时随意把指腹上的血擦在袖口,淡淡地说:“你说我害死你家一条人命,可有人证物证?”
“可有能呈堂官府指我为罪的线索?”
“要是你能拿得出证据,那咱们就上官府去分说一二,有罪者认罪伏法,该偿命的偿命,自有定论,可你要是拿不出来,你凭什么认定是我?”
玉青时先前猝不及防被接连而生的变故打乱了心绪,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如今开了口,所说之言字字都难以让人反驳。
薛强气得面色青紫,死死地瞪着她说不出话。
在屋子里好不容易把哭得死去活来的刘慧慧安抚好的薛大娘闻声跑出来,指着几个人就说:“谁说我们没有证据?”
“你推慧慧的时候,这些人可都是亲眼见着了的!慧慧也亲口说了,就是你推的她!”
“是么?”
玉青时目光平淡地看向被薛婶指着的几个人,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想来都是清楚事情始末的了?”
这几个村民只凑巧路过,碰上刘慧慧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顺手就把人送了回来。
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压根就没有人清楚。
一个年轻的妇人踌躇片刻,苦笑着和稀泥:“话也不能这么说。”
“你们的事儿我一个外人怎么会清楚,我看到的时候,薛强媳妇儿就已经倒在地上了,什么推不推的,我可不知道。”
她的模棱两可的话给围观了现场的人提供了思路,不想惹事儿的人纷纷点头,开口附和:“是这么回事儿。”
“我们见薛强媳妇儿已经在地上了,到处都是血,这才赶着把人送回来,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就没看着了。”
薛婶闻言脸色变了变。
玉青时见状无声冷笑。
“这么说,就是没有人证了?”
“你别想花言巧语推卸责任!”
薛婶怒不可遏地指着玉青时,吼道:“你害死了我孙子,这事儿…”
“婶子先别着急嚷,那是不是你孙子可还不好说呢。”
玉青时面含讥诮地打断薛婶的吼,要笑不笑地看了薛强一眼,语带怜悯:“我虽是不曾生养,可也见过几个有孕的妇人,刘慧慧有孕不足五月,腹鼓如箩,看着与将临盆的肚子也差不了多少,你当真确定,那是你的骨肉?”
不等薛强答言,她就轻飘飘地说:“薛强,别说我多嘴说话不中听,可这妇人产子自来都是有定律的,什么月份什么身量,那是瞒不住人的眼睛的。”
“大着肚子的妇人揣着的到底是谁的种,她自己心知肚明,可那当了爹的…”
“就不一定有机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了。”
刘慧慧肚子里的孩子有蹊跷,这是整个秦家村都在暗地里传的事儿,连不大的小娃娃都能说上几嘴。
只是风言风语传得再烈,也不会有人不识趣到把坏话说到主人家的跟前。
所以薛家夫妇虽是心里有疑,也不曾多说。
薛强一直在外不曾回来过,也没见过刘慧慧大着肚子时是什么模样,可事关男人尊严,听到玉青时的这话第一时间就想反驳。
可话还没出口,一直护着玉青时的芳嫂子就忍不住说:“迟丫头,你跟薛家的也不来往,今日那刘慧慧为何突然去找了你?”
“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芳嫂子这话问到了玉青时想说的点子上,玉青时暗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苦笑道:“不瞒嫂子说,我也是懵的。”
“刘慧慧今日突然上门,张嘴就说她公爹和婆婆说,早知娶她会如此,还不如当初顺了薛强的意思定下我,省得她如今怀身大肚的还不受待见,受人欺辱至此。”
“她话只说半拉言不清道不明,我本不想理会,可她拉着我就是不放手,甚至还说要把我带来薛家,好原归其位,结果我都没碰她,她倒像是出门时自己在脚底抹了一层油似的,一滑就摔了下去。”
玉青时露出个困扰的神情,无奈道:“我是要拉她的,可原本都拉住了,她却用力把我的手甩开,这才摔得如此惨烈。”
她意味不明地目光落在目光闪烁的薛婶身上,微妙道:“话说至此,我倒是想问问,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薛婶和薛大叔厌恶至此,以至于她会对着我说这样无理的浑话。”
“还是说…”
“是薛婶和薛大叔察觉到什么,打心眼里就不愿让这孩子落地,这才忙不迭地想找个人来当这个害人的凶手?”
第178章
玉青时的声音不大,语速也慢。
但是话锋指向很明,也没半点要藏着掖着的意思。
周围的人听完纷纷变色。
完全不知内情的薛强木头似的杵着没能言声。
先前还理直气壮的薛婶眼神闪烁,揪着衣摆反复张嘴没能说得出话。
问话的芳嫂子木了下,皱眉道:“这么说她是自己摔的?”
玉青时无奈轻叹,自嘲道:“天可怜见,我都没敢碰着她,可谁知…”
“黑锅说来就来,砸得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谁…谁说是冤枉你了?”
“你就是胡说八道!”
薛婶强撑着镇定急赤白脸地说:“慧慧肚子里就是强子的孩子,这事儿谁不知道?”
“你害了人命不肯认就罢了,竟还敢张嘴毁人清白,玉青时你简直是…”
“我孙女儿怎么了?”
秦老太不满地哼了一声打断薛婶的咒骂,没好气道:“我孙女儿是个姑娘家,不见得能晓得那么多妇人有孕生子的琐碎,可老婆子是生养过好几个娃的,你真以为大家伙儿都眼瞎了看不出来?”
“你家薛强成婚不足五月,刘慧慧的肚子一看就是七八个月大的,这是长了眼的人都看得到的,你凭什么说我孙女儿胡说?”
“亏得你还生养了薛强,眼眶里装了一对出气的珠子不会睁眼自己看吗!”
“你…”
“我怎么了?”
秦老太重重地啐了面无人色的薛婶一口,拉着玉青时往后退了半步,掷地有声地说:“且不论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薛强的种,但你非要说是我孙女儿推的她,那不可能!”
“无缘无故的,我孙女儿推你儿媳做什么?”
“她是疯了么要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薛婶被秦老太连珠炮似的堵得哑口无言,往常活似抹了砒霜的嘴也语塞得说不出话,只是眼珠乱滚盯着秦老太和玉青时面目狰狞的咬牙。
其实刘慧慧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薛家夫妇心里是窃喜的。
这孩子来得实在蹊跷,不光是村里人明里暗里地说,他们自己心里也存着疑。
只是当初为了给薛强张罗亲事,薛家把话说得比天上的满月还圆,此时哪怕是打碎了满口的牙,也只能是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好巧不巧孩子被刘慧慧作没了,薛婶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锅扣在玉青时的身上。
可谁知玉青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三言两语把事情最丑的一面掀到了明面上,半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薛强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但是玉青时言说至此,再加上一看薛婶和周围的人异样的神色,他脑袋里嗡的一下,仿佛是被人抓着石头重重地砸中了脑门。
头重脚轻之下险些没能站稳。
他哆嗦着肩膀抓住薛婶的手,声音也压声了一条紧绷的线,好像再多一丝风来就会彻底垮塌下去。
“娘,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慧慧肚子里的孩子真的…”
“强子!”
薛婶慌乱着打断他的话,忍着暴躁闷声说:“你别听她们胡说。”
“慧慧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你的,她嫁到咱家的时候可是大闺女,这肚子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出错?最多…最多就是可能孩子长得壮实些,看起来才会格外大。”
薛婶慌不择路地把所有能找到的理由都找了一遍,竭力想把出口的话说得笃定。
可人在下意识流露出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薛强仿佛是从她闪躲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再无之前揪着玉青时要她偿命的气势,整个人化作一滩烂泥直挺挺地跌到了地上。
孩子的血脉不明,彻底抽干了薛强咬牙挺着的最后一口气。
他也顾不上再去想孩子为什么没了。玉青时却不想在此时就放过他。
她目光淡淡地看了薛强一眼,嘲道:“话说回来,这孩子到底是谁的,那是你们的家事,我作为外人的确不该多嘴。”
“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我为何要在自己家的门口把人推倒?害死这孩子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劫是为财,匪是为富,不管是作恶还是行善,总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与刘慧慧素无来往也无恩仇,无名无故,我为何害她?”
“退一万步说,我纵是起了歹心,也该是找个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下手才是,青天白日的在自己家门口杀人害命,呵。”
“到底是我怕被人看到,还是有人怕没人看到?”
话说到这个份上,脑子灵光些的,该想到的也差不多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