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原本是奉宣于渊之令在此暗中庇护玉青时,可近些时日见了她的手段,心里暗暗有些打怵。
他忍不住朝着更隐蔽之处扫了一眼,用气音说:“都说美人皮下蛇蝎骨,这下我算是彻底信了。”
宣于渊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生怕玉青时受了委屈。
可依甲一看来,谁受委屈都可能。
唯独发生在玉青时的身上就不太可能。
听到这话的人心情复杂地咳了一声,小声道:“都被人害到了头上,有此反击也正常。”
“对了,之前让你查的事儿有眉目了吗?城中那些人为何在寻玉姑娘?”
甲一眸光冷了冷,轻轻说:“那是定北侯府二夫人的外家,徐家二爷徐伟的人。”
“他们为何来此还不清楚,可瞧着是来者不善的。”
他说完用手在脖间划了一下,低声道:“咱们要不…”
“不急。”
“玉姑娘已经发现了徐家踪迹,说不定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咱们贸然出手可能会惹得她怀疑,再等等看。”
“也行。”
甲一百无聊赖地抱着树干没了声儿,耳尖稍微一动,就知道刚刚跟自己说话的人是顺着玉青时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藏在树影间掏了掏耳朵,听着不远处薛家爆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的尖锐怒吼,满脸悻悻。
“惹谁不好?”
“阎王爷面前打灯笼找死,该啊…”
玉青时到家时,薛家的事儿已经传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
就连在家里没出门的秦老太都听了几耳朵,见她回来了,赶紧把人拉着进了院,小声说:“你没事儿吧?”
“有没有被吓着?”
玉青时好笑摇头,不以为意地说:“又不关我的事儿,哪儿会吓得着我?”
“只是被吵吵了半日,耳朵有些疼。”
秦老太哭笑不得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说:“既然是吵着耳朵了,那就好生在家里歇着,别出去凑热闹。”
她说着往外探头看了一眼,声音比之前更低了几分。
“薛强他娘没事儿吧?真是刘慧慧伤的?”
玉青时唔了一声,含混道:“我隔得远,也没看清楚。”
“听人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秦老太愣了片刻,口吻复杂地说:“造孽啊。”
谁家定儿女婚事,总是要多方打听才肯定下。
可薛强爹娘之前一心惦记着刘家给的丰厚嫁妆,生生逼着自己把听到的流言都当做了耳旁清风,最后娶了这么个搅家兴,愣是把好好的一个家闹了个鸡犬不宁。
这下好了,面子里子全一次性丢了个干净,往后只怕也是彻底没脸了。
秦老太摇头唏嘘几声,拉着玉青时的手说:“给你的衣裳做好了,你进屋试试?”
玉青时闻言失笑,说:“不是说做春草的就行了吗?怎么还真给我也做了?”
“春草和你不都是一样的吗?”
秦老太推着玉青时的后背把人推搡进了门,顺手把门板带回来说:“赶紧换上出来给我瞧瞧,要是不合适还能改呢。”
玉青时看着摆在自己床上的粉色衣裙无声轻笑,门外的老太太已经拉着春草说起了别的。
除了玉青时外,谁也没察觉到一派祥和平静之后还藏着不断聚拢的阴云。
与此同时,在疯狂朝着秦家村赶路的宣于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纸条,眼底缓缓冻起了无底的冰霜。
定北侯都尚不知玉青时的下落,二房夫人的兄长为何会大肆在寻玉青时?
徐家从哪儿得的消息?
唐林化作寻常侍卫的样子站在宣于渊的不远处,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爷的情绪不太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相处时间不算多长,但是已经足以让他深刻意识到这位爷有多难缠。
为保小命,还是避开些好。
宣于渊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随手把指尖夹着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掉,盯着眼前幽幽跃起的火光,要笑不笑地说:“唐首领,你要是遇上上赶着找死的人,你会怎么做?”
这话问得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字里行间都暗藏着令人胆寒的杀机。
唐林谨慎地垂首道:“既是自寻死路的,想来也就不必留情。”
“杀了便是。”
“哈哈哈!”
宣于渊仰头大笑出声,心情不错地对着唐林打了个响指,笑道:“是啊,既然是找死的。”
“那就必须都得死了才好。”
徐家?
你们是在找死!
第187章
宣于渊在船头站了大半个时辰,把写好的纸条一一绑到信鸽腿上,亲手将信鸽放飞看着其在夜色中飞远,眼底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光。
不管那个徐伟是怎么发现玉青时的,也不管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可既然是来了,那也就不必回去了。
夜色已深,可宣于渊瞧着却没有歇着的意思,直接盘腿在船头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支修整光滑的桃木,拿着匕首细细地雕。
船行水中颇有颠簸,也不甚稳。
可匕首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血肉中似的,刻下的每一道痕迹都清晰流畅,在桃木上留下了充满风韵的花样。
这样的木簪子一路上宣于渊做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做好的全都收到了一个小盒子里,收得比什么都宝贝。
他在桃木上落下最后一刀,低头把手中残余的木屑吹走,再拿起砂纸把边角打磨光滑。
唐林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于渊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站起来说:“咱们还有多久能到?”
“两日后就会改行官道,路上若是不耽搁,最多半月就可到。”
“半个月…”
“够了。”
宣于渊走过去在唐林的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你先下令让人把徐伟等人的动静都打探清楚,等到了县城咱们就分头行动。”
“我去秦家村,你带着人把徐家留在县城的那些废物全都收拾干净。”
“记住,我说的是全都收拾干净。”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在说今晚的夜色不错。
可字里行间渗出的寒意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惊胆寒。
唐林回想着自己得到的消息,为难地皱起了眉毛。
“三爷,徐伟虽不是什么人物,可徐伟的妹妹是定北侯府二爷的夫人,若是…”
“那又如何?”
宣于渊勾唇轻笑,淡淡地说:“我要他死,谁能保他多活?”
“做得隐蔽些,别让污了旁人的眼睛。”
唐林头疼地看着宣于渊,咬牙说:“是。”
宣于渊满意地吹了个口哨,把玩着手中木簪走进船舱,打开攒了好几个木簪的盒子把手中的那一枚放进去,仔细数了数,眼底缓缓浮出一抹轻得彷如月下光影的浅笑。
“半个月。”
“再有半个月,我就能看到你戴上这些簪子是什么样儿了。”
船身在哗啦的水中快速滑过,朝着月光最盛的方向迎头撞去。
一夜悄然而逝。
次日一早,玉青时照例出去担水,可还没出门,就被从门外进来的秦老太拉住了手腕。
“迟迟,你今天别出门了。”
玉青时手里还拿着扁担,听到这话奇怪地愣了一下,茫然道:“怎么了?”
秦老太探头看了一眼,没看出春草跟出来,赶紧压低了声音说:“村里要拿刘慧慧去沉塘,你这会儿出去,万一看到什么不干净的怎么办?”
女子与外男通奸,这是要命的大事儿。
昨日事发后,因为薛婶伤得厉害一时没人提,可薛婶的伤势稍稳定了些,刘慧慧立马就被扭送到了村中祠堂。
不管是薛家还是村里都容不得她了。
玉青时猜到会是如此,可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眨了眨眼,皱眉说:“怎么今日就要拉人去沉塘?我之前不是听说要在村中宗祠里跪上几日吗?”
秦老太没顾得上问她是从哪儿听说的,害了一声,声音比起之前更低了几分。
“按规矩是要去跪的,还要受背上的鞭打之刑,受足了罪才会拉去沉塘,可今日一早有人去看,才发现刘慧慧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没气儿了。”
人都已经死了,什么刑罚就都不重要了。
玉青时难以置信地挑起一边眉梢,惊讶道:“已经死了?”
刘慧慧昨日被抬下山时,瞧着还硬朗得很,这才一夜的功夫,人就死了?
秦老太幽幽叹了声作孽,轻得几乎听不清地说:“听说昨晚上薛强一个人去了宗祠,那惨叫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刘慧慧今早上被人发现时,浑身上下一块好肉都寻不着,是活生生被人打死的。”
“跟刘慧慧一起的那个男子也被打了个半死不活,今日由村里送往衙门去了,毕竟那不是秦家村的人,贸然把人打死了,对外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