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曹地府间最凶恶的鬼神都不曾在青天白日造过杀孽,净手染赤血的,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老太太的想法和玉青时的差不多。
有些不清不楚的事儿,大人知道就罢了,没必要详细说了让小娃娃跟着惊风受怕。
春草和元宝难掩激动地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脆生生的笑声散得满院子都是。
老太太怕他们摔着,赶紧跑过去拉住两个娃娃的手,牵着进屋一间一间地查看,笑声也是一直都没能止住。
托了孟六勤勉的福,这宅子被打扫得整洁一新,就连锅碗灶台都是涮洗干净了的,不用再多费心就能直接住。
老太太甚至还在厨房里找到了一筐子圆滚滚的红薯,晚饭稍微凑合一下就能解决。
玉青时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听着他们几个说着晚上的红薯怎么吃,等几人谈论得差不多了,这才说:“奶奶,我出去一趟,顺便买些东西回来。”
秦老太手里还握着个红薯,闻言茫然抬头,眼里藏着来不及掩饰的紧张。
她说:“要不我去吧?”
“你还是少出去的好。”
“不用。”
玉青时摇头笑笑,淡声说:“要买的东西不少呢,你不好拎。”
“你们在这儿别出去乱走,我一会儿就回来。”
老太太心知拦不住,唉了一声点头说好。
玉青时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春草和元宝,确定该说的都说了,推开大门迈步走了出去。
从这里出去的必经之道是大名鼎鼎的啸清镖局。
然后她在镖局的正门前,看到了昨日偶然碰见的那个白衣男子。
林清在此等候多时,暗含无声打量的目光轻飘飘地从玉青时的眉眼上滑过,赶在她察觉之前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神色如常地跟自己眼前的人继续说话。
他的动作太快又过分自然,就像是路人相逢一面而过。
玉青时的确是没来得及察觉什么,微微佝偻着肩背低着头就快速走了过去。
等人走远,林清的唇边立马就绽出了一缕意味不明的浅笑。
干巴巴站着被他假模假样训了几句的人忍不住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往玉青时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嗓子眼里往外蹦出了几个只有林清能听清的气音。
“真的是她?”
林清手腕一晃,折扇轻展,笑得活像是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大致是不会错了。”
“给宣于渊的消息传了吗?”
被问到的人连连点头,小声说:“昨日您吩咐下去就传了,若是脚程快些,那位爷最迟后日就该是到了。”
“后日?”
林清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幽幽道:“那趁着这两日的功夫,我可得好好谋算谋算。”
“您谋算什么?”
林清抬起手用折扇在男子的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帮了宣于渊这么大的忙,难道不值得他好生跟小爷说几句谢么?”
若只是想要个谢谢,他大约就不会是这副神情。
被敲的男子捂住脑袋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凉丝丝地说:“您这是老毛病又犯了,逮着谁有机会就想下手敲竹杠,可您别忘了,比起手黑那位爷与您不相上下,您上次还被他坑了呢。”
提起往事,林清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恼,没好气道:“那是小爷我大意了!”
“你以为那孙子这次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吗?!”
他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晃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远,轻飘飘地说:“机会千载难逢,这次我可得好生跟他说道说道。”
“嗐…”
“您这就是没被坑怕,还没长记性呢…”
“闭嘴!不许说了!”
…
林清带着满肚子的盘算晃入人群,玉青时也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大致买全了短时内用得上的东西。
油盐米粮,被褥睡枕。
买全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她也没多停留,直接就折了回去。
回去的途中她仔细留心了身后,并未发现有任何人跟踪的痕迹,可等走到与大门一墙之隔的啸清镖局的后墙时,脑海中鬼使神差地闪过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心里不知为何就燃起了一丝说不出的古怪之意。
那男子站在镖局大门前与人说话时,虽是听不清说了什么,可站在门前守卫的护卫身形紧绷,神色极为恭谨,瞧着似乎是对这男子很是敬崇,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畏惧。
那白衣男子是何人?
与啸清镖局比邻而居当真是个好主意么?
第220章
玉青时眼中迟疑闪烁不过一瞬,等门板打开就消失了个彻底。
可入了夜后,她却独自一人端着一个装了水的木盆推开了大门。
夜色已深,巷子里空无一人。
她淹没在夜色之中,小心捏住勺子的把柄,沿着门前的墙缝把盆中装着的水舀起细细地洒了一遍。
水为无色,入土无痕。
淋了一圈也看不出什么痕迹,好像就没发生过这么回事儿。
木盆中的水见了底,玉青时随手把剩下的扬在啸清镖局的墙上,拎着个空了的木盆进了院。
大门重新关紧,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玉青时又拿出了一个质地有些糙的小瓶子。
瓶子里倒出来的黑色小药丸不知是什么,她的动作极为谨慎小心,甚至都没敢用手去碰瓶子里的东西,全程都在用筷子夹。
十颗黑色的药丸围着内墙埋了一圈,确定没有错漏的地方,玉青时才收了瓶子,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屋内的烛少顷就跟着熄了。
因心里盘算太多没睡着的林清正趴在墙头的一角,眯着眼往大墙的这一头看。
因墙的阻隔,他只看到了玉青时沿着墙根洒水的动作,忍不住茫然又不解地摸了摸下巴。
“她这是在做什么?”
“搬新居了,遇水发财?”
被他踩在脚底下艰难支撑着他攀附墙头的人龇牙吸了一口气,闷声说:“谁知道呢?”
“万一这是人家的家乡风俗呢?”
林清有些艰难地被这个说法说服了,感受到脚底下愈发剧烈的晃动,忍无可忍地用脚跟搓了搓,咬牙说:“你稳当点儿!”
“别把我摔下去了!”
艰难支撑的人痛苦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压低了的哀嚎,生无可恋地说:“爷,我倒是想稳,可您怎么不想想自己多沉啊!”
“我扛过的猪都没扛着您重!”
“您空有一身绝世好轻功,想看什么自己飞上去不行吗?!”
“怎么就非得揪我来踮脚底呢?!”
被拿来跟猪比轻重,林清心恼之下用力在脚底的人肩上蹬了一脚,听到一声生不如死的惨叫才心满意足地跃到地上站好。
面对充斥着无声诘问的幽怨眼神,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展开折扇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什么?”
“宣于渊特地说了,这黑黢黢的小姑娘性狡如狐,还警惕得很,不小心些万一被发现了打草惊蛇怎么办?”
“要是再让她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了,我还怎么跟宣于渊那厮讨要好处?”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底微妙意浓,扬起的一边眉梢甚至还透出了几分不可说的讥诮。
“我怎么觉得宣于渊那孙子是因为被这小姑娘甩开了,恼羞成怒这才跟我夸大其实呢?”
“这小姑娘除了易容的本事差些,胆儿比别人都额外大些,美人根骨比寻常货色更佳些,还能有什么本事?”
“她连武功都不会,哪儿来的脱天的能耐?”
他自顾自地分析了一通,折扇一合很是笃定地下了结论。
“宣于渊肯定是被美色迷了眼,大意失荆州,这才故意夸大她的能耐,想藉由此来开脱自己的无能。”
“没错,一定是这样。”
林清丝毫没有意识到那被定义为遇水发财的水在一日后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惊吓和麻烦,还在为自己煞有其事的分析感到很是自得。
被迫站着听他分析的人还在龇着大牙揉肩,挤眉弄眼地啧了一声,说:“那照您这么说,咱们大半夜的不睡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随便找两个人盯着不就行了?”
林清笑了笑,露出个此言有理的表情,满意道:“让人看着,咱们去书房。”
???
“书房?!”
“爷,这都什么时辰了,您……”
“虽然任务的难度不大,但是我还是觉得刚刚想出来的条件便宜宣于渊了,咱们回去再接着想想。”
……
能有机会坑宣于渊,用林清的话来说,那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为了抓住这个机会,他可谓是拼到了极致。
他书房里的烛亮至天明不熄,等到外头的人声都喧嚷起来了,他才忍着困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手把折扇插入后腰溜溜达达地去睡觉。
日头逐渐从东偏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