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的煞白着脸抓住他的胳膊,愤声说:“黑虎不知什么时候在镇上埋伏了很多人,现在外头直接闹起来了,那些人在胳膊上绑了红绸,见人就杀,逢门就闯,一路从镇尾劫掠而过,我…”
“别说废话。”
林清粗暴地打断他的话,狠声问:“来了多少人?”
“咱们目前用得上的人手又有多少?”
林书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沙哑道:“咱们这两个月接了五趟镖,镖局中的人派出去了一多半,如今剩下的不足三成。”
啸清镖局能护一方平安,靠的不是以理服人,而是强硬的拳头。可眼下不知来人多少,他们手中的好手几乎尽数派出,拳头已然是没之前那么硬了。
林清困兽似的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不断翻涌咆哮的暴躁,沉声说:“现在就发信号,把咱们所有能用的人全都调出来,别的都不必管,务必全力护住当地百姓!”
“财物的损失回头再找黑虎山的人算账,可人必须尽可能都活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帮畜生伤太多人的性命!”
林书用手背重重一抹眼角,扯着嗓子喊:“是!”
“我这就去!”
“等等。”
被喧闹吵醒的宣于渊匆匆而来,逆着外头刺眼的火光,冷峻的眉眼看起来宛如传说中的神祇一般。
他皱眉望外看了一眼,不耐道:“你们有多少人?”
林清苦笑道:“不足百人。”
走镖的动静瞒不住有心人的眼,黑虎山的人为今日筹谋,说不定早就藏在暗中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他们选了一个镖局中人最少的时候来袭。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宣于渊面沉如水的站着没说话,从追上来的唐林手中接过一把长剑,冷冷道:“我只带了二十人。”
他们全部的人手加起来都不足以破百,可对方来势汹汹,人数肯定远在他们之上。
更要命的是,对方无所顾忌。
而他们需得顾忌镇上的无辜百姓,相当于是在手脚上戴了镣铐与人作战,处处皆是钳制。
林清越是着急脸上就越是没什么表情,唯有深深扎入掌心的指尖无形间暴露出了他此刻真实的情绪。
空气几乎在这一瞬间凝结成冰。
宣于渊摁下焦急转头望玉青时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人数悬殊大,对方还藏在暗处,不好硬碰硬。”
“这样,设法将镇上的百姓全都聚集到一处,把所有可动的人手也都聚到一处去护着,集所有人力在一处,对方一时半会儿拿咱们绝对没办法,不管怎么说,先把命保住要紧。”
至于被劫掠多少东西,大可等天色明后再慢慢地找黑虎山的人清算。
不急于一时。
林清的想法跟宣于渊不谋而合,他刚点头,就看到宣于渊拎着长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唐林拔腿就想跟,可宣于渊像是脑后长了眼似的,阴沉到让人心底生寒的声音顺风传了过来。
“你跟着他们去设法救护当地百姓,不必跟着。”
话音落,人就没了影儿。
玉青时带着一家老幼在后头的宅子里,他必须得亲自去守着,谁去他都不放心。
宣于渊还没到,玉青时就被外头的声响从乱梦中惊醒。
这宅子藏在民巷之中,前头又是偌大一个啸清镖局。
按理说不会在夜半发出这样惊人的动静。
可听到的呼喊和绝望的尖叫不是假的。
这里肯定是出事儿了。
玉青时心下微沉,穿上衣裳走到院子里站了片刻,突然拔腿走回去,把还半梦半醒的人都叫了起来。
外头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可听动静就能猜到绝对不是好事儿。
她们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老太太年纪大了,被叫醒后还没怎么清醒。
春草一骨碌爬起来,就看到玉青时在飞快地给还在揉眼睛的元宝穿衣裳。
她茫然地叫了一声:“姐姐?”
玉青时顾不得跟她多解释,只是语速飞快地说:“后头院子里有一个地窖,入口我昨日带着你去看过,你现在马上带着奶奶和元宝去地窖里藏好,不管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都绝对不许出声,也不能出来,记住了吗?”
后院中的地窖算是赁下这宅子之后发现的意外之喜。
昨日玉青时发现后,就带着春草把里头随意收拾了一番,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可谁知昨日的一个仓促闪过的念头,竟真的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春草经历过很多混乱之景,从玉青时的话中听出了不可忽略的郑重,心头扑通扑通的快跳了几下。
可她深知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赶紧爬起来把老太太扶住,还抱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在怀里。
玉青时抱住迷迷糊糊的元宝,径直冲入了后院。
春草带着老太太和元宝忍着心惊爬入地窖,玉青时把地上的被子扔了进去,又转身去把水桶里剩下的半桶水顺着塞了进去。
不等藏在里头的人发出疑惑之声,她就抓起地上堆着的干柴把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春草贴在地窖的最外头,见狭小的入口逐渐被遮住,心里慌得不行,下意识地从缝隙中伸手抓住了玉青时的手腕。
哪怕她在竭尽可能地掩饰,可声调还是在不自知地发着抖,透出无声难言的恐惧。
“姐姐,你要去哪儿?”
“你…”
玉青时安抚似的捏着她的手握了握,顺手从袖口中滑出一个不大的小瓷瓶。
她轻声说:“别怕。”
“带着奶奶和元宝藏好,把这瓶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人吃一颗,我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来找你们。”
第224章
不管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光是藏着肯定不保险。
万一来人凶恶,她们这几个人没谁能挡得住人家手中夺命的刀,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让任何人得以跨入这院子半步。
宣于渊冲到墙头上时,看到的就是玉青时大半夜在烧水的场景。
外头的喧嚣声已经很近了,哭喊也愈发惨烈,在这样的深夜中听起来极为瘆人。
可玉青时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带着一股常人无法理解的冷静和漠然。
灶膛中的火极大,她还在不住地往灶膛里塞柴火,火光折射到玉青时冰冷的脸上,渗出几分不详的危机。
鬼使神差的,宣于渊没出声。
他屏息轻跃,小心翼翼地借助树影藏住了自己的身形,窝在树杈上眯着眼看玉青时的动作。
玉青时没察觉到院墙的树影后藏了个人,凝神数着时间,等锅里的水烧开了,她甚至顾不上拿帕子,直接用手端住锅的两只耳朵,把冒着热气的热水倒到了木盆里,拿上葫芦瓢端上木盆朝着院墙走来。
宣于渊以为她看到了自己,心里涌起一种古怪的紧张和期待。
他正纠结自己蹦下去后怎么开口,结果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玉青时压根就没看到他。
她是端着热水来浇水的。
在墙根下浇水。
她手中的葫芦瓢动了三次,滚烫的热水顺着葫芦瓢哗啦啦淌入墙角下的某个地方。
而每次走动的步数,似乎都是一样的。
这是一个固定的规律。
玉青时但凡不聋不傻,光是听着外头的动静就该是猜到出事儿了,这样的关头不去藏身或是逃命,而是端着热水顺着墙根浇,这样的异常举动虽是一时让宣于渊想不清楚为何,可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心生诡异。
他突然就想到了玉青时那一手鬼神莫测的用毒手段。
几乎是本能的,在玉青时浇下第四瓢热水时,宣于渊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把里头的药丸倒出来往嘴里塞了几颗。
这是唐林费心找来的百解丹,不入口的毒靠着此物都能解。
喉咙一动将嘴里的药丸咽下去,宣于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把剩下的几颗全都扔到了嘴里,顺便还用内力压制延缓了呼吸,避免不小心中了招。
寻常毒物能解,玉青时的手段却不寻常啊……
玉青时全神盯着地上被热水浇灌出来的小水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等院子里该浇的地方都走了一圈,她往嘴里塞了个看不清样子的东西,转身把木盆里剩下的热水随意倒在地上,又去打了一盆凉水。
热水浇院子里事先埋下毒丸的地方。
凉水顺着昨日洒了水的地方再泼洒一圈。
六月的天儿已经很暖和了。
冷热本都不起眼。
可在木盆中的凉水顺着院墙洒了一圈之后,院墙四周就起了惊人的变化。
竟是凭空从地上升腾起了一股泛着猩红的淡淡雾气!
那雾气不知是什么,还透着一股令人悚然的异香,宣于渊错鼻吸了一口,多年游走生死边缘的危机感瞬间炸开,头皮发麻心说不好,自己刚刚那一把百解丹怕是白吃了。
在不明的危机之下,他也顾不得隐藏了,想也不想就从墙头上蹦了下来。
正巧玉青时推门而入,看到院子里凭空多出来一个人影惊得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就随手甩了一个东西出去。
她朝着宣于渊扔过去的是个瓷瓶。
瓷瓶落地一声脆响,脆响声起,顺着墙根而起的雾气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了些,甚至还能从中嗅出一丝诡谲的不详的腥气。
宣于渊张嘴一吸还没喊出声,就被入口的浓重腥气震得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