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都给你缝,保准让你的手什么时候都暖乎乎的。”
不大的小姑娘拍着胸口说得掷地有声,稚气又笃定的样子逗得玉青时的眼底多了一层暖意。
她配合着春草的好意没把手拿出来,只是往前凑了凑头,亲热地用鼻尖蹭了蹭春草的脑门。
她说:“好。”
“我就知道,我妹妹待我是最费心思的。”
春草跟黏糊糊的元宝不同,鲜少有跟玉青时如此亲近的时候。
平时瞧着波澜不惊的一个小姑娘,被玉青时夸了一句就不太自在地红了脸。
她局促地搓了搓扎了不少针眼的手,吸了吸鼻子闷声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一辈子都对你好。”
“不管有什么事儿,我都一定护着你!”
“哈哈哈!”
“好,我都听你的。”
春草心神澎湃怎么都闲不住,索性挥舞着小手把玉青时从灶台边撵开,自己取代了玉青时原本在做的活儿。
刚刚练完大字的元宝见她站着,殷勤得不行地去搬了个小凳子让她坐下休息,还学着店小二的样子冲进屋倒了茶端出来,双手奉给了玉青时。
玉青时难得偷闲,接过茶杯乐不可支地笑弯了眼。
见她高兴,元宝兴致更高了,蹬蹬蹬地迈着小短腿屋里屋外地来回跑,甚至还学着宣于渊的样子,来来回回地在玉青时的耳边学舌讲故事。
宣于渊说书讲故事,吊气氛拖嗓子,一波三折跌宕横生,不知不觉间就能把人的注意力吸过去,逗得听故事的人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的来回不是滋味。
元宝记性好,学舌的本事也不错,可说起同样的书来,总是少了几分那种勾人的意味,反而是多了些许惹人发笑的孩子气。
玉青时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复述宣于渊曾经说过的精怪之事,心绪慢慢地无声飘远。
她要回汴京,老太太和两个娃娃肯定也是要跟着走的。
侯府老太太虽是精明,可为人也和善,就算是看在秦家待自己有大恩的份上,肯定不会亏待他们。
只是玉青时私心里就不想让这几个人跟定北侯府的人有过多牵扯,也不想让她们受侯府的恩惠。
毕竟老话说得好,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秦老太清清白白做人一辈子,临到老了大约也不想攀扯上一些不必要的人情。
一旦跟侯府有了利益来往,往后说不定就会受到钳制和非议。
她还活着的时候好说,可她万一什么时候死了,就没人能再在二者之间周旋护着他们了。
等把这几人安置妥当,就设法把元宝和春草都送去好的书院进学,再过几年两个孩子就都大了。
不管来日前程如何,元宝是个小男子汉,肯定能担当起一家门户,春草也是个果决有主意的孩子,这俩孩子都是有孝心的,有他们两个护在秦老太跟前,玉青时纵然是死了,在地下也是放心的。
玉青时目光沉沉地看了忙前忙后的春草和元宝一眼,暗暗咬唇的同时心头的枷锁也松了几分。
把他们护在与世无争的世外,剩下的诡谲阴谋算计,就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儿了。
他们都会活着得好好的。
一定会的。
第268章
小院里的生活一如往昔的平静。
汴京皇城的上空却聚拢了无声的风云。
徐家的人护送着所谓的大小姐入京时,并未受到想象中那般热切的迎接,甚至连侯府的大门都没能进。
只是让人在城外安排了一处宅子,把人送到了宅子里暂时住下。
定北侯亲自调了一队人去把那个宅子团团保护了起来,对外的说辞是怕有不轨之人惊吓到宅子里住着的人,可实际上却更像是监视。
因为除了定北侯的人,宅子里的人进出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保护。
事态的发展跟所有暗中关注此事的人设想的场景都不一样。
不少人暗自心惊的同时,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侯夫人的身上。
毕竟谁都知道,找回来的这是定北侯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父亲是朝中的中流砥柱,生母虽是早逝,却同样出身矜贵。
但凡这位大小姐的生母还活着,如今的侯夫人只怕是连凑到她跟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之前这位大小姐没回来就罢了,侯府内最尊贵的人就是侯夫人所出的一子一女。
可如今这位大小姐回来了,非但原本的大小姐玉青霜的排序被迫往后挪了一位,不但会直接影响到侯夫人所出子女的尊荣,如果获得了定北侯的宠爱,甚至还很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凌驾于侯夫人之上。
如此情景,侯夫人哪怕是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怎么可能暗中使绊子?
猜不到定北侯此举何意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把苗头指向了闭门不出的侯夫人,暗暗指责这是继母心狠为自保权益才做出的手段。
外头谣言纷起,侯府后院中的人也多少听到了些许风声。
这日午后,二夫人来找侯夫人对账册时,就有意无意地说起了此事,余光看到侯府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心里激起一声冷笑的同时,脸上浮现出的却是百般不可说的愁苦。
她用帕子掩着嘴角轻轻地叹了一声,低声说:“大嫂,你这段时间都没出门,大约还不知道外头的人都是怎么说的,那些浑话真的是…”
她欲言又止地顿了顿,满脸尴尬地小声说:“别说是你,就算是我听了,也替你鸣不平呢。”
见侯夫人一言不发地攥紧手中的帕子,二夫人眼中幽光闪闪,一副真心实意为侯夫人着急的样子,苦笑道:“大嫂,外头的人不明就里张嘴就知道浑说,这是因为谁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可你也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任由别人污蔑诋毁啊。”
“迟丫头好不容易寻回来了,人还没到就罢了,如今人都到汴京了,按理说就该早些把人迎回府上好生养着,如此才可彰显你身为嫡母的慈心,也能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
“可现在你就这么把人安置在外头的庄子上,不明不白的也没下一步的安排,这不光是外人见了要胡说八道,就算是府上的老太太和侯爷知道了,只怕也会不高兴的。”
二夫人绘声绘色地说起外头的非议之相,本就把侯夫人吓得不轻。
再一听她这么说,侯夫人强撑的镇定立马就慌了。
她六神无主地抓住皱巴巴的帕子,苦笑道:“可…可我分明不是那么想的啊…”
她虽是不赞同在人接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大摆宴席庆贺,可也从未想过要把侯爷的嫡亲女儿安置在外头。
她没这样的心,也没怎么做的胆儿啊!
可问题是这事儿侯爷压根就没跟她透过气,直接就一手安排了。
要不是二夫人说起,多日不曾外出的侯夫人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侯夫人本能地想解释,可话到嘴边,耳边不知为何又响起了不久前侯爷叮嘱过的话。
侯爷说了,她才是侯府的当家主母。
不必事事都听别人的,只要听侯爷和老夫人的吩咐就可。
她眸光来回闪烁,艰难地逼着自己把到了嘴边的解释压回去,忍着心头的慌乱,咬牙说:“别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旁人的嘴我是管不着的,我只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问心无愧就行。”
她不知想到什么,说这话时一脸的视死如归,甚至还有几分豁出去的意思。
二夫人从未见过这个兔子似的侯夫人能有这般神态,微怔一瞬,心里不可避免地涌出一股浓浓的不安。
被安置在庄子里的人是经了徐家的人找回来的。
护送回汴京的一路上也都打点清楚了,回到侯府后,自然会为她所用。
她原本想得好好的,等掌握住这个注定会备受侯爷和老夫人恩宠的大小姐就设法借助这位的手把侯府的水搅浑。
一个失踪了多年突然回归的嫡出大小姐,轻而易举就能把大房彻底搅和成一滩浑水。
等大房内部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就到了二房出来论大义讲道理收好处的时候。
这本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儿,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把人弄到了汴京,竟在眼下出了这样的岔子。二夫人强压心中悚然,神色如常地跟侯夫人说起了别的,临到走时,拉住侯夫人冰凉的手低声说:“大嫂,你我妯娌多年,我知道你不是别人口中那般恶毒容不得人的性子,可这种事儿,咱们自己人清楚,外头的人到底是眼里见不得实口也说不出好话。”
“不管怎么说,人都接回来了,总是要想出个章程来好生安置才行,否则任由着外人胡说八道,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二夫人以为这事儿是侯夫人怕玉青时回来后折损了自己儿女的利益想出来的昏招,生怕被这胆子还不如芝麻大的糊涂玩意儿挡了自己的道儿,心念一转就低声说:“这事儿大嫂最好是别自己做主,还是寻侯爷拿个主意的好,不然等大小姐回府后万一听到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怕是要以为是嫡母对她不满,故意给她使绊子呢。”
二夫人之前提起玉青时的时候,总是叫一声迟迟或是迟丫头来表亲切。
可现在开口说的却是大小姐。
看似不经意,实则全是不露于表面的提醒。
玉青时才是原配嫡出的大小姐。
论出身论身份,那是比侯夫人所出子女都高的。
就算是到了如今的当家主母侯夫人面前,为表尊卑有别,玉青时也不用像寻常晚辈那般行全礼,只用行半礼即可。
这是从出生那一刻就有的区别。
玉青时迟早是要回府的。
侯夫人在此时把玉青时得罪得太狠,那可不是好事儿。
侯夫人本就惴惴不安,被二夫人明里暗里地敲打了一通,顿时就吓得魂不附体。
她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去寻侯爷商量。
可话一说完,定北侯就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侯夫人注意到定北侯的情绪不太对,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低声说:“侯爷,可是妾身所说有何不妥?”
定北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这话是老二家的来跟你说的?”
侯夫人敏锐地觉得侯爷的语气不太对,紧张得不行地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想为二夫人的好心提醒辩解几句。
可不等她战战兢兢地开口,定北侯就说:“老二家的出自哪家你可知道?”
侯夫人脑中空白一闪,不由自主地张嘴说:“汴京徐家。”
“是啊,徐家…”
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定北侯突然勃然大怒,甩手将桌上的一个笔洗摔到地上,在侯夫人的惊呼响起之前咬牙说:“好一个徐家!”
第269章
定北侯府几经兴落,人丁早已不如多年前那般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