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行。
老夫人呼吸微窒之下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放下手中茶盏就说:“这事儿是该谨慎。”
“但是在弄清楚之前,也不可声张。”
“这样,我明日抽空去庄子上走一趟,看看被徐家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先试一试。”
徐家先是派出徐伟,想要玉青时的命。
后脚就弄了个人送回汴京,这样大的反差和异常,很难不让人怀疑徐家的用心。
若庄子上的姑娘真的是个企图鸠占鹊巢的,那徐家此举的用意为何?
这究竟单单只是徐家的意思,还是二房夫妻的意思?
定北侯府如今虽然仍有三房人,可老夫人亲生的就一个定北侯。
玉二爷和玉三爷,都是庶出之子。
老夫人自认没亏待过庶子,但是也始终不曾放下过戒心。
不是自己的孩子,始终都是养不熟的。
在定北侯的沉默中,老夫人淡声说:“当务之急,是先将咱家的孩子找回来。”
“你既然在暗地里查到了这么多,那可曾有迟迟的消息?”
说起这个老夫人的眼中有了明显的不悦,皱眉道:“找了这么多年都没半点消息,你手底下养的那么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正经的长辈还被瞒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八竿子打不着的徐家二爷倒先找上了门,这算怎么回事儿?
在外威风八面的定北侯被斥责得哑口无言,愣了愣才小声说:“已经有眉目了,要是查找的方向不出差错的话,最迟三个月,迟迟就能被接回来。”
老夫人听到这话脸上的凝色才稍微缓和了几分。
她摸着茶盏的边缘轻声说:“咱家经历过大起大落,如今鼎盛之势更盛从前,有些人只怕是被繁华迷了眼,说不得就会做出什么不经脑子的糊涂事儿。”
“小打小闹就罢了,也不值得多计较,但是有些事儿,你身为一家之主,肩负着整个侯府的命脉和责任,你的心里得有数,你也不能让人一味地觉得你是个好性子只知道退让的,否则长此以往,总会有人在你的纵容中失了分寸。”
“有些规矩,不能破。”
老夫人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定北侯无言半晌,起身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磕了个头才转身退去。
定北侯走后不到一个时辰,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就走过来,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徐家是汴京城中的大户,可再高门大户的人家,也不是人人都能入朝,更多的才华不起眼的子弟,多会另寻出路。
徐家亦是如此。
其中曾以徐伟为首,经商的名头甚至一度超过了在朝的官员。
当然,能有这样的盛名,除了徐家子弟自己争气外,也少不了定北侯暗中的疏通。
这样的事儿对定北侯而言本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可就在不久前,定北侯拒绝了徐家人的请求。
说起来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儿,伤不了徐家的根本,也损不了定北侯的面子。
但这却是一个让人开始琢磨不透的苗头。
毕竟在此之前,定北侯对这样的小事儿,是从不拒绝的。
更何况是在徐家刚刚出力把玉青时寻回来的紧要关头,很难不会引起旁人的无端揣测。
老夫人听完嬷嬷的话,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说:“二夫人那边可知道这事儿了?”
老嬷嬷抿着唇摇头,低声说:“估计还不知道。”
“那就先不说。”
老夫人扶着老嬷嬷的手站起来,淡声说:“去跟夫人说一声,让她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一起出城去庄子里走一趟。”
她倒是要看看,徐家费力气找回来的这个姑娘,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271章
除了朝政上的大事儿,其他方面定北侯万事不瞒老夫人。
昨日言语间虽是没把话说死,可老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能狠下心无视外头日渐离谱的谣传把人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就证明他已经确定了这人不是真的玉青时。
有了这层考量,老夫人准备出城时心情也很平淡,丝毫看不出马上要见到孙女儿的欢喜。
侯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听说老夫人今日要带着自己出城去看玉青时,惴惴了一宿没能睡好,今日愣是早起了一个时辰梳妆才把脸上的憔悴遮了下去。
她忍着不安跟着上了马车,等到了庄子前,看清庄子内外不断来回的侍卫,心头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若只是为保护暂时住在这里的人,何必这么大的阵仗?
而且现在住在里头的人是玉青时,是侯府的大小姐,就算是为了安全考虑,也不该有这么多男子。
侯夫人只是心思浅,不是蠢。
见到庄子上下内外戒严的情形,脑中的迷雾顿时就散了几分。
从徐家把人接回来以后,似乎就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不等她想清楚,被老嬷嬷扶着走在前头的老夫人就止住了脚步。
侯夫人见状赶紧上前顶替了老嬷嬷的位置,双手扶住了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庄子的大门,对着身后的随从摆了摆手,说:“你们就在外头候着,我跟夫人进去看看。”
“是。”
往前走了几步,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了下,说:“对了,里里外外都看好了,没有我的允许,别让不该进的人进去。”
老夫人说这话时,脸上依旧含着慈和的笑。
可不知为何,侯夫人愣生生从中听出了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
老太太吃斋念佛多年,惯不动怒。
可侯夫人永远都忘不了,这位老祖宗动怒时是何种场景。
似乎是察觉到侯夫人的不适和紧张,老夫人轻轻地笑了几声,安抚似的在她冰冷的手背上拍了拍,说:“没事儿,咱们进去瞧瞧。”
徐家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弄一个假的玉青时回来。
对于徐家可能的目的,老夫人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可要想证实心中猜想,还是得先见见里头的这个人。
起码…
要知道徐家到底都教了她一些什么。
侯夫人忍着心惊胆战跟着老夫人进了庄子。
一个时辰后,满脸煞白地扶着老夫人出了庄子的大门。
马车缓缓朝着城门的方向出发,在车轮滚动的声响中,她听到老夫人说:“可看明白了?”
侯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用力攥着手里变形的帕子,颤颤道:“母亲。”
“那人不是迟迟…”
见到的人的确是跟定北侯书房中的那幅画像相似了四五分。
也的确是拿出了该有的信物,例如一块刻了玉青时三个字的白玉玉佩。
甚至还能答得上关于侯府一些话,事无巨细,不管大小都无错漏。
不管是从逻辑还是条理上看,好像都没问题,这人应该就是定北侯寻了十几年的闺女。
可据她所知,玉青时手里的那块玉佩跟府上其他姑娘的都不一样。
定北侯说过,玉青时的那块玉佩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里头那点红仿佛是活的一般,对光或者是换角度的时候,甚至会觉得里头的红色在动。
可刚刚那人拿出的玉佩质地虽也很难得,可与府上其余姑娘所有的一模一样,就是寻常白玉所制,虽内里多了一抹红,可红色极淡,到底是没有曾经听说过的灵性。
更要命的是,那人的腰上没有胎记。
玉青时出生的时候正值侯府最混乱的时候,一个在混乱中出生的幼儿,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
除了个别人外,知道关于玉青时的事儿的人其实少到一只手都数不完。
有些细节自然是无人可知。
可侯夫人出身商贾大家,因经商的缘故,娘家时常接触到一些鱼龙混杂的江湖人士,打听各种小道消息时也比别人多一分天然的便利。
早年间定北侯寻玉青时的声势更浩大,几乎到了不择手段的程度,为了能准确找到人,他曾把玉青时身上胎记的事儿告诉过侯夫人,想借助侯夫人娘家的商队暗中找寻。
但是事关女儿家身上的隐秘,这事儿除了必要的心腹,侯夫人一直都瞒得很紧,但是记得很清楚。
刚刚见到的那个人腰上一片雪白。
别说是胎记,就连疤痕都没有一个。
光是这些猜测也不足以证明眼前的人就不是玉青时,可问题是,侯夫人突然想通了老夫人和定北侯的态度。
她嫁入侯府十几年,最是知道这二位心里有多惦记玉青时。
如果这人真的是玉青时,别说定北侯,起码老夫人就不该是这副不冷不热的姿态。
刚刚见到的人,绝对不是玉青时。
意识到这一点,侯夫人脸色顿时变得比先前更差了几分。
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风云变色,转着手腕上的佛珠,意味不明地笑了。
“她当然不是。”
玉青时的生母出自规矩森严的高门大户,身边的伺候的人也都是忠心谨慎的。
当年情形乱成那样,婢子不知历经了多少艰险才带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奶娃娃逃出生天,历经了那样的事儿,照顾玉青时的人就算是为了玉青时的安危着想,也不可能会主动告诉她过去的往事。
在不能确定玉青时的安全之前,带着玉青时逃命在的忠仆是不可能会让玉青时涉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