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好几个月说,还是为时过早了。
皇上闻言不悦地皱起了眉,冷声道:“不到时候?”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了,既然是回来了,就该抓紧时间成婚入朝,不然…”
“父皇。”
“左右您也没想着让我入朝,成婚早晚又有什么关系?”
宣于渊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搅碎了父子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平和。
御书房内的气氛甚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皇上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不说话。
宣于渊忍不住揉了揉膝盖,慢条斯理地说:“受封入朝之前必得大婚,可入宫给皇上当个侍卫却不见得有这样的要求,难道不是吗?”
龙骑卫是皇上亲卫。
隶属于皇权,不受朝中任何钳制。
宣于渊的去处如果是龙骑卫的话,的确是不必受大婚的限制。
“放肆。”
皇上看不出喜怒的呵了一声。
换作旁人或许早就吓得伏跪在地自悔求饶了,可宣于渊却依旧是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仿佛是全然没把天子的训斥放在心上。
见他这副皮子紧了继续作死的德行,皇上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背着手转了几圈忍无可忍地隔空冲着他用力一点,咬牙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说自己有了心仪的姑娘,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哄着朕放你出汴京的时候,说得煞有其事,现在又不着急了,这人该不会是你随口说来糊弄朕的吧?”
宣于渊听到这话明显一愣,随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说:“不是哄您的。”
“是真的。”
皇上不太相信地挑起了眉:“当真?”
“那是自然。”
“既然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民间女子,又是侯爵公门之户的千金,这又什么说不得的?”
“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赶紧说!”
宣于渊的婚事在皇上心里是个老大难的问题,懒得听宣于渊鬼扯,一挥手就说:“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就亲自给你赐婚!”
“等赐婚的圣旨下了,可就由不得你说喜欢不喜欢了!”
宣于渊默了片刻,很谨慎地转头四处看了一圈,还把声音压低了不少。
他说:“父皇,您这儿没别人了吧?”
皇上被他这德行气笑了,没好气道:“没有!”
“是定北侯府的姑娘。”
皇上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讶然道:“定北侯府的姑娘?”
宣于渊勾唇点头。
“对。”
“定北侯的嫡出长女,玉青时。”
定北侯是皇上的心腹,手中也执掌大权。
嫡出长女,这样的门第与宣于渊倒是也相配。
皇上想了想,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刚想提笔写赐婚的圣旨,可还不等笔墨落下,眉心就拧起了疙瘩。“朕记得定北侯的唯有一个嫡出之女,好像才十四岁,你…”
“高门大户的嫡女,鲜少外出,纵然是要出门,前前后后也少不了丫鬟婆子,你久不在汴京,是从哪儿见到的?”
“连人都没见过,你就敢说自己喜欢人家?”
皇上似乎是觉得自己又被满嘴胡话的宣于渊忽悠了,差点没直接把手里的笔砸到宣于渊的脸上去。
宣于渊一听就知道他想岔了,赶紧解释说:“我说的玉青时不是您说的那个。”
皇上大怒:“定北侯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的还能是谁?”
“父皇,谁说定北侯只有一个女儿的?”
宣于渊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笑了笑,说:“如今的侯夫人说起来可是续弦,原配侯夫人膝下也是有一女的。”
说起原配侯夫人,皇上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怔然。
多年前少年意气的定北侯初承爵位,大婚之时的盛景被人称赞许久,婚后夫妻和睦,也很是让人艳羡。
当年的皇上还是个王爷,与定北侯有自小的同袍之谊,大婚时亲自到场庆贺。
原配侯夫人,皇上是见过的。
哪怕过去了多年,此时再提起时,也不免会想起多年前见过的景象。
皇上没想到话赶话竟提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面上覆上几分晦暗的同时,口吻狐疑。
“渊儿。”
“你就算是不想成婚,也不必扯这样的幌子来忽悠朕吧?”
定北侯暗中寻女多年,始终无半点消息。
失踪了这么多年的人,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早就死了。
难不成还真能找到?
第274章
不等宣于渊开口,皇上就凉丝丝地说:“朕看你是在外头把心都浪野了,以至于都忘了欺君之罪是多大的罪过。”
眼看着一言不合自己又要挨罚,宣于渊打了个激灵头疼道:“父皇,儿臣说的是真的。”
“您若是不信,大可将定北侯本人寻来问问。”
宣于渊说得信誓旦旦,皇上心中疑虑也无声消了几分。
可落在宣于渊身上的目光仍是透着不悦的沉冷。
“渊儿,你可知道用此事跟朕说笑的后果?”
听出皇上话中不加掩饰的冰冷,宣于渊扯着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淡淡道:“儿臣不敢。”
“你…”
皇上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罢了,你既然是心中有数,朕就姑且再给你留些时日。”
“你许久不曾回宫,皇后问起过很多次,她很担心你,一会儿记得去给皇后请个安,顺便再去看看你姨母。”
皇后是宫中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按理说宣于渊应当尊称一声母后。
可在此事上,皇上从未逼过他改口。
他始终都是尊称为娘娘。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和姨母,二者孰轻孰重从字面意义上就能轻易分出。
宣于渊对此没什么异议,难得恭敬地点头说了好。
皇上重新坐在圈椅上,盯着空白的明黄圣旨,若有所思地说:“这段时间唐林跟着你,相处得怎么样?”
宣于渊想到号称沉稳大气的唐首领数次面露崩溃的场面,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唐首领对儿臣很是看顾。”
“相处尚可就行。”
“朕会吩咐唐林,明日你就去龙骑卫上职吧。”
皇上说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先在龙骑卫待几个月,等时候差不多了,就收收心思准备入朝。”
“朕年纪大了,你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
宣于渊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含混不清地笑了几声,漫不经心地说:“儿臣遵旨。”
“跪安吧。”
宣于渊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把唐林叫了过来。
唐林在宫外被气到跳脚是什么样子皇上不曾见过。
可他在皇上的跟前,一直都是稳重的。
他跪在地上将跟着宣于渊这段时间的事儿说了个大概,巧妙地隐去了宣于渊曾两次被玉青时下毒手的事儿,做了最后的陈词总结。
皇上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样的情形在过去也时有发生,唐林神色不动地继续跪着,跟宣于渊哪怕是跪着也透着一股懒散的姿态相比,他简直挺拔得像一杆长枪。
而这样的姿态,才是宫中最常见的。
宣于渊是个撞破了所有平衡的异类。
皇上心情复杂地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淡声说:“朕听闻,定北侯府失踪多年的嫡出长女有消息了?”
唐林面色如常地点头。
皇上眯起了眼,微妙道:“你见过?”
唐林迟疑一瞬,硬着头皮点头。
不但见过,还在那位姑娘的身上受足了惊吓。
皇上见状无声一笑,玩味道:“出身尚可,可到底不是在侯府长大的。”
“你觉得这样一个长在乡野的姑娘,能看管好偌大的王府吗?”
这话皇上问得随意,可内里的深意却惊得唐林的后背浮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