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嫂关切,我都记下了。”
三夫人是个炮仗性子,哪怕是不明就里,闲着也总是想找事儿。
她扭头看看二夫人怎么都透着一股憔悴的脸色,再转头一看满脸欢喜的侯夫人,阴阳怪气地嗐了一声,悠悠道:“这天儿突然冷了的确是难受,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大嫂的女儿有福气,赶着昨日到了家,也省得再起身时受了寒气,这要是再晚几日起身,路上就少不得要多遭罪了。”
她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歧义,可说话的语气实在不太对劲儿。
饶是侯夫人迟钝,也从中品出了一种难言的微妙。
侯夫人不太自然地挤出个笑,轻声说:“大姑娘生来就是个有福的,说来昨日也是赶巧了。”
三夫人闻声呵呵一笑,讥诮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既然是生来有福之人,骨子里多些高人一等的傲气也是应当的,也难怪大姑娘动辄眼高于顶,明晃晃的不把别房的姑娘当回事儿。”
三夫人话中带刺,明里暗里都在刺玉青时傲气。
侯夫人还不知道昨日席面上玉青时落了玉雅兰面子的事儿,听到三夫人的话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没太明白怎么回事儿,还不等心中疑惑稍解,吴嬷嬷扶着老夫人就出来了。
花厅内的三位夫人起身恭恭敬敬地全了礼数,得了老夫人应允后才款款而起。
不久前还在拿话刺侯夫人的三夫人也一改刚才的尖酸样儿,凑在老夫人跟前一句连着一句的凑趣话说个不停,逗得花厅内笑声一直就没断过。
等外滩有丫鬟来传话,说玉青时和玉青霜都在门外候着的时候,花厅里说笑的声音一下就止住了。
玉青霜自小就得老夫人宠爱,再加上之前老夫人特意传了话让她时常来说话解闷儿,时常出入松柏院,今日会来倒是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可玉青时怎么也来了?
这姐妹俩难不成是约好了的?
难以言喻的安静在空气中无声弥散,老夫人反应快些,当即就笑着说:“快快快。”
“快去把两个姑娘都迎进来说话。”
惜春笑吟吟地去了。
院子外,凑巧碰到了一起的玉青时和玉青霜相对无言,玉青霜率先板着脸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一副不太想搭理玉青时的样子。
天气虽是冷了,可她还是穿着飘逸轻薄的夏衫,一袭嫩黄色的纱裙,只是在肩上添了一件小巧精致的披肩,衬得身形愈发娇俏,眉眼间也泛着说不出的傲气。
与她相比,玉青时的打扮就淡雅厚重了许多。
光是肩上的那件厚披风,就顶得上玉青霜身上所有的衣裳。
可就算是这样,玉青时的脸色还是带着一股惊人的冷白,跟玉青霜面上的红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玉青霜抬高了脖子不想理会玉青时。
万幸玉青时性子冷清,素来也不是个多话的。
等人去通传的时候,两人就这么静悄悄地各自站着,一言不发。
院外冷风骤起,呛入喉间时像一把刀子在戳肉。
玉青时一时没忍住低低地咳了几声,默默拢紧披肩的玉青霜歪头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脸上的苍白似是更浓了几分,眉心拧出个不耐的小结,硬邦邦地说:“既然是怕冷,为何不多穿些?”
“就穿这么点儿,是怕自己迎风飞不起来?”
玉青时…
有一说一,她穿得真的很厚了。
她真的不太懂,穿得仿佛是要去踏春的玉青霜是怎么看着自己这身宛如过冬的打扮,说出这样的话的。
见玉青时默然不语。
跟在玉青霜身后的冬黛不免有些着急。
自己伺候的姑娘是什么性子,冬黛最是清楚不过。
玉青霜这话听起来虽是扎耳,可她说话素来是这么副腔调,话中当真没什么恶意。
可这事儿她知道,大姑娘不知道啊!
要是大姑娘误会了可如何是好?
冬黛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玉青霜的袖子,暗示她收敛些话中的锋芒。
可玉青霜甩开她的手没理会,满眼挑剔地盯着玉青时上下打量了一通,没好气道:“知道自己身子弱就该好生在屋子里闭风养着,大清早的就出来顶着寒风晃,知道的你是懂礼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怕街上的药铺门庭被冷落,上赶着要去照顾别人家的买卖。”
有心想提醒玉青霜收敛几分的冬黛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响,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跟在玉青时身后的连秋和冬蝉心中也隐隐多了几分着急。
可谁知玉青时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她抬手轻轻拢了拢肩上的厚披风,装作没看出玉青霜往风口的方向挪了挪帮自己挡风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淡声说:“我只是没休息好,又不是纸糊的灯笼,吹点儿风还不至于吹灯拔蜡。”
“妹妹只管放心就是,我还能活。”
玉青霜…
她是这个意思吗???
第309章
半盏茶后。
玉青时和玉青霜并肩走入小花厅,身后跟着的是神色恍惚的几个丫鬟。
显而易见,玉青时一句看似轻飘飘的我还能活,带给众人的冲击都不小。
谁也没想到,看似冷淡什么都不愿多理会的玉青时张嘴竟能说出如此噎人的话。
玉青霜被玉青时语出惊人的一噎就忘了言语,哪怕是过了好一会儿了,也还在忍不住为刚才的事儿生气。
她长这么大,素来只有她说话不客气噎人的份儿,陡与玉青时一碰面就被玉青时噎了个面红脖子粗,这算怎么回事儿?
玉青霜满肚子的憋屈,只顾鼓着眼对玉青时运气,都没仔细看花厅中坐着的人。
结果还不等张嘴就被玉青时直接伸手在肩上拍了一下。
“回魂。”
被玉青时冷冰冰的嗓音灌了一耳朵,玉青霜抬起眉梢往花厅内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老夫人今日屋内的人比往日多了许多。
今日的场面是出乎了她的预料的。
毕竟按往日的惯例,这个时辰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人应当都各自散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这些人竟然都还在。
察觉到众人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玉青霜飞快地垂首敛目回神,面上浮现出得体的笑,跟玉青时一起对着上首端坐的老夫人盈盈拜了下去。
该懂的规矩她不比玉青时知道的少。
在别房人的面前,她纵然心里有再大的气也绝不会露出半点可被人取笑的痕迹。
玉青霜骄矜,玉青时冷艳。
姐妹俩站在一起,花儿似的让人挪不开眼。
老夫人一看到这如花似玉各有风姿的孙女儿,乐得止不住。
她一手拉了一个,亲亲热热地把玉青时和玉青霜都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让人赶紧去倒热茶的时候忍不住心疼地说:“今日晨起冷了不少,来的时候可吹着风了?”
“夜里睡着冷不冷?身上的衣裳可都穿足了?”
玉青霜自知这话问的不是自己,双手捧着自己冒着热气的茶盏在边上没接话。
玉青时等老夫人问得差不多了,勾唇笑笑说:“什么都好,虽是凉了些,我穿得厚实,倒也没觉得多冷。”
她话说得轻巧随和,可老夫人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眼里还是不由得弥漫出了一层担心。
“天儿冷,你又生得单薄禁不住寒,的确是该多穿些。”
她摸着玉青时凉丝丝的手,眉心不散地叹了口气,心里实在是为这个病弱的孙女儿忧心。
小小年纪就这般耐不住寒,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玉青霜,见她穿得更是单薄,顿时好一阵没好气。
“青霜,虽说小姑娘爱俏,可也没你这般不知寒的。”
“穿这么点儿,你也不怕被冻着。”
玉青霜身子底扎实,自小就是这么打扮的,吹了半天冷风也没觉得有什么,听到这话也只是咧嘴嘿嘿地笑,不以为意地说:“奶奶,我壮实着呢,不怕冻。”
“再者说了,我也不觉得冷啊。”
老夫人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眉心,无奈道:“你啊。”
见玉青霜小脸红润气息匀称,知道她的确是不怕这点儿冷,老夫人这才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在了玉青时的身上,絮絮叨叨地问起了梅青院中的大小琐事儿。
老夫人原本不是话多的人,平时多是晚辈想方设法地找话头来哄她高兴,想哄着老祖宗能多说几句。
今日倒是与以往大不相同。
而这样的不同,是因为玉青时带来的。
高高在上的老祖宗下了神坛,为的是哄玉青时高兴。
同样是孙女儿,二房三房的姑娘甚至连进松柏院请安的资格都有不起,这样显而易见的偏差,被薄待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二夫人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翻涌而起的幽深。
三夫人忍着不满,视线不轻不重地从玉青时的身上滑过,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玉青霜的身上,用帕子掩着嘴笑了几声,玩笑似地说:“清霜呐,往日这大房就唯你一个姑娘,你又自小跟别的小姑娘不亲近,少不得有些无趣,可往后就不一样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紧挨着老夫人坐着的玉青时,悠悠道:“青时既是回来了,往后这院子里就多一个嫡亲的大姐姐能陪你解闷儿了,你往后可得跟你大姐姐好好相处才是。”
玉青霜听完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没说话。
她跟玉青时怎么处,那是她的事儿。
跟别人何干?
她凭什么听外人的?
三夫人见她不搭话,不甘心就此,又对着玉青时说:“青时,长房这十几年来就只有青霜一个姑娘,她性子骄矜,又被宠了多年,只怕是不太懂得怎么跟姐妹相处,你身为姐姐,以后也得多多包涵,可不能为了丁点儿大的小事儿跟姐妹间闹得不愉快。”
“虽说你在外受苦多年,理应是要青霜让着你些,可毕竟你才是长房的嫡长女,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都得拿出嫡长女的气度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