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不假思索地点头。
“奴婢听姑娘的。”
玉青时静默半晌,转头看向彩衣,说:“你呢?”
彩衣不卑不亢地微微垂首,认真说:“奴婢自然也是听姑娘的。”
玉青时静静地看着她们二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
“好…”
这两个丫头前世不得她重用,最后却是为了她的私心死的。
不管是彩衣还是云芝,她们都死在了玉青时的愚蠢之下。
可哪怕是到死的那一刻,她们也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背主的事儿…
说起来,还是玉青时亏欠她们颇深。
玉青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万千浪潮,摩挲着指腹说:“你们先下去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东厢房来,往后就住在这边了,今日不必上前伺候,都下去收拾吧。”
彩衣和云芝齐刷刷地给玉青时磕了个头躬身退出去。
等这两个熟悉到恍如隔世的面孔从眼前离去,玉青时眉眼间的疲色直接浓到了化不开的程度。
冬蝉见了心中不落忍,忍不住小声说:“姑娘,一会儿您还得出门呢,现在就累了可不成。”
“要不奴婢把饭菜端上来,您多少用些,然后去里间歇会儿养养神?”
见玉青时似有不愿,冬蝉有些不敢劝。
连秋抿了抿唇,苦笑道:“姑娘,您一会儿去的可不是别处,那是秦老太太家里。”
“老太太自来就心疼您,家里的春草小姐和元宝少爷也把您当心尖子,要是他们看到您气色不好,说不定就要担心了。”
连秋跟秦家人相对熟悉些,想想就止不住地叹了一声,惭愧道:“奴婢之前还跟他们拍胸口保证,说定会把您照顾得好好的,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您连饭都不肯多用,奴婢可当真就是找不到交代的说辞了。”
提别人或许无用。
但说起秦家老小,玉青时漠然的眼中就多了一条不清晰的裂缝。
秦老太原本就不放心她。
分别时春草和元宝更是紧张得嗷嗷直哭。
要是真的让他们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只怕是不好收场。
玉青时似有无奈地摁着额头呼出一口气,说:“照你们说的办。”
冬蝉喜不自胜地去让人传饭菜,连秋知机,猜到玉青时心里挂念着秦家的人,索性去把玉青时要的长命锁找出来给她看。
库房中那个玉青时没用上的长命锁是女儿用的,制式相对小巧精致,可连秋捧出来的却还有一个。
她把另一枚相对大气些的用手帕捧出来给玉青时看,笑着解释:“奴婢今日去库房中找时,才发现盒子里装着的竟有一大一小两只,一个男孩儿用的,一个女孩儿用的。”
“这两个长命锁的材质一样,都是由一个老师傅打出来的,只是大小略有差距,图案也不大相同。”
“奴婢想着您把小的这个给春草小姐正好,大的这个元宝少爷佩戴也合适得很,就擅自做主就把两个都拿了出来,您看看这么放着可好?”
玉青时用指尖挑起那枚稍大些的看了看,撑不住笑了。
“我瞧着都好。”
“对了,我记得还有个玉的金项圈,那个在哪儿?”
连秋办事周全,听到这话也不觉意外。
她笑吟吟地说:“今早奴婢去库房时,顺带把适合小娃娃用的物件都收拾出来了,眼下全摆在后头呢。”
“等您吃过饭,奴婢就随您再去仔细瞧瞧,有合您心意的,再慢慢地选了装上给春草小姐送过去。”
玉青时把玩着指尖小巧的锁头,想着元宝和春草戴上的样子,眼里的笑不由得稍深了几分。
这些东西她留着无用,给那两个小娃娃倒是正好。
只是…
她走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是又恼又急,也不知道她今日回去,这两个小东西还生不生气…
第317章
出门之前,玉青时本以为去秦家的只有自己,或者再多一个特意赶回来的定北侯。
毕竟对于定北侯府而言,秦家属实算不得什么可正经来往的亲戚,也禁不得多重视。
可谁知到了门前,她才发现站在这里的人比自己想象中的多出许多。
而且入目所见都超乎了她的预想。
侯夫人没着华丽的正装,只穿一身深湖蓝的家常衣裳,发上简单戴了一支挽金丝的簪子,妆容清淡看起来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反而更像是寻常富户家中的温婉夫人。
站在她旁边的玉青霜也没像昨日似的穿着繁复精致的锦绣华服,换了身寻常质地的嫩黄锦衣,头上戴着的不是华贵的珠宝钗环,而是一对简单活泼的银质蝴蝶样式的发饰,直接把年岁衬得更显小了几分,眉眼稚嫩。
被侯夫人牵着的玉清松还是稚童模样,穿了身蓝色的小短袍,头上还用蓝色的发带束了个圆滚滚的小揪揪,宛似观音座位下的招财童子一般,贵气中还散发着说不出的圆润可爱。
所见的打扮都不太符合这几人身份,显然是特意为之。
玉青时恍惚一瞬意识到侯夫人这么打扮的用意,心头突然就毫无征兆地颤了一下。
秦家是乡下的庄户人家,没见过什么金玉满堂的大世面,也没接触过什么高不可攀的贵人。
侯府的人若是以往日里待客的礼数贸然前去,隆重是隆重了,可那样夺目的华贵,秦家人见了肯定是不自在的。
就玉青时出门前都特意换了身样式简单的衣裙,可她没想到侯夫人也会这么想,并且还这么做了。
因着不知道这几人也要随自己同去,再加上跟定北侯说好的时辰还没到,故而玉青时比这几人稍晚了片刻才到。
她看到这几人的瞬间就结结实实的愣了下,听到玉青霜略带奇怪地说:“你怎么了?”
她才匆忙回神,低头敛去眼中复杂的同时,忙快步走过去恭敬问礼。
“夫人。”
侯夫人伸手扶住她,笑着说:“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姑娘不必客气。”
她看到玉青时身上清淡的打扮,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深了几分,顺势把昂着个小脖子仰头看天的玉清松揪到了玉青时的跟前,提醒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清松,叫大姐姐。”
玉家人生来一副好相貌。
玉清松年满十一岁,眉眼精致得不像话,光是看表象绝对是个最能惹喜的雪玉可爱的小少年。
只是这小少年此刻像个仰头看天的小孔雀,明明个儿不算多高,却费力地抬着下巴不愿拿正眼看人。
玉清松身为定北侯唯一的嫡子,生来就与别人不一样。
他被人捧着哄着,不自觉性子就多了几分骄纵。
再加上过去这么些年一直都跟三房的那几个小少爷混在一起,小小年纪就染上了一身蛮横傲气。
在定北侯和老夫人面前他尚能收敛些不讨喜的锋芒,可在侯夫人面前他却一点儿也不怕。
他满脸不加掩饰的不耐,斜眼瞥了玉青时一眼,赌气地往后退了几步,梗着脖子说:“大姐姐。”
小脸板得铁青,小声儿也梗得噎人。
一声大姐姐叫得杀气腾腾的,字里行间都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情愿。
玉青霜见状眉梢微动,抓起帕子在上扬的嘴角上轻轻摁了摁,落在玉清松身上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
当着娘和这么多人的面敢下玉青时的脸子,哪怕这样的行为在她看来真的很解气,但是依玉青霜对侯夫人的了解,玉清松这不识趣的小子肯定是要遭罪了。
果不其然,侯夫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她拧住玉清松胳膊上的肉狠狠转了一圈,语含警告:“还记得娘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玉清松被掐得龇牙咧嘴不敢反抗,苦哈哈地跳脚点头:“记得记得。”
“你…”
侯夫人气得不行还想动手,桂妈妈见了脑袋大了一圈,赶紧上前给玉清松解围,低声说:“夫人,人来人往的都看着呢。”
更重要的是,玉青时就在这儿站着。
玉清松自来就是个横行霸道嘴上不知分寸的,万一被侯夫人收拾急了再说出什么气人的话入了玉青时的耳,那到了侯爷的跟前只怕是不好分说了。
侯夫人从盛怒中回神,注意到玉青时似笑非笑的目光,脸上不由得多了丝丝尴尬的难堪。
出门之前她都叮嘱过玉清松了,可谁能想到玉清松这小子这般没分寸?
她好不容易才让玉青时对自己有了几分笑模样,这要是让她误会玉清松这么口无遮拦是自己教的可如何是好?
侯夫人头疼得眼前发黑,在桂妈妈的提醒下勉强收了怒火,警告十足地瞪了还想作妖的玉清松一眼,满眼不自在地对玉青时说:“这孩子性子变扭,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是有口无心的,姑娘别往心里去。”
似乎是怕玉青时一怒之下会去找定北侯告状,她又连忙补充道:“等回去后我定会好生教导,绝对不会再让他失礼了。”
听到侯夫人如此贬低自己,言语间甚至还有哄着玉青时的意思,脸上还残存着扭曲的玉清松顿时就更生气了,恨不得把眼神变成刀子,直接在玉青时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玉青时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听人说了不少关于玉青时的事儿。
玉清松脑子里只装了一根筋,听人说得多了,自然而然就对玉青时没什么好印象。
在他看来,玉青时就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来者,一个乡野村妇,她凭什么抢了自己姐姐嫡长女的尊贵?
她又凭什么让自己的娘都去讨好她?
要不是被侯夫人私底下警告了数遍,别说是当着众人的面唤一声大姐姐,他不直接拎棍子把玉青时撵出去就算是不错的了!
侯夫人还在想为玉清松开脱的说辞,丝毫没察觉到玉清松正小狼似的恶狠狠地瞪着玉青时不错眼。
他实在是气得狠了,连眼都气得红了一大圈。
看着平白似乎还多了些许说不出的委屈。
玉青时稍一低头就对上了这么双红澄澄的眼,脸上多了一抹明显的玩味。
她要笑不笑地说:“玉清松,三弟?”
玉清松被这一句夹杂着逗弄的三弟气得小脸通红,死死攥着拳头咬牙说:“小爷我是侯府的少爷!不是你的三弟!”
“啧。”
玉青时眼里难得闪出点点狭促,伸出食指在玉清松隐隐暴起青筋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戳了戳,语气微妙:“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