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簪子虽是只有一支,却并非是什么常见的寻常货色,不管是就技艺还是样式,都属上等,就她和玉青时近乎没有的情分而言,这份礼其实算不得轻。
玉雅竹得了一只很乖巧精致的玉质小猫,原本还很欢喜,可听了玉雅兰这话也跟着变了脸色,活学活用地掀起嘴角嫌弃道:“就是!”
“咱们才是府上的正经姑娘,她不过是个刚刚从乡下回来的粗鄙婆子,她凭什么得那么多好东西?”
玉雅兰得了附和脸色缓和不少,正想继续刻薄几句时,就听到三夫人说:“哎呦我的五姑娘,这话往后可不能再说了。”
按年龄顺次排,玉雅竹在姑娘中最小,行五,称一声五姑娘。
她听到三夫人的话不明就里地眨眨眼,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可说的话现在就不能说了。
三夫人脸色不太好地摆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都出去,一手把玉雅竹拉到自己的怀里揉了揉,视线落在玉雅兰的脸上,忍着火说:“徐家是什么门第?”
“那在汴京城中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人家!”
“徐家大爷今日都亲自来给玉青时送礼赔罪了,你们的大伯也把礼收下了,没走公中全都送到了玉青时的手里任她处置,都这样了,你还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儿?”
尽管打听不到徐家大爷为何以赔罪为名拜访上门,可三夫人自己心里知道斤两。
她的娘家也是世代为官的,在商贾出身的侯夫人面前能抖一抖清贵,可跟徐家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徐家人都这么做了,表态如此分明,这种时候若是再纵着玉雅兰和玉雅竹去开罪玉青时,那岂不是间接变着法地把定北侯给得罪了吗?
玉三爷没什么本事,志在烟花柳巷不在正道,全仰仗着定北侯的手段才得了富贵日子。
得罪谁都行,把定北侯得罪惨了,那三房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玉雅竹还是满脸不太懂的茫然,玉雅兰倒是听出了三夫人话外的深意,可心里的那口气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黑着脸说:“大伯的确是偏疼玉青时,就连老夫人也是,可是…”“知道这个就给我收敛点儿!”
三夫人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咬牙说:“你总想着拔尖要强,可你怎么不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二房的玉雅莉哪项不比你出挑,可你睁大眼看看,玉雅莉可曾跟玉青时有过红脸的时候?”
见玉雅莉阴沉着脸不说话,三夫人到底还是没忍住心疼了,叹了一声小声说:“兰儿,娘说这话不是想让你去捧着玉青时,可你妹妹不懂事儿,往后你可不能再在她的面前胡说了。”
“不然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了,那可不好听。”
三夫人在侯夫人的面前来回蹦跶彰显自己为数不多的优越感,可那也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上。
关乎正经事儿的时候,许是骨子里趋利避害的因素在作祟,她一向都很能把握住分寸。
例如在这种时候,跟玉青时好好相处才是正道理。
至于别的…
往后来日方长,总还有机会。
见玉雅莉满脸不悦地扯着袖子不说话,三夫人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凑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玉雅兰听了半信半疑地抬起了头:“娘说的是真的?”
三夫人忍笑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说:“这样的事儿,我能拿来哄你玩儿?”
“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你只管安心在院子里养着,我再寻个手艺好的师傅给你做一身鲜亮的衣裳,等到了日子就带着你去睿王府贺寿。”
看到玉雅兰终于笑了,三夫人撑不住地在她的眉心点了点,低声说:“瑞王和王妃年前才从边地回京,往后大约就要在京中长住了,瑞王世子与你年岁相当,尚未婚配,你可懂为娘的意思?”
玉雅兰红着脸点了点头,再无先前的不满,趴在三夫人的身上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
女儿家在闺中再掐尖要强,为的也只是得一门好婚事。
玉青时在乡野长大,哪怕是有定北侯给她撑腰,也注定是粗鄙不堪入不得贵人的眼。
瑞王妃贺寿在即,又是时隔多年头一次在汴京贺寿,届时前往的各家贵人肯定数不胜数。
那样的大场面,只怕为免玉青时出去丢人现眼,她连门都出不去,这样的好事儿,自然是轮不到她的。
玉雅兰满意了,听到三夫人吩咐人去给玉青时道谢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同样得了礼的玉雅莉比起她淡然了许多,可脸色却也好看不起来。
玉青时拿来做人情的东西,是她嫡亲的大舅舅送来的。
这种得了人情的方式,并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一丝发自内心的愉悦。
二夫人早先在侯夫人的面前诉了一通苦,掉了不少眼泪,这会儿哪怕是捂着热帕子也觉得极为不适,满心烦躁。
见玉雅莉盯着桌上的砚台不说话,她揉着炸痛的额角说:“让人去梅青院致谢了?”
玉雅兰闭着眼说:“去了。”
不光是去了,还让人带了一攒盒刚做好的点心。
礼数周全,绝对不会有人猜得到玉雅莉此刻心里在想的究竟是什么。
可在人前玉雅莉能维持住自己的贵女仪态,等到了人后却很难再那么周全。
她低下头遮住眼底翻涌而起的愤恨,低声说:“娘,咱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玉青时踩在咱们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吗?不光是咱们,还有大舅舅他…”
“雅莉。”
二夫人冷声打断她的话,目光沉沉地说:“她不会耀武扬威太久的。”
不光是玉青时,还有大房的那些人,谁都不会永远高居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他们需要的,只是韬光养晦的时间,还有一个…
像多年前那样的下手机会。
二夫人握住玉雅莉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地说:“府上的事儿你不必放在心上,有我和你爹爹在,任谁都欺辱不到你的头上。”
“再有半月就是瑞王妃的寿辰,瑞王世子年岁正当时,却未曾婚配,此番回京大约也是为了婚事而来。”
“你要做的,是把心思收回来,好好地去参加瑞王妃的寿宴。”
玉雅莉心不在焉地点头说好,末了没忍住说:“那玉青时呢?”
“玉青时会去吗?”
以玉青时在定北侯和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她若是去了得了瑞王妃的青眼,再有这二人作保,哪儿会有她的事儿?
听出玉雅莉话中不明显的担忧,二夫人意味不明地摇摇头,说:“这种时候,老夫人大概不会让她贸然在外露面。”
“一个除了那张脸什么都不懂的粗鄙丫头,在外头或许还能仗着自己的美色博些好处,可在真正的贵人面前,美色恰恰是最不值一提的,老夫人一心想让她有个好名声,对她的婚事只怕也有厚望,轻易不会让她动,免得坏了在人前的印象,所以说,这就是你的机会。”
玉青时愈是粗鄙不堪,就能衬得玉雅莉越发出挑可人。
哪怕是在容色上比起玉青时少了几分艳绝又怎样?
论才情本事,玉青时算什么东西?
第339章
一则是因为时机不成熟,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二则还有一个更要命的原因。
那就是她被老夫人和侯夫人联手弄来的各个教导先生包围了。
侯夫人财大气粗,老夫人见识宽广。
这两人联手弄来的教导先生,营造出来的效果自然非同凡响。
除了专门的礼仪教导嬷嬷外,还广泛地囊括了写字作画,弹琴吹箫,女红刺绣,甚至还有专门练跳舞的…
这些被精心选出来的教导师傅齐刷刷地坐在松柏院的会客花厅中,分列两排。
玉青时一进屋就瞬间把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镇定如她都在这一刹那有种迈不开步的恍惚感。
她脚步微僵顿了顿,转瞬就恢复了常色继续往前,走到老夫人和侯夫人的跟前一次问礼,被老夫人亲热地拉到了身边。
老夫人似是怕她被眼前这么些人吓着了,安抚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轻声说:“迟迟,来给先生们见礼。”
玉青时从善如流地对着坐着的各位先生行礼问安,神色自若带着一种特有的淡然之气,并未因这些意料之外的人而露出分毫拘谨,不乏恭敬,却也不露怯怯,很是落落大方。
老夫人心中巨石落下,眼里的满意愈发浓厚,索性也没着急让玉青时坐下,拉着她一一介绍说:“这是李先生,擅书画鉴赏,清松就跟着李先生学了几年,成效很是不错。”
“这是苏先生,擅女红刺绣,一手苏绣乃是汴京一绝,青霜和雅兰雅莉也是跟着学了一些时日了。”
“这是吴先生,擅古琴,棋艺也是上佳。”
“这是林先生…”
…
除了老夫人特意从宫中请来的两个礼仪教导嬷嬷,屋内总共坐了六个先生。
分别擅长不同的东西。
等老夫人一一介绍完,玉青时笑得有些艰难。
这样的场景她上辈子是经历过的,在场的先生也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不过情况也有所不同,上辈子她一心不愿落于人后,生怕自己因为什么都不会被人看低了,主动求了老夫人和定北侯说是什么都想学,这些先生还都是她主动要求找来的。
为了把这些别人学数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好,她甚至做到了不眠不休,日夜熬着才勉强有了点儿模样,过得极为不易。
想想都是艰难。
可现在不同啊…
她是真的不想学那么多东西了…
玉青时被老夫人拉着坐下难得的有了种如坐针毡的赶紧,忍着悻悻说:“奶奶,这是?”
打算用一堆先生把她弄死?
注意到她眼中的不安,老夫人撑不住笑了起来,温声说:“别怕,把先生们都请来,不是想让你都学,只是让你先看看罢了。”
纵然是对玉青时有再大的厚望,老夫人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别人学了数年的东西,总不能强求着玉青时一时半会儿全都学会。
可她既然是回到了侯府,往后便是名正言顺的侯府的嫡长女,有些东西,她还是得会,不然自身的才干撑不起这一身尊荣,出去后少不得要被人耻笑。
老夫人不怕玉青时会丢了侯府的脸面,但是她怕玉青时自己心里会不踏实。
不然也不会急着找了这么些先生过来。
听出老夫人话中深意,玉青时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