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领会到老夫人话中深意,轻轻垂首说:“您说的我记住了。”
老夫人摸着佛珠轻轻地笑了。
“如此甚好,毕竟这府上的正头主子到底是谁,还是要让人睁大眼看清楚才好。”
老夫人和定北侯叙话的期间无人敢扰,伺候的下人也只敢远远地站在远处候着。
说完了正事儿,老夫人就想起了自己今日的来意,由定北侯亲自扶着准备进去看看玉青时学得到底怎么样。
这两个教导礼数的嬷嬷,是老夫人舍了脸面亲自入宫去皇后娘娘跟前求来的。
在宫中待了一辈子的老人儿,不论是大小礼数还是对汴京世家的了解都远超常人,有这样的人教导玉青时,效果定是比寻常人好的。
内院中,玉青时正在嬷嬷的指点下双手贴腹缓步向前,头顶还顶着一盏装满了水的茶碗。
她背对着长廊的方向往前走,也没看到门外来了人。
定北侯抬起手示意四周的人不必出声,静静地看着稳步向前的玉青时唇边不禁散出了浅笑。
老夫人看着也很是满意,也没出声,对着另一个嬷嬷颔首致意,把人叫到了边上来问话。教导嬷嬷在人前板着脸很是威严,对着玉青时本人也是不假辞色,可到了老夫人面前却是满脸堆笑。
说起玉青时,眼里的满意更是怎么都遮不住。
听她不住地夸玉青时如何出挑,饶是老夫人也撑不住笑出了声。
“我这不成器的孙女儿当真还行?”
“哎呦,您这就是过分自谦了。”
嬷嬷笑着说:“奴婢在您面前不敢托大,可也是被各家的贵人请到家中看过不少贵女的,奴婢这么跟您说,大小姐一点就透,不管是仪态还是礼数都十分到位,放在哪儿都得是拔尖儿的,错不了。”
接连听到了肯定的话,萦绕在老夫人心头多日的担忧终于缓缓散去,脸上的笑也深了不少。
她跟嬷嬷细细地说了一会儿话,又跟着定北侯陪玉青时坐了一会儿,临走时听到定北侯说:“对了,京郊庄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想什么时候陪着你秦家奶奶过去?”
玉青时想了想,说:“明日便走吧。”
秦元宝和春草已经于前两日分别被送到了各自读书的地方,她亲自去看过,秦家小院内的事儿也都安排好了。
后日就是瑞王妃寿辰,府上众人都要出门贺寿,她赶着那时候出去太过招眼了。
定北侯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说:“那你今晚让身边的人把该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明日等我下朝回来,我就送着你们过去。”
玉青时本想说不用,可话还没出口老夫人就说:“这样很好。”
“虽说也不算多远,可你到底是第一次去,还带着你秦家奶奶,有你爹跟着去走一趟比较合适。”
京郊药泉庄子上全都是皇家的下人,见惯了来往的贵人,心里不见得会把玉青时这样的小姑娘当回事儿。
有定北侯亲自跟着去,那自然是不同的。
玉青时想想也觉得不错,笑着点头说:“谢谢爹。”
定北侯的目光愈发柔和,说:“行了,去好好歇着,明日我来接你。”
送走了定北侯和老夫人,玉青时也因明日要出门的事儿获得了短暂的休息。
她靠在软塌上翻着手里的闲书,时不时看一眼正在来回忙着收拾的冬蝉等人不禁有些好笑。
“只是去京郊庄子上住一段时日,那么什么也都是备好了的,哪儿至于收拾这么多?”
正忙着把一套茶具收在箱子里的云芝听了,满脸不赞同地说:“姑娘您这话可就是说岔了,哪怕只是住一日,您该有的东西也是必不可少的,万一庄子上备的不合您的心意,那岂不是奴婢等人没伺候周到的过错?”
捧着衣裳往箱子里装的彩衣也跟着连连点头,显然很是赞同云芝的说法。
就连一向话不多的连秋都说:“姑娘性子随和,这原本是好事儿,可有些事儿,您的身份就不是不可将就的,要是咱们带的东西少了,被那起子嘴上不把门的小人见了,说不定背后里还要编排出什么不中听的闲话呢。”
府上关于玉青时的闲话就跟天边的风似的,一直就没断过。
她本人不在意,可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听了心里却都不是滋味。
她们伺候玉青时的日子不长,可也算是摸清楚了这位主子的脾性,话不多,事儿也少,虽是冷清,可实打实是个随和好伺候的主儿。
这样的主子比起别的来不知好了多少,才华品貌半点不比人差,凭什么被人指指点点的非议?
那些没影儿的传言,怎么就能往玉青时的身上套呢?
见玉青时不说话,冬蝉怕她听了这话心里不舒坦,赶紧说:“人嘴一开一合,自是说什么的都有,姑娘何必把这些无用的浑话往心里放?”
“话说回来,您之前让奴婢去打听的事儿有消息了,您可要听听?”
秦元宝去的是国子监,由定北侯亲自打点,玉青时半点没插上手。
可春草去的地方是玉氏的家塾,在里头的多是些来自玉氏嫡系或是旁系的小姑娘,就连三房的玉雅竹也在。
春草去头一日的时候她不放心,自己亲自把人送了过去。
可总不好日日都去看,否则也实在不像样。
两日没能得着消息,她心里挂着不是滋味,索性就让冬蝉去打听了打听。
听冬蝉提起,她来了些兴趣,笑着说:“春草情况怎么样?”
“可还适应?”
冬蝉见她来了精神心里欢喜,语调也多了几分欢快,笑吟吟地点头说:“有您的嘱咐,家塾里的先生都很尽心,秦小姐之前一直都是您亲自教的,比起其他的姑娘虽是底子弱了些,可本身天资极好,奴婢瞧先生那样子是很满意的。”
“季先生还让我给您传话,说以秦小姐的天分,要不了多久兴许就能赶上其他姑娘的进度,伺候秦小姐的下人也很仔细,让您千万别担心。”
玉青时听完唇边的笑意深了不少,捏着书重新靠回去,说:“那就好。”
春草和元宝在城中好好读书,她陪着秦老太去京郊住一段时间,正好能避开后日的波折。
等她回来时,瑞王府的闹剧,想来也该是到了落幕的时候了…只盼着,万众瞩目的瑞王妃寿辰之贺别闹得像上辈子那般不堪才是。
第343章
次日一早,早就收拾妥当的玉青时被身后的几个丫鬟簇拥着走出房门,谁知在院子里就看到了满脸堆笑的云妈妈。
玉青时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个顶个地能干,有这几个人防范着,云妈妈自入了梅青院就没能近玉青时的身。
她挖空了心思想往玉青时的身边凑,可怎么都找不到机会,今日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碰上了,睁眼装瞎装作没看出玉青时身侧几人眼中的不悦,手里的扫帚一扔就连忙迎了上去。
玉青时闪躲不及时被她攥住了手腕,眉梢很不明显地扬了扬,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脸上泛起了冷色。
她说:“云芝。”
“奴婢在。”
“你是怎么办事儿的?”
玉青时的脸毫无征兆地放了下去,声调也夹杂着说不出的薄怒。
在场的人头一次见她动怒,尽管不明所以,可心里还是纷纷咯噔作响。
被斥责的云芝不假思索地跪了下去,从云妈妈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深深低下去的后脑勺。
可不等云妈妈反应过来刚刚还笑着的玉青时为何动怒,紧接着就听到玉青时说:“我一早就吩咐过,云妈妈年岁大了禁不起劳累,只要好生将养着就行,不许给她安排杂活儿,可你是怎么做的?”
“大清早的就让人来扫地?”
玉青时似是怒得狠了,怒极之下竟带出了几分笑,冷冷地说:“让一个老人家大清早地来扫院子,这就是你说的安排好了?”
“我竟是不知这梅青院的地如此金贵,竟是必须得她来扫才算是作数了。”
云芝的确是没给云妈妈分派任何活儿。
传下去的话也只是让人好生歇着,不必劳动。
可听到玉青时的怒责,她也只是微顿了一瞬,就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低声说:“姑娘别生气,奴婢知错了。”
“错?”
“你能有什么错?”
云芝跪着不敢言声。
玉青时的脸色实在难看,原本站着的冬蝉等人见了,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嘴里说着姑娘息怒。
院子里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圈人,唯二还站着的,就只有玉青时和云妈妈。
玉青时是本该站着。
云妈妈却是完全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玉青时怎么突然就怒了?!
云妈妈被震飞的魂儿还没能飞回来,就被玉青时在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她说:“这话我之前就说过,可既然是有人记不住,那我今日再说一遍也无妨。”
“云妈妈是昔年伺候过我母亲的老人儿,论年岁论资历,都当属梅青院中的第一人,任何大小活儿,都不必分派到她的身上,也务必不得劳动她老人家。”
“云芝今日是初犯,我就不追究了,但日后若有人胆敢再犯,定不轻饶,休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
玉青时的声音不大,可话中的冷意浓到让人难以忽略。
除了仍处在震惊中的云妈妈外,其余听到这话的人都垂首齐声应道:“是。”
玉青时摆摆手说:“都各自去忙吧。”
跪了一地的下人各自散去,站起来的冬蝉扶住玉青时的手,轻声说:“姑娘别动怒,云芝想来也不是有意的,云妈妈是得了您吩咐要特意照料的老人儿,这院子里的人也都记着您的话呢,不会再有下次了。”
连秋也笑着凑趣说:“不大点儿的小事儿,姑娘何必较真?”
“想来云妈妈也是不介意的,是吧?”
被她盯着的云妈妈三魂飞了七魄,完全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眼前的这个走向。
不过听到连秋的话,她还是第一时间说:“当然不介意。”
“其实我…”
“好了。”
玉青时一改对旁人的冷脸姿态,很是和气地冲着云妈妈笑笑,温声说:“今日是底下的丫鬟不懂事儿,才让你平白受了一早的劳累,往后大约是不会了。”
“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云妈妈有些着急地张了张嘴想辩解,可话不等到嘴边,就被玉青时叫来的一个小丫鬟扶住了胳膊。